“这又是什么情况？”诺恩站在原地理了理自己的头绪，确定自己的意识很清醒，他又摸了摸身子，触觉反馈也没有问题，看样子不像是在做梦。
“难道我又穿越了？”潘罗大部分地区是永久的大白天，很难想象这种程度的黑暗会出现在潘罗境内。
准确来说，这种黑暗不像是现实世界会出现的，是一种纯粹的，绝对的，概念上的黑暗。
诺恩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在黑暗中，他的平衡感下降了不少，总感觉身子晃来晃去的。
忘记走了多久，只觉得周围变得越来越冷，鼻尖的空气混杂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耳边也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就好像拐了个弯，一束冷冷的光突然出现，混杂着灰色的尘屑，从斜上方直直地照下来。
照亮了一方不规则的石台。
潮湿的石面上还反射着白光，上面躺着一个身穿黑色纱裙的曼妙身影。
不知是紧张还是喜悦，诺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时隔两月，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心境少女。
他快步靠近，一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绝美脸庞映入眼帘，宛若神明的造物。
少女双手放在腹部，紧闭双眼，嘴角露着恬静的微笑，好像陷入了沉睡。
诺恩俯下身子，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喂～，喂？”
少女没有反应。
“搞什么，把我带到这又不对我负责？”诺恩站起身，摩挲着下巴思考道，“难道要用特殊的方式唤醒？”
看着少女洁白无瑕的面容，诺恩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随后立马甩了甩脑袋，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了出去。
他不是个爱作死的人。
诺恩将目光投向周围，在隐晦的黑暗里，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物体。
定睛一看，是石像。
数了数，一共有十座，以石台为中心围成一个圈。
每座石像的动作都夸张到极致，就像在跳某种特别的舞蹈时被突然石化的一样。
但当诺恩想观察细节时，它们样貌变得模糊。
不是因为久经岁月而有磨损或者缺失，那种感觉更像是眼前被加了一层朦胧特效。
俗称，马赛克。
但有一座除外。
那是一个怪物，身高至少超过三米，四肢和躯干都很细长，摆着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脑袋上盖了一块破碎的灰布，不可思议的巨口被撑开到极致，但是上下唇之间又被不知名的粗壮条状物串联。
诺恩抱紧自己，搓了搓臂膀，无声的黑暗里，周围的空气仿佛在吟唱凄冷，自己比平时更快的心跳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咚咚～，咚咚～。”
……
“咚咚咚咚咚！”
心跳的节奏突然加快，如同被急风骤雨敲响的战鼓。
“这他妈不可能是我的心跳！”
诺恩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猛地抬起头，看见一块灰色的破布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无风飘动，两个猩红的光点在破布下透射而出，正静静地俯视着自己。
“咦～”诺恩被吓了一跳，与此同时，巨像表面的石块正在剥落，露出里面如同干尸一般的肌肤。
诺恩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对方，同时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后退，他也不知道自己会退去哪儿，但内心的恐惧催促着他的行动。
石像表皮剥落速度越来越快，它的四肢开始抽动，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它头顶的破布下，延伸出一根根黑色的疯狂舞动的肉藤。
突然，怪物猛地站起，又急速趴下，身上的石皮全部崩解。
它四肢着地，速度骤然加快，朝着诺恩扑了过来。
“靠。”来不及多想，诺恩转头就跑，但是一股巨大的阻力从腹部传来。
他低头一看，一根粗壮的肉藤已经将自己紧紧缠住，接着是四肢，再然后是脑袋。
身子被猛地拽回，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啸，他看到一张巨口，其中如同深渊一般。
……
诺恩睁开双眼，看见台下站满了愤怒的民众，他们高呼：
“绞死他！绞死他！”
他双手被绑在身后，脖子上被套上了绳套，一些零星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
“昆蒂斯公爵造反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
“本庭宣读最终判决，诺恩·昆蒂斯犯有叛国罪，处以绞刑。”
……
“怎么回事？难道这，才是真实的记忆？”诺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状况，一股死亡的恐惧将他笼罩。
还没等他多想，脚下突然一空，伴随着一声骨裂声，眼前的世界被染成一片鲜红。
……
如同即将溺水的人终于冲出了水面，诺恩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但混杂着腐臭和草木灰气味的空气呛得他喉咙难受。
“咳咳！啊咳咳！”
这次好像是一片小树林，眼见是灰白的世界。
诺恩起身环顾四周，脚下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啪！”
突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腕，诺恩咽了口口水，紧张地低下头，看见一口枯井里，钻出来一个长发覆面的玩意儿。
它缓缓抬起头，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庞挂着两颗眼珠，蛆虫在它一半的脸上扭动着身子。
“卧……槽！贞子小姐。”
诺恩毫不犹豫地抬起另一只脚，狠狠地朝着它的脑门踩了下去。
灰白色的世界溅起血肉与猩红，攀附上诺恩的身体。
……
“叮铃铃～”
“时间到，请同学们放下手中的纸笔，若继续答题将按作弊处理，取消高考成绩。”
“高考？”
诺恩低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张空白的答题卡，上面只写了自己名字和考号。
“我去！”诺恩赶忙拿起笔，在试卷上快速书写。
“诶，那位同学，不能再写了，再写就判你违纪了。”
诺恩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他的手脚不自觉地颤抖，眼角由于慌乱甚至泛出了泪花。
周围的同学老师都在朝他扑来，但他已经横下心来不管一切。
渐渐地，他开始遗忘，开始变得不明所以，自己现在是谁？在哪儿？在干嘛？
他好像掉进了漩涡里，进入了一条永无止境的隧道，身后恐怖的记忆在追逐着他。
他除了跑，还是跑。
……
又不知过了多久，诺恩气喘吁吁地睁开双眼。
这次，眼前是一片光明。
他毫发无伤地躺在自己公爵府的房间里。
诺恩疲惫地坐起身子，揉了揉脑袋，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依旧清晰。
“那是什么？我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诺恩检查了一下身子，发现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他左手食指的第一指节多了一个暗红色的团案。
像是那个怪物的头像，灰色破布下蔓延出张牙舞爪的肉藤，张着血盆大口。
看到图案的一瞬间，诺恩脑海中浮现一丝明悟：
【恐惧】，使人产生恐慌的同时减弱对方的能力效果。
“我这是，成为超凡者了？”诺恩看着图案隐没于皮肤之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我没有血统，也没有像神明祷告啊，我的能力又来自于哪里呢？”
诺恩拍了拍感觉还有些肿胀的脑袋，放弃了思考。
现在了解到的超凡知识还太少了，反正有特殊能力肯定不是坏事，以后再慢慢探寻吧。
……
第二日，公爵府内。
乔舒亚王妃看着已经收拾好行李即将出发的诺恩，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我真是没用，求了陛下这么多次都没能说服他。”乔舒亚紧紧抓着诺恩的双手，伤心地说道，“你要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其实国王的意思她很清楚，北鲁葳虽然名义上是潘罗的土地，但其实不属于时间之神的神国，也不在潘罗的庇护之下。
那里常年有异兽侵扰，生存条件恶劣，就是想看着昆蒂斯家族最后的血脉在那里湮灭。
而且山高路远，走不走得到还另说，这一去，怕是要成永别了。
诺恩显然无法共情王妃的忧伤，在他看来，前方是自己的宏图伟业。
但是看着真情流露的王妃，诺恩还是很感动的：“相信我姑妈，无论到哪儿我都能活得好好的。只要我们都还活着，总会有再相见的一刻的。”
“行了母亲，一切已成定局，你的悲痛只是在伤害自己。”安德烈难得也来送行，他对着诺恩冷漠地说道，“小表弟，要是你能侥幸活着走到那儿，记得来封信。”
听到这话，王妃生气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你就不能盼你弟弟好。”
“一定一定。”诺恩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但心里完全是另外的想法，“开玩笑，王室巴不得我死还给你们写信，你们最好就忘了我，等着十几二十年后我拿导弹招呼你们吧。”
一群人一边说一边向公爵府大门走去。
乔舒亚王妃也是不放过任何一次叮嘱的机会：
“我和你说，北鲁葳比这王都更冷，你一定要注意保暖，别生病了。”
“那里医疗条件不好，什么病都可能要了你的命，你听明白了吗？”
“虽然陛下没收了昆蒂斯家族的财产，但我在马车上放了一盒我的首饰，你把它都当了，作为你领主的启动资金。”
……
走到大门口，一辆车顶放满箱子的马车已经准备就绪。
诺恩一看驾车的车夫，还是熟人。
“达夫？怎么是你？你要护送我去北鲁葳？”
“多日不见，殿下。”达夫穿了一套朴素的平民装，对着诺恩行礼道，“准确的说，不只是护送，从今往后，我就是昆蒂斯家族的骑士了。”
“什么意思？”诺恩有狐疑地看向乔舒亚，“你安排的？”
乔舒亚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语气平和地说道：“其实也不算，他从皇家骑士团辞职了，又向我自荐想要效忠昆蒂斯家族，我就把他收下了。”
听了乔舒亚的解释，诺恩上下打量了一会达夫，说道：“想要向我效忠？”
“是的，殿下。”达夫的回答铿锵有力。
“是个鬼哦！”诺恩内心吐槽道，“皇家骑士团是想退就能退的？怕不是国王安排你来干掉我的。”
但转念一想，要真是个国王派来的，那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只要脑子正常都会怀疑对方的目的。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诺恩决定暂时相信达夫，但对他行为的理由打了个问号。
就在他要上车时，一道熟悉的呼喊声传来。
“诺恩，等等我！”爱莉儿拎着两个超大的箱子跑了过来。
不愧是超凡者，这种箱子光是一个就能让现在的诺恩累得够呛。
“爱莉儿？你这又是什么情况？”
“嘻嘻。”爱莉儿率先将自己的行李扔上马车，神情略显激动地说道，“我们生命院的学者修完学分之后，都要被派到艰难穷苦的地方实习一年，以此来磨砺我们的能力和品质，你猜我被派到哪儿了？”
对方既然这样问了，那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但诺恩内心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试探着回答道：“北鲁葳？”
爱莉儿拍了一下诺恩的肩膀，高兴地说道：“回答正确！陛下知道后通知我跟你一起走，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就是你领地里少有的医疗人员。”
诺恩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展开，有一名生命院的超凡者跟随，这趟旅途的风险将大大降低。
现在他不禁有些怀疑，国王到底想不想弄死他啊？
……
告别了王妃姑妈后，一行人便出城北上，不过在城门外的官道上，他们又又又遇到了个熟人。
爱德华牵着一匹马站在道路旁，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诺恩走下马车，来到他面前：“你别告诉我，你也要和我去北鲁葳。”
“嗯？”爱德华露出一个不解的笑容，“你在自作多情什么？”
“没什么，看来是我误会了。”诺恩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
爱德华对这种小事显然也不在意，说道：“我要离开潘罗了，既然遇见了，那就和你道个别吧，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是我连累你了？”听到这话，诺恩心里有些愧疚。
“不是。”爱德华摇了摇头，“我并未受到王室的迫害，离开这儿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向圣裁所申请调往众城联邦，那里对法律的讨论更加自由。”
虽然和爱德华相处不久，但诺恩知道他是个有抱负的人，他对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选择，诺恩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但他心里始终还有一个疑问，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搞清楚：“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要问就问，但我不保证会回答。”
诺恩白了他一眼，随后郑重其事地问道：“抛开你个人的追求，你为什么要帮我打官司？我能感觉到，还有深层次的原因。”
爱德华皱着眉头，思考了良久后叹了口气，说道：“你的父亲曾在我饥饿的时候给我一顿饭，也是你父亲，推荐我进圣裁所的。”
“他救了我的命，现在我又救了你的命，我与你们昆蒂斯家族两清了。”
得知真相后诺恩也是大感意外，这个理由很合理，但又出现得好突兀。但仔细想想，命运的确没有那么多的铺垫，你前一晚还躺在宿舍睡觉，醒来就穿越异世了，真是猝不及防。
“你觉得，我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爱德华耸了耸肩：“不是很了解。但人总是矛盾的，他能救助路边的将死之人，也会为了一举私欲发动战争，引发江河流血的场面。辩证看待就好。”
诺恩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公爵老爹，他无心探究，终究只是个陌生人，如果不出意外，自己的人生应该不会再和他有交集了。
“走了。”诺恩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说道，但在登上马车的前一刻，他又回头问道，“你在等什么人吗？”
爱德华笑着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王都。
“会来吗？”
“不知道。”
“那祝你好运喽。”
马车载着诺恩一行人缓缓驶离，逐渐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秋风卷起一地的落叶，像是在为一场相遇送上华丽的喝彩。
一名少女骑着马儿穿过层层金色的帷幕，她身后系着一条长长的蓝色马尾，穿着轻便的骑马服，今天的她显得格外的英姿飒爽。
“休！”
爱德华满心欢喜地冲了过去，在这银杏叶铺就的黄金大道上，两人紧紧相拥。
秋天，是分别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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