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却不当一回事，还在酒醒以后，对她说：“以后别再做委屈自己的事情了。”
江雨眠闻言，眼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原来自己做的事情，爷爷都知道。
爷爷摸摸她的脑袋瓜，“爷爷喝酒，不是因为你，是爷爷自己戒不掉，在爷爷心中，你啊，一直都是最乖的。”
祝无哀这边，他的阿爹也没当一回事，提都没提过他得罪了一大批大人的事情。
没被责怪总归是好的，少年和女孩都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傻瓜才要那样做呢。
……
“起床了，老夕！”
清晨，祝敷提着一壶酒，晃晃悠悠地来到红衫瘸老头的小书屋前。
“有病啊，叫我干啥？”瘸老头骂骂咧咧地从屋里走出来。
“喝早酒啊。”祝敷晃了晃手中的酒，凑到瘸老头身边，拉他坐下。
瘸老头冷哼一声。
祝敷给瘸老头倒了一杯，“还以为你要重重责罚你家孙女呢，这次为什么这么冷静了，这一点都不像你啊。”
瘸老头撇嘴道：“要责罚，也应该责罚你家的死鱼眼小子，我家阿眠可乖了。”
他虽然老了……
但还算不上老糊涂。
他知道自己的孙女为了可以登上可爱榜，受了很多委屈，觉得自己经常喝醉酒，是因为她没有出息，让自己失望了。
“阿眠总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其实她的爷爷才是真正的胆小鬼。”
“胆小鬼？”
“对，胆小鬼！我知道缺失勇气的人，会有怎样悲哀的未来，所以即便阿眠以后会怨我怪我，我也想让她变得独立坚强。”
祝敷顿了顿，道：“无哀和你家孙女捣毁了可爱榜，你没有怪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觉得这两个孩子没啥错？”
“我只是觉得，阿眠不惜委曲自己，也要登上可爱榜，怪让人心疼的。”
祝敷灌了一大口酒，叹息道：“其实我们都是不合格的大人吧。”
瘸老头沉默不言。
祝敷沉声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作为一个大人，当然希望自家的孩子优秀，可是，如果大人们的要求，变成了一种枷锁，囚禁了孩子们内心，让他们感到疲倦痛苦，那该怎么办呢？”
瘸老头依旧不说话。
一口接着一口，抽着旱烟。
……
祝无哀和江雨眠，一个大家眼中的乖乖女孩，一个人们公认的“讨嫌鬼”。
明明性格大相径庭，却偏偏选择接纳对方，彼此依赖，相互陪伴，从十三四岁的夏天，到十六七岁的现在。
祝无哀仍旧秉持着遵从内心行事的生活信条，始终摆脱不了“坏孩子”的标签，走到哪儿，都会听见人们指指点点的声音。
祝无哀完全不在乎。
纵使会被人们的目光包围，要在他人的闲言碎语里游弋，他也无所畏惧。
江雨眠仍旧怕生，只是她不再因为自己怕生的性格而感到自卑痛苦了。
因为有一个温暖的少年郎愿意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助她赶走孤单。
江雨眠喜欢喝橘子汽水。
也爱吃橘子糖果。
江雨眠家的小书屋里，有一个大大的单人沙发，她经常窝在沙发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童话故事集在看。
祝无哀经常跑到小书屋。
既为了买自己喜欢看的书，也为了见见腰悬铃铛的紫发女孩。
总有一根头发翘起来的天然呆女孩一见到祝无哀，先是慵懒地打打哈欠，看到祝无哀带来的橘子糖果，便会露出甜甜的笑容。
不管什么时候，祝无哀都会在兜里装满橘子糖果，只为了遇见这个娇小可爱的女孩时，可以拿出糖果，换取她甜甜的笑容。
暖洋洋的午后，祝无哀看见瘸老头出去喝酒了，便跑到欢糖街北找江雨眠。
此时，安静乖巧的紫发女孩坐在香樟树下，在看一本厚厚的童话故事集，旁边放着装着橘子汽水的保温杯。
祝无哀坐到她身边，问她：“阿眠，你是不是很喜欢童话故事？”
“不喜欢喔。”
“不喜欢？那你怎么整天抱着一本厚厚的童话故事集在看呢？”
“童话故事是好心人编织的美好谎言，我没有沉浸其中，只是借此提醒自己，生活是破了相的童话，满目疮痍。”
祝无哀满目心疼，认真道：“生活满目疮痍，可是阿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缝缝补补生活的裂痕。”
这个怯懦敏感的女孩，对生活抱有一种消极悲哀的态度，她总对祝无哀说，她是一个苯姑娘，眼里时常覆满淡淡的忧郁。
瞅见祝无哀紧张兮兮又认认真真的模样，忧郁的女孩甜甜一笑。
“阿祝，你最好啦～”
“阿眠，我们拉勾，我会陪你一起长大，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江雨眠点点头。
勾住祝无哀的手指。
就在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阿眠，你在干吗呢？”
江雨眠扭头，发现是爷爷回来了，赶紧收回手，跑到爷爷身边。
红衫瘸老头提着一壶酒，一屁股坐在小书屋的门槛上，拿出烟杆，使劲抽了几口烟，然后朝祝无哀招了招手。
祝无哀有点慌张，这老头一直不喜欢自己，更不喜欢自己待在他孙女身边。
祝无哀也不喜欢他。
“过来。”瘸老头又招了招手。
“臭……爷爷，怎么了？”
祝无哀来到瘸老头身边，平常见到他，心里想的都是臭老头，差点就脱口而出喊出“臭老头”三个字。
瘸老头闻言，皱紧眉头，“我不是你爷爷，你不要乱球喊！”
江雨眠也在一旁嘟嘴道：“对啊，这是我爷爷，不是你爷爷喔。”
祝无哀有点尴尬。
瘸老头抽了一口旱烟，问道：“臭小子，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和阿眠遇见一头凶恶的老虎，你会怎么做？”
“把它变成晚餐。”
“如果你们不是那头老虎的对手，又逃不了，那该怎么办？”
祝无哀的死鱼眼散去死气沉沉，眼里满是认真，“既然逃不了，那就想尽办法，把它变成香喷喷的晚餐。”
“当真？”
“当真！”
瘸老头布满皱纹的脸颊陡然浮现怒火，挥动烟杆，砸在祝无哀的脑袋上。
“错了错了！遇上一头凶恶的老虎，唯一的选择便是逃跑，就算没有办法逃跑，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找出逃跑的办法，而不是进行愚蠢而徒劳的反抗！”
祝无哀感到莫名其妙，脑袋被这个臭老头砸出一个大包，疼得不行。
瘸老头暴跳如雷。
“滚，滚，给我滚！”
祝无哀没办法，只好离开。
江雨眠看着祝无哀离开的背影，蹙紧眉头，“爷爷，你为什么对他发这么大的火，他没有说错什么啊。”
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子锤锤心口，“其实爷爷不是对他发火，是对自己发火。”
老头抬起烟杆，用力吸了几大口，烟熏得他的喉咙又辣又疼。
他猛烈地咳嗽。
越是咳嗽，越要使劲抽烟。
直至双眼被呛出眼泪。
泪水模糊双眼。
回忆如潮水般涌现。
一场深埋于心底深处的死斗，在脑海的舞台里循环上演。
耳边传来酷似老牛哭声般的怪响，瘸老头急忙堵住耳朵。
但他身边，只有安安静静的紫发女孩，哪有什么哭泣的老牛？
……
祝无哀觉得自己得罪了江雨眠的爷爷，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是错的。
陷入绝境，逃无可逃，与其浪费力气寻找逃生的机会，不如放手一搏！
现在这个情况，再到小书屋找江雨眠，好像有点不合适。
隔天，祝无哀随便找了一家书屋里买了需要用的练习册。
没想到刚刚走出书店，就碰见了手里捧着一碗炸洋芋块的江雨眠。
她低下脑袋。
水汪汪的眼睛，噙满泪水。
“阿眠，你怎么哭了？”
“为什么要去别家买书？”
原来这姑娘是因为自己在别人家买书生气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为这件小事流泪不值当，下次我再去你家书屋买书不就可以了吗？”
江雨眠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孩，“这才不是小事呢，之前你一直都是在我家买书的，还会给我买糖吃。”
她吸了吸鼻子，转身就走，“你是不是生爷爷的气了，以后都会跑到别家买书，然后给别的女孩子买糖吃？”
祝无哀不晓得女孩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跟在她后面，扯住她的卫衣帽子，把兜里的糖果，一颗一颗放进她的帽子里。
“阿眠，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我得罪了你的爷爷，不想去惹他生气。”
祝无哀顿了顿，语气温柔。
“我不会给别的女孩子买糖的，兜里的糖果，只为你一个人准备。”
女孩终于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来。
漂亮的小脸红通通的，却偏要死鸭子嘴硬，“我可没有脸红，只是天气太热了。”
祝无哀见到女孩的脸变红了，自己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小声地附和道：“是啊，天气真的很热呐。”
回应她可爱的欲盖弥彰。
两人默契地埋头。
各自退了半步。
良久，江雨眠才慢慢抬眸，看着祝无哀的眼睛，“阿祝，你说你没有生气，不是骗我的？所以明天早上，你会像之前一样跑来见我，陪我一起上学？”
女孩精雕细琢般精致的面孔，添上了认认真真的表情，像一个较真的小孩。
稚意满满的模样，萌生出独此一家的可爱感，让人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瓜儿，答应她所有的事情。
……
……
“可爱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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