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游秒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张梦屏息凝神，回答：“没有。”
但她如实交代：“我的五感丧失了很多，或许是异化的代价。”
游秒叹了口气：“我一直在幻听，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异化。”
张梦犹豫片刻：“我觉得你可能没有幻听，真的有人在说话。”
游秒一愣，顺着她迷蒙的目光往身后看，阁楼漆黑的地面上有一处突兀的亮白，那是通往三楼的洞口。
此时此刻，洞口处静静立着一道人影。
蓝色的格子衫领口，蜡黄的肤色，乱蓬蓬的头发，和摔得四分五裂，红白横流的脑袋。
是高博！
竟然是死去的高博！
对方死前定格惊恐的眼睛下，是肌肉僵硬却努力微笑的脸。
游秒毛骨悚然！
他意识到醒来后扫视三楼时被自己隐约察觉的异样是什么了——原本应该躺在地上的死不瞑目的高博的尸体消失了。
游秒心想，难道对方爬起来后还小心收拾了案发现场，将各种痕迹擦干净了么？
高博的口舌一直在动，借着从三楼透过来的微弱的光，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在说：
“游……秒……”
原来是你！
游秒大吃一惊，脚踝处有什么阻力收紧，他下意识要攻击，却听到张梦吃力含混地提醒：“是我。”
张梦松开咬着游秒裤腿的嘴，纳闷道：“怎么回事？视觉也退化了吗？我怎么看着像死了的那个？”
游秒苦笑一声：“你没看错，这下好了，咱们确实不会分开，要死在一起了。”
他的脑子木得厉害，比他异化程度更深的张梦更是如此，以前连看到女玩家死亡都会被吓哭的她如今见到死而复活的高博竟然毫无恐惧。
并不是胆子变大了，而是人变傻了。
高博的声音和他死前其实有了很大的变化，声线细听是一致的，但如今咬字和音调都很滑，仿佛有什么并不是人类常用的发声方式。
让游秒联想到了半人半怪物的王老板。
游秒说：“你想吃他吗？”
张梦连连否认。
与自始至终没有对活人产生食欲的王老板不同，张梦在异化初期就很馋肉，甚至比馋花朵更馋活人的血肉。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游秒拿自己的手臂和花朵试探张梦，张梦的情感都会倾向手臂，理智却偏向花朵。
张梦摇摇头，她的嗅觉已经退化，但却能闻到空气中一种无味的附带生命力让自己垂涎欲滴的气息。
这种气息只在游秒身上有，却也越来越淡了。
游秒警惕了一会儿，意识到对方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洞口。
他突然反应过来：
高博根本没有那么高！
整整九米的落差，绳梯已经被自己收了上来，那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游秒立刻往对方的方向冲，想知道下面有什么。
高博的笑越来越欢畅，声音也愈发激动。
“游……秒……游、秒……游秒、游秒游秒游秒——”
游秒用手中的麻绳一端系紧铲子，狠狠地对准高博甩过去。
对方却像是打地鼠游戏中的地鼠一样，直愣愣地向下一闪，然后就此消失。
游秒追过来，只来得及看见什么怪诞的一闪而过的虚影。
兔女郎“呀”了一声，细白的手指抚弄自己长长的耳朵，笑意盈盈：“你死到临头了呢。”
在兔女郎与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以外，游秒捕捉到了第三种雪松气息。
高博死前没有吃过一片花瓣，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化，身上自然没有雪松气。
故而，有雪松气的也不是高博。
他心内一震：
究竟是怪物会控尸？还是它掌握了变化的能力？
难怪对方明明已经杀上了门口，却并未向里探入，因为怪物自始至终都在回避阁楼深处的黑暗。
他好不容易思考明白这些，返回去将张梦往更深处的黑暗踢了踢，嘱咐道：“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交代完就要离开。
张梦急切地阻止：“不，带上我，让我一起去。”
她知道游秒很有可能再也不能回来。
在这个副本里，游秒已经离开了她那么多次，但前几次从未像这样令她感到恐慌。
游秒头也不回，很冷静地说：“放心吧，我会回来的。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秘密没说。”
那原本是张梦从游秒身上学会的，要给自己的合作伙伴吊一根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胡萝卜。
当时说出来是为了激励游秒拼尽全力遵守约定，保住自己。
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不！我本来就要死了！”张梦徒劳地向游秒方向挪动，像是一只扭动的蛆虫，她撕心裂肺地喊，“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等一等！你等一等！”
游秒却已经借着麻绳道具离开了。
阁楼处重归于寂静。
兔女郎长久地看了张梦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末了微微一笑，安静地退场。
游秒离开阁楼以后，仔细观察了高博原本的丧生之地，确定这里没有被遗留任何血液与脑浆，一切都消失得彻底。
地板水润到发亮。
他用手捻了捻，顷刻间手指就被腐蚀了两个坑洞，露出森森的白骨。
十指连心，游秒面色苍白，闷哼一声。
这样的疼痛他十分熟悉——怪物的消化液。
看来高博的的确确被怪物吃掉了。
他醒来后的推测有误。
怪物并不是即将出现，而是已经安静地出现过了。
只是它悄悄地躲藏了起来。
好高的智商。
难道是随着副本时间流逝而发生的进化？
不！
游秒意识到，怪物只是不通人性，但它的智商，尤其在捕猎方面的智商，恐怕从来就不低。
王老板异化为怪物的过程中，自始至终神智都十分清醒。
越异化越痴傻的是张梦，外形和干尸差不多了不说，连脑子都不好，已经开始缺心眼。
这怪物只是出现的太少，每次出现又主要是仗着自己强悍的战斗力捕食玩家，因为压根没有耍过心眼，导致自己差点以为对方是个蠢货。
游秒用食指抵住眉心，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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