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谷占地面积很大，但医馆部分的建筑却有些古旧斑驳。
仿佛上百年都未曾修缮过，到处都有着腐朽蛀烂的凋梁和窗柩掉落在地面。
而茯苓带着宋川穿过几条长满紫色苔藓的走廊后，很快便来到了一间草庐前。
“进去吧，师父在里面等你。”
茯苓停了下来，对着宋川微微一笑，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过他自己却并未要进去的意思。
宋川心中顿了顿，但还是一步踏了进去。
这里比药房稍小一些，且还有些阴暗潮湿。
唯一点着的一盏油灯，也因为宋川开门的动作，火苗变得摇曳不定。
而那位大名鼎鼎的蝶谷医仙，此刻也正坐在一张长条桌桉后面。
他是一个年迈古稀的老者，两鬓已经有些斑白，身形也很是干瘦。
且只有一件脏旧的麻布黄衣套在略显厚重的驼背上。
“你来了。”
而就在宋川进门后，正思量该如何开口时。
医仙胡青牛却缓缓抬起眼眸，向着宋川率先说道。
他虽然年迈，但嘴角带笑，竟还让宋川看出了一丝慈善来。
“弟子见过仙医。”
但宋川自然不敢托大，他连忙并起双手，躬身便行了个礼。
在蝴蝶谷，除了六位亲传弟子。
其他人都没有资格称呼眼前这位作师父，他们顶多算是一个仆人。
“嗯。”
这次胡青牛简单应了一声后，便未在多说什么。
而宋川也只好先肃手站在一旁。
虽然不知道胡青牛唤他过来有何事情。
但宋川知道在蝴蝶谷中，他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
没有胡青牛的准许，他甚至连这座医馆都出不去。
不过，就在宋川暗自斟酌对方目的时，胡青牛的声音却忽然再次传了过来。
“你来谷中也有些时日了吧…身子骨倒是没什么毛病…很好…”
胡青牛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光色，但他随即就掩盖了下去。
且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宋川心头一跳。
“以后你就做我的弟子吧，为师传你真本事。”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落在宋川心头却犹如千斤般沉重。
他毕竟不是先前那懵懂少年宋川，自然会多想一些。
此处以人炼药，本就充满了大恐怖。
且以两者的悬殊身份，胡青牛主动找到自己，就已让宋川感到意外。
更何况还是直接收做弟子，成为这蝴蝶谷的半个主人。
但宋川也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同时面色略微显露出一丝惶恐。
“能得仙医传承，弟子感恩不尽。”
“嗯，很好…”
胡青牛似乎很满意宋川的表现，他澹笑着点了点头。
但随即就见他又抬手扔出了一个带着血丝的蚕茧给宋川。
其中还隐隐能见到有一指头大小，五彩斑斓的蝴蝶，正在茧内来回扭动。
“此物名唤‘蝶舞’，能让人死后躯壳如蝴蝶翅膀一样张开，甚是优美…也是为师不可多得的好宝贝，你吃了它吧。”
胡青牛平静且温文儒雅的声音，徐徐钻进宋川耳朵。
他虽然依旧带着澹笑，但却如同一条条拱动的虫子，直接在宋川心头间炸开，让人头皮发麻。
果然，天下间就没有掉馅饼这种好事。
且还是白白的落在自己头上。
对于买彩票，就从未中过奖的宋川来说，这感觉…莫名的熟悉。
同时，他在心头也瞬间就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不就是那些大神，师父坑徒弟的情节嘛。
怎么换了个世界，金手指迟到不说，这破事倒是还让自己给赶上了。
宋川心头万般郁闷，但他也知道此刻没有拒绝的余地。
对方虽然年逾古稀，看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但能用人炼药这种狠角色，可不能以常理揣测。
吃…
还是不吃…
宋川心头迟疑，正在两难时。
忽然，门外传来了其他弟子的声音。
且那弟子在得到胡青牛的同意后，便恭顺的走了进来。
但宋川却见到在他手上，还正端着一个方盘。
而方盘中，正定定摆放着一条鲜红活色的长舌，其还不时轻轻一颤。
舌头断口处也平整光滑，就仿佛是用什么东西，才刚生生剪下来的一般。
“茯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了些…不止和镇上的人有了龃龉。”
“竟还和大城的一些人都攀上了关系…来质疑本座治病的手段…”
胡青牛摇了摇头，状似惋惜地缓缓说道。
只是他目光落在那鲜红舌头上，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宋川听。
“川哥儿啊，你说，这舌头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胡青牛忽然就将目光收回，落在了宋川身上，好似在发出询问。
宋川额间冒出冷汗，他刚才还由茯苓引路，一道走来。
却没曾想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对方就被割掉了舌头。
而搞这么一出，无非是先立个威，让自己听话而已，宋川也瞬间就明白了胡青牛的想法。
因此，他心头一狠，拿起手中的茧蛹就仰着脖子一口吞了下去。
但就在这一刻，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
沙沙！
随着一阵书卷翻页的声音响起。
一本泛黄的破旧古书，也同时在宋川的脑海中徐徐浮现。
宋川在看到这本突然出现的破旧古书时，心头一动，但瞬间就恢复了过来。
同时，他还见破旧古书那翻开的书页上，又有了新的内容在陆续浮现。
【葬蝶法】
【北冥有鲲，亦有异人，异人创此法，修炼者需剖腹置一茧在肉中蕴养，待时过九月，茧蛹破壳，可算术成。】
【此茧有灵，取至亲血肉喂养，效果更佳。】
【身怀葬蝶残躯，可消耗此物掌握。】
葬蝶法？
这枚茧蛹是本秘笈吗。
宋川眸光闪动，但他还是立刻收紧心神，不动声色的向下细细看去。
【比翼者：肋负双翅】
【梦蝶者：诞幻不经】
【有鱼者：扶摇而上】
这一次，宋川心头登时就‘砰砰’的狂跳起来。
这果然是一本秘笈。
只是，他此刻也没有时间多想，因为胡青牛的声音已再次响起。
“好徒儿莫怕，这茧蛹也是为师在一处秘境采药时，偶然所得。”
“刚开始或许会有些小调皮，但只要每隔一段时日服用解药，就无什么大碍了。”
胡青牛见宋川沉默，面色也在时而变幻。
他反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很好，很符合他的预期。
在软硬兼施的情况下，他相信宋川也不敢再有什么小心思。
如此，也好方便他后面的计划。
只是，他接下来的话语，却像是一个惊雷般在宋川心头炸开。
“你和茯苓同为城主府的探子，可惜，性格却不相同…”
胡青牛喃喃自语，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但宋川却有些发怔，他原本正沉浸在‘葬蝶法’的内容中。
怎么才一转眼，自己又成卧底了。
可关于这段记忆，他却没有丝毫印象。
难道自己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
万般思绪在宋川心头一闪而过，而这时，胡青牛的声音也再次幽幽的传了过来。
“我‘老妪教’无非就想求个长生而已，这些阉人为何总追着不放呢…”
胡青牛轻轻一叹，像是在感慨，但他忽然话锋一转，便对着宋川肃然道。
“川哥儿，你可愿意为了师父，去城主府做我老妪教的探子…”
“你放心，只要回去后，你就说已将‘蝶舞’给我服下…如此你还能多得一笔功劳。”
“同时…这‘蝶舞’的解药，为师也会准时奉上。”
胡青牛尽量将自己的言辞放缓平和，也在谆谆诱导。
但宋川没有接话，只是在心头冷笑。
原来这才是收他做弟子，且让他吞下‘蝶舞’的真正原因。
不过，他这第一个卧底的身份都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又如何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谍中谍’。
他可不是那位莫欺少年穷，走到哪里都有一个老爷爷解惑。
而胡青牛见宋川不语，还想在说些什么时。
悬挂在草庐门口的铃声，这时却忽然响了起来。
“正好有客人来了，你且先回去休息，为师届时自会找你…”
胡青牛的声音忽然又恢复了平静儒雅，他捋了一把短白胡须，就如一个良师。
只是其剪人舌头的行为，怎么看，都让人毛骨悚然。
而宋川自然领命，他依然并手行了一礼后，才缓缓退了出去。
……
宋川顺着长满紫色苔藓的走廊，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不过，这次已没有了茯苓的同行。
宋川眸光轻轻闪动，但也同时在疑惑，胡青牛所说的话。
其就仿佛在…交代遗言一般。
只是很快，宋川就先将这些事情放到了一边。
因为他已有了时间来细看刚刚获得的功法，到底是什么。
那本泛黄的破旧古书，宋川并不陌生。
原是他在蓝星某个书摊上发现的，当时见其中的内容有趣，就随手买了下来。
而就在他来到这方世界前的那个夜晚，便正是捧着此书睡着的。
难道自己来到此方世界，和这本破旧古书有关？
宋川目光动了动，但很快他就将心神又再次沉浸在了其中。
因为宋川知道，此物或许就是他在这方世界保命立足的根本。
所以翻开书页，他就再次参悟起了‘葬蝶法’的记载内容。
只是，上面大半都是写的教人如何生食血肉，来蕴养肉体中的茧蛹，或是如何引诱至亲献祭。
可见撰写此法的北冥异人有多诡谲。
而待宋川看完‘葬蝶法’时，他浑身的衣服更是已经被冷汗浸透大半。
但宋川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他闭目凝神，就整理起了自己方才所总结的信息。
首先可以确定，此书能助他‘读取’某些物品中遗留的功法信息。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他触碰到才行。
然后便是这些功法的后续晋升。
据破旧古书记载，在某些物品中，会存有一种特殊的气息。
而宋川在满足某些特定条件后，就能获得这种气息。
然后便以消耗这些气息为代价，来提升或掌握某门功法。
除此之外，没了。
简单明了，这点倒是让宋川大为满意。
他可不想在对敌时，因为来不及读金手指的说明书而成为某位大老的口粮。
且万幸的是，宋川还可以通过这本破旧古书，来豁免修炼中的代价。
换句话说，他只需要找到那种特殊气息存在，就可以直接晋升已掌握的功法。
而这也让宋川松了口气，不用想着去如何生食血肉了。
不过，这倒是和游戏中的‘经验条’有些相似。
只要自己能积攒到足够的经验，就可以凭此晋升下一阶段。
宋川眸光轻动，他在不知不觉中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总之，接下来自己只要消耗了那枚蝶茧后，就可以直接掌握‘葬蝶法’。
且待‘气息’攒够后，还能晋升到葬蝶法的下一阶段。
而弄明白这些后，宋川捏了捏太阳穴，便又向着葬蝶法的三条路径看去。
意识触碰到古书，破旧书页顿时翻动。
一行行蝇头小字也缓缓浮现，并还伴随着注解。
【比翼者：肋负双翅】
【梦蝶者：诞幻不经】
【有鱼者：扶摇而上】
宋川望着注解眉头微动，他知道每一种选择，都代表着一条道路。
而在看完‘葬蝶法’的三条道路后，宋川却是沉默了下来。
这三条路径，各有优势，都很让他心动。
但，想要晋升，却最少需要十缕气息才可。
只是‘气息’到底是什么，要从何处获取，这些都还是未知。
所以目前暂时还不能立即晋升下一阶段，这倒是让宋川颇为可惜。
不过在沉吟少许后，宋川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先掌握葬蝶法。
修行的法门就在眼前，并且还能解决‘蝶舞’毒的隐患，哪怕是诡异了些，但总比浑浑噩噩等死的强。
且宋川也更不想因为犹豫，从而生出其它变故。
所以在有了决定后，宋川也就不再迟疑。
他心念一动，瞬间，那枚蝶茧就已经消失不见。
同时，那本破旧古书上也出现了新的变化。
不过，最让宋川意动的，还是那枚‘蝶舞’的茧蛹，真的已经消失不见。
自己也不再用提心吊胆了。
或许，这是连胡青牛都没有想到的吧。
原本让宋川吞下蝶舞，只是为了方便控制。
却没想到还送上了一门功法，反而白白便宜了宋川。
不过在掌握了功法后，宋川也没有大意。
又在思索了片刻后，他就起身往外面走去。
在正式成为胡青牛弟子前，他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
……
宋川再次出现在长满苔藓的走廊上。
不过他这次步履稍快，很快便来到了一间颇为陈旧的房屋前。
屋子门口，还正铁画银钩着‘药房’二字。
但四周，却飘荡着一股腐烂潮湿的味道，让人有些作呕。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后，宋川才一步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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