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局刚刚发布了蓝色预警,台风“埃俄罗斯”登陆联盟东部,不过本市受影响较小。
狐先站在窗边,开着空调,默默地注视着雨幕中的城市,有碎雨被风带进卧室,凉如薄丝。
一道闪电划破铅灰色的天空,照亮了他头上毛茸的红色狐耳,也照亮了阴暗的世界,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
空荡荡的小区步行道上根本没有车辆和行人,这么一个人直挺挺地立在那里,想不注意到实在有些难。
没有打伞,没有避雨,那人只是套着兜帽沉默地站在雨里,似乎在注视着什么,又似乎在茫然出神。
像一座雕塑。
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一身灰色的阿迪达斯运动卫衣和收口长裤,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兜帽遮盖下根本看不清脸。
这是个奇怪的人。
他身后背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柄又窄又长的刀,简直长得离谱。鞘上裹着精致厚重的黑色皮革,刀柄做了防滑处理。
与其说是刀,不如说是艺术品。
像是漫展上的cosplayer。
“这是失恋了么?背个定情信物在雨里淋自己。”狐先没有多想,回头准备关窗子。
轰隆隆轰隆隆隆隆隆隆!!!
震耳的雷鸣响彻天地,超强的电磁脉冲影响到电压,电脑屏幕和吊灯瞬间熄灭,又随即亮起。
狐先被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忽然一阵乱跳,莫名地慌起来。
就在窗户即将关上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往楼下瞥了一眼。
不见了。
刚才雨里那个怪人不见了。
从刚才开始他就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什么地方有问题。此刻房间里安静至极,钟表滴答滴答地转动,外面雨声铺天盖地。
滴答……滴答……
嗯?!
他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他的那个挂钟从来没装过电池,因为他很烦钟表的滴答声,一直用的是某宝淘来的一款电子感光闹钟。
那么,是谁给挂钟装的电池?梅姨可从不动他卧室的东西。
他低头沉思,视线自然而然地扫过了桌面,那里一直刻有他的一句座右铭:
“无论你期望或者不期望,清晨依旧会来临。”
《进击的巨人》里的一句台词,当时狐先很喜欢这句话,所以就用美工刀刻在了书桌上,刻得很深很深。
可现在它不见了。
本该刻着字的地方光滑如镜,像是新买来的一样,手抚摸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他还是没明白这些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有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人是有第六感的,那种从远古丛林时期就携带的对危险的感知基因,其实一直都在人们的身体里。
尤其是狐先这种类似者——身上有动物特征的人类。
只是,人类离开丛林太久了,久到忘记了活着其实是一件奢侈的事,忘记了随时都危机四伏的感觉。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边挂在墙上的座机忽然响了!
那是连着这个单元楼大门的座机,说明此刻大门那里有人按下了门牌号。
难道是梅姨回来了?她有钥匙怎么可能按门号。
狐先犹豫着,可座机一直在响,没有挂掉的意思,似乎笃定屋里一定有人。最后他还是接了起来,怕个球,朗朗乾坤难不成还能有鬼啊?
“喂?”
没有回音,安静得可怕。
“谁啊?”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还是没有回音,但对方显然没有挂。
“有病。”就在他打算挂掉的时候,那头忽然传来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嘟嘟嘟嘟……电话被挂了。
几乎是在同一刻,客厅里那只鹦鹉忽然开口了,声音中透着慌乱,用异常尖锐的嗓音嘶叫着:
“小狐接电话了!小狐接电话了!小狐接嘎嘎嘎嘎……”
声音戛然而止。
狐先身上的冷汗不受控制地顺着脊背往外窜。
“小狐接电话了”是那只鹦鹉在家里来陌生人的时候才会说的话!
听刚才的动静,十有八九它已经死了……
他想起了刚才楼下那个灰衣人,更想起了他背上那把刀!可没有人给他时间去思考,因为卧室的门已经被敲响了!
那里他是反锁的,但现在真没觉得有多安全,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
该死的,刚刚就在电脑旁边啊他记得!混蛋混蛋混蛋!关键时候添什么乱啊操!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最后直接狠狠拍打起来,简直像是要破门而入!
狐先疯了一样翻找手机,可就是找不到,越急越乱。
“咔嚓”,敲门声骤停,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他浑身都凉了,似乎能听到自己血液里结出冰渣的声音。怎么可能?!自己反锁了门的怎么可能!!!
狐先转身死死盯着门,已经忘了动了。
把手缓缓转到底,门一点一点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先是一只手,他看清那只手的时候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叫出来,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人的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机械手,根本没有皮肉!
来人终于站在了他面前,真的是那个灰衣人,但……是不是应该叫人?他忽然不确定了。
那就不是一张活人的脸。
来人沉默地伫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简洁的机械脸,并没有用拟人的工艺,倒更像是某种中世纪骑士的头盔,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
只有额头下方有一道横贯而过的线形绿灯,看起来是代替了眼睛的设计。
背上长刀竖立,隔着皮套和刀鞘,那刀看起来只比他身体短一点点。
它掀下兜帽,动了一步,刚好踢开了椅子,一个红面白点的水晶骰子从上面滚落,在地上打转。
盯着那个骰子,狐先忽然恍了神,像是被瞬间催眠,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停在骰子上。
他不记得自己收藏有骰子,而且还是这种罕见的红色水晶骰子,可为什么它看起来那么眼熟?
该死!这种时候盯什么骰子!
可这个行为好像根本不能自控,那骰子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
骰子停转,朝上的那面固定在了三点。
痛!
头像是要裂开一样疼痛!
仿佛精神的荒原上,千万匹背披铁甲的战马嘶啸着奔腾而过,精铁打造的坚硬马蹄肆意践踏,刨出狰狞的红土。
机械人继续上前,没有脚趾的金属脚尖无意间踢到地上的骰子,它再次旋转起来,而狐先像发了疯一般,神经质地盯着它。
停转。
又是三点。
这一刻,时间静止,机械人的步伐停在一个诡异的角度,伸出的手悬在狐先面前。
狐先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假的!全是假的!一切都只是舞台上的道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癫狂。
但他根本不理解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那就不像是他说出来的,好像此刻的一切只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本能行为。
忽然,巨大的轰鸣声炸了开来!
此起彼伏,天崩地裂!这次不是雷声,是整个房间在颤抖在战栗。
天旋地转。
书架,电脑,床铺,天花板,四壁,乃至神秘人……一切都在极速消退,在飞快地抽离,变成灰烬一样飘飞的碎絮。
狐先惊恐地起身,居然是在床上。
午夜的凉风卷动窗帘,屋里的电脑没有关,雪亮的屏幕在黑暗中咿咿呀呀地播放着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
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他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竟然是躺床上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
真是个奇怪的梦啊,仔细一听,墙上的挂钟没有再转动,他穿着睡衣下床去桌边查看,那行熟悉的字依旧好好地刻在那里。
月光如水,万物寂静。
他不禁想,是不是冥冥中真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找自己。还是说最近四处喝散伙酒,导致身心疲惫,才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心有余悸地拉开窗帘往楼下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狐先几乎要惊叫出声,铺天盖地的恐惧再次将他包围,手脚冰凉。他像中了魔怔一样,全身都在发抖。
楼、楼下……楼下有人……
草坪上夜灯的光晕下,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灰色卫衣套着兜帽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跌坐在椅子上,一个红色的水晶骰子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白色的三点朝上。
头又开始痛了,这骰子……是不是有问题?
书架上的书忽然开始抖动,地板也在震颤,天花板上不断有震落的灰尘,这是崩塌前的预兆。
可即便如此,狐先的全部注意力依旧在骰子上,像是变了个人。
门外响起了那熟悉的敲门声。
“狐先”没有去理会,痴迷般地盯着骰子看,像是另一个人在控制这具身体。他把它扳过来,三点朝下,结果骰子各面的点数诡异地扭曲起来,缓缓变形。
最后,依旧是三点在上面。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
可他固执地扔着骰子,每次落地,都是三点在上。
“原来是梦境。”
“狐先”开口说话,然后起身跃上了窗台。
你妹的?!疯了吗你?!操!
他在内心惊呼救命,可身体却自己在动,条件反射般纵身起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你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
在砸到地面摔成碎块前的瞬间,狐先惊醒了。
还是在卧室里,电子钟的液晶屏上显示是晚上11点。周围一切正常,灯还开着,门也开着。
他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旁边的手机上是一条挂机警告,显示游戏对局已经结束。
刚才那些都是梦?还真是神奇,居然会有梦中梦。
这个点梅姨应该是睡了,狐先起身出门,打算去客厅的冰箱里取盒牛奶。也算是压压惊,这一天天给人整的,都是些啥奇奇怪怪的事。
小鹦鹉被他的动作惊醒了,不满地叫了起来。
“嘘——嘘嘘嘘嘘!”狐先手忙脚乱地示意它别叫,吵醒梅姨又得唠叨他熬夜打游戏了。
“信不信把小鸡毛给你拔光?”他尽量压低声音吼它。
小家伙叫得更凶了。
嘿?来劲儿了是吧?
这一刻狐先觉得它要是真被掐断脖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惜,总不能真给丫拔成秃鸡。
不过出乎意料的,梅姨的卧室里并没有传来动静。
要知道以她的睡眠质量,针掉地上都能惊醒。
所以狐先晚上出来上厕所都得踮着脚尖,她神经衰弱,一惊醒就很难睡着了,失眠半晚上。
可现在梅姨的卧室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居然没醒,一种不好的预感在狐先心里升起。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小狐接电话了!小狐接电话了!”小鹦鹉忽然改口大叫起来!
他大惊失色,可在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胸口已经一凉,随即灼烧般剧痛起来。
低头看去,那里露着长长的半截刀,刀尖抵在了冰箱门上,漆黑的刀身如墨,绿色的刀刃泛着诡异的荧光。
温热的鲜血泼洒而出,随着心脏的鼓动有节奏地喷涌,像是死神冰冷的吐息。
极度的恐惧如同深海将狐先淹没,他在海底挣扎,浑身冰冷。
嘴里有血喷出,看来肺被捅穿了。
透过冰箱平滑光亮的、溅满血的外壳,他终究看到了紧贴在身后的那个身影——灰衣灰帽的机械脸。
“再见。”那声音低沉清晰,虽然冰冷却不像是机械音,听起来……竟是个青年。
……
狐先再次醒了过来,冷汗浸透衣衫,粗重地喘息着,像是溺水得救的旱鸭子。
这次居然是午后的客厅,他蜷缩在铺开的沙发上,身上不知是谁盖的毛毯,电视里还放着联盟的球赛直播。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偌大的客厅里,穿堂的凉风带走身上的余热。
“睡觉记得盖好肚子,夏天也一样会着凉!”一个前凸后翘的身影在餐桌那边走动。
是梅姨。
她端着一盘可乐烧排骨放桌上,宽松的围裙也遮不住那呼之欲出的汹涌,身后的厨房里菜香四溢。
狐先呆滞地坐着,没有动,也不敢动,自己真的醒来了?还是说在另一个梦里?这种情绪太可怕了,看什么都不真实,都像是在梦里,没有任何安全感。
从来没有一个梦如此真实过,以至于记得它的每一个细节,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
那直抵神经的疼痛,那没有任何准备就濒临死亡的恐惧,那独自一人在困境中的绝望。
如影随形。
(《梦魇》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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