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长在旁边小心伺候着。
他的身份其实不低了，在整个乡里，算是有不小牌面的。
但他在周溯面前，姿态就摆得很低，低眉顺眼的。
人家拎得很清楚，上面县令那拨人，在意的都是自己的政绩，你要按时给他纳税交供赋，他可以对你笑眯眯的。
但你一旦你犯了什么事，或者不合了他的心意，立马能跟你翻脸。
上一回山主的事还记忆犹新着呢，要不是周溯买下那些皮革和肉，后续地提供资金，恐怕他们现在都没缓过气来。
这样的财神爷，自然会被奉为上宾。
周溯对此也不客气，他很清楚自身的优势，并且，他还有意地引导这种崇拜。
“不用麻烦了，其他村的人要是有兴趣，你们之后再给他们看不就行了。”
周溯很豁达。
就算你把配方偷走，泄露出去，他也完全不在乎。
他有的是让这个时代的人震惊震惊再震惊的东西，而且说白了，他们也不是销售的目标人群，真正卖的对象，你得有渠道，你得精准定位。
“大家看过来。”周溯看到人群汇聚到自己的身边，便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
他让许成去井口打了一桶水过来，然后对着村民说道：“这夏天，太阳一照身上就一身臭汗，我想问一下大家，平时多久会清洗一下身子？”
“一般就拿凉水冲一下呗。”
“用湿布擦个身。”
“俺就不在意，倒头就睡，睡得可香了。”
“难怪老黑你到现在都还没媳妇，哈哈哈。”
村民们也很给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立即就把话题给吵热了起来。
周溯点头：“用水洗手冲澡，可以去除大部分的肮脏污渍，但是残留的邪虫在作祟，大家都知道五瘟吧？”
“知道。”
“那肯定的。”
周溯笑着颔首，继而又循循善诱道：“那谁能告诉我是哪五瘟呢？”
“我知道。”
人群中立即有人应声。
令周溯诧异的是，这站出来的不仅不是光头，而是一个二八年华，清甜靓丽的少女。
她有一双灵动水灵的杏仁眼，瑶鼻不是很高，却和朱唇相得映彰，脸蛋有些稚嫩的婴儿肥，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弯曲，霞飞双颊，属于那种草莓般的甜妹儿。
“五瘟分别是春瘟，夏瘟，秋瘟，冬瘟和总瘟。”
少女摸着肩头的小辫脆生生地答道。
周溯不禁多打量了她两眼。
这一身服装虽然不算奢华，但是少女的穿着跟周围这些农民可差太多了，尤其是这细皮嫩肉的模样，一看就是养在深闺没做过活的。
很快，他又注意到边上同样感到有些意外的中年和两位侍从，他们倒是站在人群较为靠后的地方，估计也没想到少女会擅作主张地走出去答题。
周溯看到这里就懂了。
估计是自己把这景丘附近经营的不错，有人望风而来了。
这或许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周溯冲少女点了点头，露出了亲切的微笑：“这位姑娘说的很好，医家所谓疫病就是有可不见的邪虫作祟，就是这个道理。”
周溯的目光望向少女，对方竟然害羞地挪开了视线，真是有意思。
“看不见的小虫？”
“对，被称为蛊，而在《周礼》中就有专门记载，庶氏，掌除毒蛊，以攻说檜之，嘉草攻之。”
周溯没有跟他们解释细菌微生物，而是偷换了一个概念。
“以前我们除蛊，是用嘉草来熏的。”
“这个我们知道。”
“如果有很多人死于疠疾，便要撒药石，用烟熏烧。”
周溯点头：“是这个道理，你们刚才用水洗手，虽然除去了表面的脏污，但是却没有祛除邪虫，而等到这些看不见的邪虫积蓄到一定程度，就会犯疾。
当然，你们也可以每天少一次嘉草，来驱虫，可这不方便吧？所以，君子我就做了一个既能够去脏污，又能够驱邪虫的东西。”
说到这，周溯给身后的老邓一个眼色，后者立即从这次带来的箱子里，取出一块肥皂出来，递给了周溯。
事实上，这次陪同周溯一起过来的，除了老邓，秦裳蓉和霸天，还有季磐也来了。
只是这大热天的周溯怕两女中暑没让他们跟来，至于季磐么，他躺在酿酒的地方赖着不走了，周溯只能委托他负责视察酿酒的事宜，其实变相的也是让他偷尝一点，算是兑现了之前习武的承诺。
言归正传，周溯接过老邓递来的肥皂。
把手往地上抹了一下。
白皙的手掌立刻沾染了泥土，周溯便当着所有人的面，从老邓舀的水瓢那沾了点水，打上肥皂，然后冲洗干净。
“看吧，用上了这个叫做肥皂的东西，污渍能够很轻松的洗掉，并且还能够一同祛除邪虫，让人少得五瘟的侵扰。”
“哦哦哦哦哦。”
“那真是好东西啊！”
亭长这时凑过来，向周溯问道：“那君子，这个肥皂的造价如何？”
“不用担心，这东西可以很便宜，大概这个数，需要的流程也很简单。”周溯悄悄地在亭长耳边说了一句。
后者顿时眉开眼笑：“那这个咱们也能做啊。”
“对，之后我会把方法教给大家。”周溯说完，边上的老邓又递上一块早就准备好的脏布。
周溯接过对众人道：“还有，这个用来洗衣服非常好用，不需要再用草木灰费力地搓洗了。”
这时候平民的衣服普遍泛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将手里的脏布浸泡到水里，打上肥皂，搓洗了一阵，然后在水桶里清洗掉泡沫，再拿出来的时候，脏布上的污点泥土什么的全部被冲洗干净了。
“嚯。”
“真厉害啊。”
不过周围大家的反应不如刚才热烈，这也在周溯意料之中，毕竟这些大老粗，根本不在意穿着打扮，几个真正发出惊叹声的，都是家里持家的妇人。
当然，也有懂得其中价值的。
中年人和身边的侍卫低声交谈，若是把这个肥皂推广出去，怕是能够引起风潮。
这可不是像水车那样，只为种地的人省力气，而是关乎于民生。
如果真像这位青年所说那样，能够驱除五瘟的话，那么中年已经可以想象，这将会带来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毕竟，他从属军伍多年，看过太多明明没有死于战争，却在战后被蔓延开的疫病带走的例子。
只是碍于身份，他斟酌着半天没能开口，这边，反倒是他身边不远的少女脆生生地问道：“那么请问君子，这肥皂这么好，村子以外的人也能用吗？”
周溯闻声，目光再一次朝少女望过来。
“小姐是……”
“哦，”这会，中年带着两个亲信侍卫再也按捺不住，拦在了少女的身前，给了一个微微蹙眉的告诫眼神，然后转头拱手道：“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客旅，小女寻常没见过世面，见君子这些精妙之物忍不住出言，还望君子见谅。”
“诶诶诶，别这么说，小姐这是慧眼识珠，是我的荣幸。当然，不是我自夸，出了这地方，你还真找不到像我这样天才的。”
周溯这一套毫不客气的自夸，倒是弄得中年有些不适应。
他讪讪片刻，倒也点头，应承道：“确实，能够制作出水车，汲水器这些的君子，的确非同常人啊，敢问君子高姓大名？”
“好说，再下周溯，字洄。你可以叫我周溯，也可以叫我周洄。”
“周溯周洄……”中年喃喃道，似乎想要把这名字和印象关联起来，可是并没有太多相关的记忆。
而此刻，周溯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边，站在少女的面前说道：“小姐你刚才是问题很好，敢问小姐姓名？”
“我……我叫王铃……”小姑娘看了周溯一眼，立即又低下头去，抿嘴吃吃地笑。
这会是当爹的傻眼了。
不是，闺女，咱们不是说好外出隐藏身份，不报真名的吗？
还有你这小女儿家的作态——
中年这才认真地看了一眼周溯的长相，不禁倒呲了一口气。
这也生的太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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