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察独坐书房仍未就寝,闻声忙令阿豹去打听。
未几,阿豹返回复命,只听人说是抓到了千臂神猿。
“你可曾亲眼确认是千臂神猿?”普察忙问。
“老爷,小的也不认得千臂神猿,只远远见到所押那人白发苍苍,身材高大,四肢奇长。”阿豹道。
普察心中不禁打鼓,听描述似有几分与千臂神猿的模样,但究竟是否其本人仍不敢断定。
“老爷,小的还听说,此时城头和屋顶上布满了弓箭手,只要见到鸟儿飞起,一律射杀!”
普察闻言一惊,向窗外望去,果见月光下远处屋顶上有人影绰绰。
普察问阿豹道:“那日你看清了吧?老木头父子确已死透?”
“小的以性命担保,千真万确!死得不能再透了!”阿豹赌咒。
普察陷入苦思。自己的身份只有老木头知晓,老木头一死,这条线就算断了。但国中那人是知道自己底细的,万一那人对千臂神猿偶有透露,哪怕只透露几分,有心之人也能凭着蛛丝马迹找到自己。但目下被擒这人真是千臂神猿吗?无论如何,还是应将这消息尽早送出去!
一念至此,普察对阿豹道:“快去!将藏在密室中的那对雀儿取来!”
“老爷,可屋顶的弓箭手……”
“过会你去西街的拉旺家点把火,趁乱将雀儿放出去,记住,在西街放!”普察眼珠一转,想到一条李代桃僵的毒计,这样就算雀儿被射下,也能嫁祸于人。
阿豹领命去了,普察稍感宽心,坐下开始用独门密语写信,想到若能借机除掉生意对手拉旺也不失为一石二鸟,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将拉旺家那个丰腴的小妾搞到手,不由得意地哼起小曲。
“老爷!”阿豹慌张地奔进书房。
“怎么回事?”普察顾不上发火,因他知必有不测发生。
阿豹摊开手,两只雀儿僵硬地躺在掌心,脖颈处有两个鲜红的小洞。
普察脑中嗡的一声,一幅幅画面飞快在眼前划过:紧闭的城门——入宅登记的土兵——被收走的飞禽——雀儿颈间的血洞——钟满肩头的黄鼠狼!
不好,中计!正在此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黑崖城外,距海边不远的一株大树下,钻出两个鬼魅般的身影。
“老爷英明,谁能想到府中竟有密道通向城外!”阿豹恭维道。
普察似未听见般,脸色铁青地看了眼黑崖城方向。二十载心血一朝化为乌有,最恼人的是直至此刻仍想不明白城主府是如何追查到自己头上。
恨恨往地上啐了口,普察大步向一处礁石走去。他早为今夜做好了准备,一旦事情败露,黑崖城必会向通往内陆的方向追捕,而忽略海路,因海上是呷坎昂势力范围。而普察偏偏选择海路,因他与呷坎昂首领一枝小草是旧识,可借道归国。那片礁石处有他藏好的小舟,只要出了海,便如鱼得水。
白月光洒在沙滩上,咫尺外的海浪似在迎接这主仆二人。
“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惊得普察颈后汗毛竖立,接着传来蹩脚的佰丽语:“普察老板哪里去?”
说话间,伏兵四起,海滩上被火把照得如白昼一般,钟满从礁石后走出,羽扇纶巾,笑靥满面,巴蓬、胡健、侯文杰侍卫在旁。
“事已至此,废话少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普察倒也光棍,“只是你如何料定我会从此处走?”
“请尊驾回头看看!”钟满一指普察身后。
普察回头一看,有个圆头圆脑的小家伙正直立起身子看着自己,沙滩上长长两列脚印之侧,另有一条细小的足迹。
钟满一招手,秀英灵动地窜至钟满身前,跃上肩头。
“原来是栽在这东西身上!”普察悲叹。
钟满一声令下,巴蓬率土兵将普察和阿豹捆了个结实,欲要押回城听候发落。
“慢!”被五花大绑的普察忽高喊一声,“我与大人有话说!”
“你还有什么要讲的?”只用一日便揪出了奸细,钟满不免有些得意,笑眯眯地让巴蓬将普察押至近前。
“普察虽认栽,但心中仍不服!大人究竟是如何追查到普察头上,还请大人告知,普察心服口服后,也将对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如此,我便让你心服口服!”钟满哈哈一笑,“我且问你,初时看见城门口的告示,你是否心存不屑?”
普察点头。
“这便是铺垫!近日城主府出事,若无甚动作,想来尔等反会惴惴不安、提高戒备,告示一出,你见手段不过如此,便放松了警惕。锁城后奸细若要与外界联系,唯有飞鸟传书一途,收走全城飞禽后,我便令这灵鼬逐户探查,谁家私匿飞禽,谁家便有古怪!但此计仍无法锁定奸细。我在那台上向满城百姓说话时,故意让这灵鼬露面,是让你等知晓我有此物相助,待发现私藏的鸟儿被咬死,即会想到此物,以为败露,我再使人去藏有飞鸟的几户查人数,谁逃走了,谁便是奸细无疑!”
“我服了!”普察仰天长叹。
巴蓬架起普察的双臂要将他押走,正在此时,异变起。
巴蓬此前仰头时,趁着众人视线不及,施展出诡异的功法,从胸中吐出一把利刃,舌头竟如巨蟒般伸出三尺长,卷住利刃顶在钟满胸口,紧接着上半身骨骼错位,晃动两下肩膀,绳索便掉落在地。
刹那间普察已躲至钟满身后,左手鹰爪般死死捏住钟满咽喉,右手持刃抵住钟满后心,朝看押阿豹的土兵大喝:“放他过来!”
土兵怕钟满有差池,只得就范。
普察挥刃斩断阿豹身上绳索,二人劫持钟满缓缓向藏舟处退去,胡健等人急得冒汗,率土兵步步紧跟。
眼见阿豹从隐秘的石洞里拖出小舟,钟满又悔又叹,悔的是自己得意忘形着了道,叹的是果然命中犯水!
普察看见趴在礁石上狺狺呲牙的秀英,恶狠狠地对钟满道:“让这小畜生与岸上人待在一处!我若见不到它,便在你颈侧开道窗户!”
钟满无奈,只得向秀英发出讯号,秀英焦急地原地转了两个圈,不甘地跳回沙滩上,与众人一道向这边张望。
普察将钟满扔入小舟,阿豹操舟向海上划去。
巴蓬忙令土兵去附近寻舟船,可这附近并无渔村,哪里寻得到?眼见离岸已远,普察向着沙滩上乱作一团的众人哈哈大笑。
“大人!世事难料吧?放心,我还舍不得杀你,要留你这条命去见一枝小草!”普察一脸得色对钟满说道。
“你是呷坎昂的人?”钟满一惊。
“非也,非也!”普察摇头,“那帮海盗还用不起我!只可惜我要拿你作买路财献与一枝小草,否则真想带你见见我乱屏国君!”
说话间,船头陡然一沉,正在船尾划桨的阿豹被抛进海里。
浪花散去,一个鱼尾兽身的怪物踞立舟头。
普察大惊失色,慌乱中正要出手,被怪物甩尾打掉匕首。怪物双爪钳住普察肩膀,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他脑袋咬下。
钟满大喊:“阿果!留活口!”
阿果闻言将已装入巨嘴中的脑袋吐了出来,普察满头满脸黏液,双腿一软,稀泥般瘫倒。
钟满忙令阿果将落水的阿豹捞起与普察摆在一处,见二人都已昏死过去,钟满欣喜地问阿果:“你如何会碰巧在此?”
已变回人形的阿果俏皮地一皱小鼻子,“什么碰巧在此,人家打完八脚怪又修炼了几日,返回那岛上见到打斗痕迹,是放心不下专程来寻你!”
“那你这次不走了?”
“暂时不走了!反正我功法已小成,一时半会也难有突破,便陪你上岸玩玩!”阿果双臂勾住钟满的脖子。
再次感受到阿果这久违的举动,钟满只觉亲切。
回到岸边,钟满将侯文杰脱下的外袍给阿果罩上。
方才离岸边甚远,又是在夜幕下,故众人未看清实情。侯文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阿果,问钟满:“大人,这位姐姐从何而来?”
钟满心道:姐姐?若只论年纪,你奶奶的奶奶见了她还须喊她祖宗!
此时又无法细说,只得随口搪塞过去,并令人将昏死过去的普察和阿豹好生看管。
有了前车之鉴,土兵们再不敢大意,七手八脚将普察绑成了个粽子,仍是不敢大意,不知从何处找来个大木箱将他塞了进去。
回到城主府,颂拉芸正在大门口等候,见到不知从哪冒出的阿果分外注意。
钟满借此机会与众人粗略介绍了阿果的来历,事情离奇,只引得众人不住唏嘘。
颂拉芸疑惑已解,仍是不住打量依偎在钟满身旁的阿果,阿果却毫不在意,问东问西,不时与钟满打闹,只弄得钟满浑身不自在,向颂拉芸道:“夫人,打铁须趁热,应连夜审问这二人。”
颂拉芸点头称是,目光仍未从阿果身上移开。
钟满只得先让侯文杰带阿果去四处转转,又令胡健协助颂拉芸进行审讯。
在胡健协助下,颂拉芸对普察主仆进行了突审,审讯从丑时持续到卯时,待掏空这二人的嘴巴,天已微微放亮。
原来这普察是乱屏相国府安插在黑崖城的坐探,以商人身份潜伏在此已有二十年,除搜集情报送回乱屏外,还充作乱屏与呷坎昂间的联络人。日前呷坎昂突袭黑崖城,便是依赖他提供的情报,意在攻下黑崖城后与乱屏上下夹击佰丽。哪知被钟满歪打正着撞破,又遇佰丽援军及时赶到。呷坎昂兵败后普察又生一计,企图借颂拉芸出城的机会绑架小颂拉栩迫使颂拉芸归顺乱屏,那千臂神猿莽猜便是乱屏相国府请来接头的帮手,本欲得手后即胁小颂拉栩远遁乱屏,岂料钟满阵中有高人,仅半日便寻出绑匪踪迹,此番不仅阴谋被挫败,更是连自己也搭了进去,这笔生意真是赔得血本无归!
没想到乱屏竟与呷坎昂有勾结,颂拉芸不禁后怕。钟满也暗暗为颂拉芸捏了把汗,同时对自己归国路线产生了新的不安。
“乱屏,相国府。”水姨口中念着,眼神渐冷,脸上隐现愤恨的神情。
“水姨?”颂拉芸见水姨面色有异,不放心地唤了她一声。
“芸儿,你切记,乱屏最是薄情,相国府更是天下最歹毒的地方,今后遇到须要小心!”水姨道。
“是!芸儿谨记!”颂拉芸俯首道,进而不解地问:“我怎会遇到他们?”
水姨并不回答,而是转向钟满道:“只用一日便办成了这第二件事,你此刻是否特别得意?”
钟满刚吃过亏哪还敢卖弄,老老实实施礼道:“晚辈侥幸而已,前辈勿要取笑。”
水姨冷哼一声,“胜不骄,年纪轻轻也算难得。”
颂拉芸趁机从旁说道:“水姨交代的两件事钟满都已办成,该传他读心术了吧?”
“莫急,还有最后一件事。”哪知水姨道。
“怎还有一件事?”颂拉芸和钟满异口同声。
水姨看了二人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也是刚刚想起,就这一件事,若钟满答应了,我便传他,若不答应,便也怪不得我。”
“水姨!”颂拉芸撅起嘴。
水姨一瞪眼,倚老卖老道:“怎地?老身活了一把年纪,多吩咐他办件事不行么?否则我与他非亲非故,作甚把本事教他?”
钟满无语,只得一拜道:“究竟何事,请前辈先说来听听,若小子能办到,必全力以赴!”
“你若有心,自然能办到。”水姨看了一眼钟满,道:“我要你把先前门口那妖女赶走!”
颂拉芸闻言也看向钟满。
“这!”钟满一阵头大,想了想,道:“阿果虽是海妖,却与我有救命之恩,且心思简单。若是她不经意间得罪了水姨,我这便唤她来赔罪。”
“你这便是不愿赶她走喽?”水姨问。
钟满再拜,道:“如是此事,恕难从命。”
颂拉芸看向钟满的眼神复杂,似有欣赏,又夹杂了些许失望。
水姨看看颂拉芸,又对钟满道:“莫说我不近人情,此事办不成,我便给你第二个选择,若是再办不成,我也仁至义尽了!”
钟满心中一喜,赶忙应道:“前辈请讲!”
“我要你娶芸儿为妻。”水姨品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钟满呆若木鸡。
“水姨!我要走啦!”颂拉芸腾地跳起身娇嗔道。
“也好,这事我要与钟满单独商量,你在场也不方便。”水姨若无其事地说。
“水姨!”颂拉芸跺了跺脚,看看钟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前辈莫不是在与小子说笑吧?”钟满结结巴巴地问。
“我一把年纪与你开甚玩笑!”水姨一瞪眼,“你若不娶我徒儿,我与你有何关系?凭什么传你本事?”
“其实晚辈学本领倒也不急于一时。”钟满挠头道。
“怎么?你是嫌弃芸儿带着个孩子?”水姨厉声发问。
“非也非也。”钟满赶紧摇手。钟满倒真不介意颂拉芸成过亲有孩子,在故国琉璃的乡下这种亲事并不少见,虽然在大夏待过十年又做了官,钟满却始终没让繁文缛节束缚自己。再说毕竟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龄,这段时日与颂拉芸朝夕相对二人早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只是被水姨猛然捅破这层窗户纸让人一时接受不了。
“水姨,你莫要逼他太紧。”颂拉芸小声道。
“怎么,我看你二人如胶似漆,你又处处袒护他,还道你们郎情妾意,想撮合好事。结果你们一个支支吾吾,一个只晓推脱,不知道的还以为老身急着嫁徒弟、传本事!”水姨一摊手。
“水姨,你明明没做过媒,却偏要硬挑头干这事,哪有这般撮合亲事的?”颂拉芸挖苦道。
“好好好!我活了几十年是没做过媒,头番做媒反遭了女方怪罪,真是好事做不得!”水姨气呼呼地说。
师徒二人如母女般斗起嘴来,钟满在一旁哭笑不得。
眼见她俩争执不下,钟满想了想也拿定了主意,作揖朗声道:“承蒙前辈错爱,小子若得城主垂青实乃三生有幸!只是钟满身为夏臣,定要返回大夏,否则有负皇恩,还望前辈体恤!”
正在喋喋不休的两个女人立时闭上嘴。
“你二人成亲后你要去哪里只管去,难不成还留在黑崖城生个娃娃与栩儿争城主之位?”水姨一瞪眼。
钟满被怼得接不上话。
水姨眼中看着颂拉芸对钟满缓声道:“黑崖城强敌环伺,这副重担哪是这孤儿寡母能挑得起的,我这徒儿苦了这些年,我只盼你能带她脱离苦海。”
颂拉芸眼眶微红,道:“水姨,芸儿不愿再踏上夏国土地。”
“傻孩子。”水姨苦口婆心地劝道:“此处乃龙潭虎穴,你又无依无靠,难保次次都能如此幸运!你余生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儿打算。你若放不下先夫留下的这点家产,老身与阿苦在此暂且替你守着。你与那土司王弟弟间又无甚过不去的坎,说起来你还有恩于他,回去后若能冰释前嫌,即可引为黑崖城强援,也为栩儿长大后继承城主之位铺好路。”
颂拉芸知水姨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不再坚持,低头不语。
水姨向钟满递来一个眼色。
钟满心领神会,趁热打铁问道:“城主可愿随我同去?”
颂拉芸望向钟满,水姨望向颂拉芸。
这段时日经历的种种已让颂拉芸将钟满视为倚靠,看着钟满那不算俊美却透着坚毅和果敢的脸,脑中浮现出钟满搭救自己母子二人的一幕幕,又想到小栩儿对身前这男子的依恋,颂拉芸俏脸一红,低头应了一声“嗯!”
钟满大喜,一揖道:“多谢城主厚爱!”又面对水姨正容道:“城主既已答应,前辈这桩媒算是做成了!晚辈虽不是出于什么高门大户,但应有的礼节总须尽到,否则便是怠慢了城主!今日只是订婚,来日待我得返大夏,立即修书禀明身在琉璃的家母,备彩礼,正式迎娶城主。不知前辈认为可否?”又道:“至于那读心术,前辈待小子日后正式迎娶城主后再传也不迟。”
水姨道:“老身的手段你是知晓的,你今日既应了这门亲事,老身便不怕你反悔。读心术嘛,先传你也无妨,省得你还未归国便做了短命鬼!从今往后,你便随芸儿唤我水姨罢!也休要再把她唤作城主,弄得像入赘一般!”
钟满传最新章节地址:https://www.ppxs5.com/book/152493.html
钟满传全文阅读地址:https://www.ppxs5.com/read/152493/
钟满传txt下载地址:https://www.ppxs5.com/txt/152493.html
钟满传手机阅读:https://m.ppxs5.com/read/1524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