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吕师姐摸摸安素素脑袋，使用术法蒸干她额头和颈部的汗水，安素素紧皱的眉毛放松些许。
夏承见她还在昏睡中，看向直立在床边的几块木地板，问道：“安师姐之前出了什么岔子？”
“嗯——怎么形容呢，”其中一块木板想了想，“就像是梦游，又像是发了癔症，仔细倾听，才能听清楚她在不停念叨‘爹娘’‘美食’‘天经地义’等莫名其妙的话，而且，她还不断提起你。”
正沉思的吕师姐登时抬头，惊讶地看向夏承，后者平静问道：“她说了什么？”
“只能听清你的名字，其它的话因为她语气太过激动，咬字含糊不清，并不清楚。似是在和谁争吵，神色时而狰狞痛苦，时而冷笑鄙夷。”
“之前她摔了一跤后，现在好多了。”
夏承点头，不再多言，转回头，静静打量安素素蹙着眉头的精致面容，正在做噩梦的她不似清醒时的俏丽可爱，眉宇间锁着一层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吕师姐顺着夏承视线看去，也满脸怜惜：“师妹现在十五岁不到，小小年纪心里却装着很多心事，真不知她过去在城中经历了什么。每次问她，她都闭口不谈，再问就翻脸了。”
夏承叹息一声，也在安素素的身边坐下，和吕师姐交流：“师姐，在进入衡阳前，你们在城中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吕师姐眼神黯淡一瞬，强笑道：“每天一点一滴积累着极乐福德，过得很充实，平日除了在各区劳作，每隔一两月还会参加大型的斋醮仪式，祭天奉主。”
“一年到头还有几个像乞火节这样的节日供我们庆祝纪念，时不时还有被抓上刑场的幽都细作，处以斩——的好戏看。”
说到后面，吕师姐抚摸自己白嫩的脖颈和腰部，用行为代替言语，又补充道：“临刑前的表情和行为有趣是有趣，就是有时候行刑很血腥，我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时，连做三天噩梦。”
“反正我是不敢看。”夏承垂下眼睛，语气低沉。
两人坐在床边轻声聊天，夏承观察到安素素痛苦的神情慢慢宁静，紧皱的眉头现在已经彻底放松，黛眉间的无助恐惧被宁静替代。
过了片刻，这个十四岁的女孩睁开她那双朦胧泪眼，仿佛大梦初醒，神色迷茫。
夏承两人停止聊天，侧头看向她，吕师姐惊喜道：“师妹你终于醒了！”
安素素将视线从屋顶转向吕师姐柔媚的脸上，轻轻点头，随后看向不远处的夏承，这一瞬间，几颗泪珠没有征兆地从她眼眶涌出，滑落脸颊，眼里闪烁着夏承从未见过的柔意。
夏承心下奇怪没有说话，安素素也看着他不曾开口，两人各有心思，只是静静对视。
吕师姐左看看右看看，仿佛明白了什么，嘴角挂起一抹奇特笑意。
“师弟你在这照顾安师妹，我去看看吴师姐怎么样了！”
说完，吕师姐匆匆离开。
夏承有些无语地看着她远走，不知道她在避哪门子嫌，转回视线，扫视一圈直立在他周围的木板精，对安素素笑道：“师姐既然平安无事，那我就不在这打扰师姐休息了。”
安素素没有回应他，注视夏承的眼睛，问道：“师弟心情不好？”
夏承心里一震，笑着解释：“没错，师姐你有所不知……”
他将之前小院内发生的所有事告诉对方。
“所以，我现在正在发愁，担忧钱师兄、赵师兄的安危，同时不知道接下来的十天该吃什么渡过。”
夏承神色忧愁地望向门外那摞傀儡，现在不用血印，他都能信手拈来地撒谎和伪装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安素素微微一笑，掀开被子，挨着夏承身边坐下，手臂有意无意地触碰着夏承胳膊，如此亲密地接触，让后者浑身不自在。
安素素似乎没有注意到夏承僵硬的身体，声音清脆，自顾自地说道：“师弟别担心，灾衍世界死不了人，最坏的结果就是十天半个月看不到赵师兄他俩罢了。”
“当然了，除非他俩被幽都的细作绑架，灾衍结束后被——性命，但这种事情基本不会发生，师兄和我们对于那些幽都细作来说只是小喽啰，根本不值得他们那样做。”
安素素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又轻松笑道：
既然我们探索出了有关本次主题的一些门道，那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行了。”
“你不是说本次灾衍万事万物都可能诞生生命，不能伤害，要尊重他们吗？”
“那就很好办了，我们给足他们尊重试试。”
说着，安素素从玉简拿出一布袋热气腾腾的包子。
夏承有些惊讶：“师姐，你这是要试探灾衍主题吗？我们还是慎重点为好，刚才王师姐只是骂了一句，可是受了不小的折磨。”
安素素拿出一个包子，轻松一笑：“世上哪有绝对安全的事，远古蒙昧时，先民们也是一点点尝试，付出许多牺牲，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能用。汲取教训，才趟出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将经验传授下去，才让后人不用冒险，在一块未知领域立足。”
“地界从远古发展到如今的永天时代，身为伟大魔主的奴仆和子民，我们难道要舍去探索未知的勇气吗？”
安素素握着包子，豪气万丈。
夏承仔细盯着她瞧，安素素一觉醒来，性格清爽了许多，也和原先的她很不相同。
“……师姐说得在理。”夏承受教点头。
安素素得意一笑，呼唤手中包子。
那个包子很快醒来，在她手中瑟瑟发抖：“不要吃我。”
安素素抚摸它，暗中动用术法增强言语的感染力，悲悯道：“万物生灵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这难道是我们想互相吃来吃去的吗？”
“当然不是，而是自然法则就是这么运作，规定我们必须互相吞吃来维系生命，弱肉强食，谁更强谁就能活下去，这绝不是我们的本意。”
“活着是为了什么？自然法则也给我们安排好了，就是繁衍生息而已。出生，为了食物奔波，求偶，繁衍出后代，死去，这就是所谓生命。”
“而在这个过程中，其它各种法则的相互运作又给我们带来了先天残疾、穷苦、饥荒、天灾、疾病、瘟疫、兵灾等无数种，或先天或后天的灾厄痛苦。”
“而且在转世投胎这个基本法则作用下，还不能一死了之，永远都得在苦海中或浮或沉，永世沉沦。有什么意思？”
“是我们想去迫害别的生灵，吃它们的肉吗？是我们想世世沉沦，将一切苦厄都尝遍吗？”
安素素擦擦眼泪，问手中的包子。
包子动容，被她极富感染力的话语启迪心灵，使劲摇头：“当然不是，都是世界的错！”
安素素满意点头，眼含希望，语气振奋：“没错，众生皆苦，不管是弱者，还是强者，困苦和风光都只是一时的。说不定，芸芸众生都是某个存在所打发时间的玩偶和棋子罢了。”
“但是！大道同样仁慈，给我们留下了一线生机，降生伟大的魔帝来唤醒在苦海沉沦的我们，要引渡我们去往彼岸极乐，只要在魔主们的指引下，受满万世苦厄即可证得极乐道果。”
“我们是轮回中的修行者、觉醒者，不修此生而修来生，不谋一世而谋万世。”
说到这，安素素又看向手中的包子，慈悲笑道：“你也想超脱苦海，到达彼岸吗？”
“想！”包子语气坚定。
安素素点头，温柔一笑，眼神随即庄重下来：“嗯，你虽刚诞生灵智，但与我主有缘，命中注定与我们是同道者。”
“现在你既然也是我们广大觉醒者中的一份子，我待会要吃下你，助你积攒此世苦厄，等你魂归归墟，来世再不济也能因为此世所受的苦难过上好日子。”
安素素明确说出要吃下包子后，并没有触发小世界法则。
“你吃吧，我准备好了！”包子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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