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精湛的枪法，不是强健的体魄。
线列步兵最需要的是真正的勇气。
在队长没有下达指令之前，哪怕是敌人已经冲到了眼前，也决不允许开枪。
而且燧发枪大大提升了射击速度，所以线列步兵虽然一般是分为两列到六列，但实际上是一齐射击，并不是火绳枪时代的三段击。
因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给敌人带来杀伤与震慑。
若有胆小鬼单独提前开枪，会非常影响线列的士气。
在张之言发起冲锋的时候，李大头也举起了令旗：“预备，瞄准。”
听见命令，所有人立即做出了反复训练许多次的动作。
第一排完全蹲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站立。并同时举枪。
艾贵身为一名老资格的保安队员，现在已经成为了第一营第一班的班长，他的动作也是全营最标准的一个。
面对前方五倍于己的敌人，艾贵的脑子已经完全放空。
眼中只有枪杆上的准心，和准心之前的目标。
那是一个老农，张大了嘴巴不知在喊些什么，双手紧紧握着一把草叉，凌冽的寒冬中还穿着一双破鞋，露着几个脚趾。
他正癫狂的朝着这里冲来，此时艾贵也想到了自己过世的老父亲。
但是不容他多想，教导员的一声“射击！”传来。
艾贵不自觉的就按下了扳机。
“砰——砰——砰——”
白烟笼罩了整个线列，艾贵什么也看不见了。
“预备！”射击完成后，所有人立即开始清理枪膛，复装弹药。
等到白烟散去，队员们的弹药也装填完毕。
艾贵再看向前方，敌人们少了许多，也不再向自己这里了奔跑，他短暂的寻找了一下，那个老农不知去了哪里，大概是成为躺在地上的几百具尸体之一。
教导员不知道，也不在意艾贵在想些什么，依旧是机械式的嘶吼道：“瞄准！”
“射击！”
“砰——砰——砰——”
这一次艾贵瞄准的是另一个人的后背，他正以更快的速度逃离这里。
但他也不可能跑过枪膛中的子弹。艾贵知道这场遭遇战结束了。
“全体自由射击，上矛，冲啊！”
对面的流贼连一轮射击都没坚持住，高一功拔出腰刀，果断下达了鲁莽的冲锋命令。
张之言在第一营下达射击命令之前，还很悠闲的坐在马上。
当义军冲到三百步的时候，他还认为胜券在握，优势在我。
可等到第一营发出第一声怒吼的时候，这一切都变了。
对面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一阵雷霆声后便隐入了白雾之中。
而义军的兄弟们却突然成片的倒下。
他亲眼看到许多人胸口上，肚子上，还有的是脑袋上盛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朵。
其他义军兄弟也被这一幕吓到，暂时停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有人转身拔腿就跑，大伙这才明白，打不过可以跑啊。
谁知众人还没跑出两步，那声音又响起了。
这一次还是倒下了一大批人。
但是没有多少人敢回头看，大伙只恨自己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为什么要来劫掠这个碎金镇，义军这两年都没来劫掠过，那是好惹得么。
这些人后悔啊，若是大伙真刀真枪的输了也就罢了，问题是自己连对面长什么样都没见着呢。
张之言在后面看的清楚，那些人用的就是火器，但是不知道为何能打这么远。
第一营追着这些人跑了二里地，一路跑一路喊，“蹲下不杀，优待俘虏。”
这些没吃两顿饱饭的饥民怎么能比得过吃的好，练的猛的保安队员？
不少队员还能在追赶过程中给步枪上弹药，打死几个准备反抗的。
张献忠在米脂城内没等来张之言，却等来了哭着喊着跑回来的溃军。
“这是怎么回事？”张献忠坐在台上问着下面的人。
“八大王，那些人会妖法啊。”被带上来的人跪在地上，哭着说道。
“什么妖法？”张献忠不相信什么神仙鬼怪，“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八大王，那些人隔着咱们几百步，不知用了什么妖法，就和打雷了似的，然后弟兄们就死了一大片啊。”
张献忠在延绥边军干过一段时间，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火铳啊，难道他们遇到了边军？喃喃自语道：“这吴自勉真下本钱，居然让边军看守碎金镇。”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吴自勉把大炮都给碎金镇安排上了。
看来这米脂是不能继续待下去。
张献忠甚至不管张之言的死活，立即命令手下收拾钱粮，把值钱的全部打包，连夜就南下寻找王嘉胤去了。
至于张之言，这会儿已经来到了他的目的地，碎金镇。
他原本是想跑的，但是高一功远远的就发现，整个战场就他一人骑着马。
那不打他打谁，可惜枪法实在是烂了点，没打着人，子弹从马脖子蹭了过去，把马惊着了。
直接将张之言摔在了地上。
张之言就这么成为了俘虏，同样被俘的还有八百多流贼。除了被打死的那一百多人，跑回去的还不到一半。
“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爷爷我认了。不过想要我出卖兄弟，没门。”
李朋朋看着眼前硬气的汉子，颇有些无语。
“来人，给这位兄弟松绑。”进来之前保安队员们早就将其搜了个遍，这会儿也不怕他暴起伤人。
“误会啊，这完全是个误会。”李朋朋还让人送来了酒菜，请张之言落了座，“这位义军兄弟，小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八大王，竟然兴兵来犯我碎金镇啊？”
张之言见这群人非但不把自己关起来，严刑拷打，还好酒好菜的招待，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莫非是这群人怕八大王前来报复？
但是按白天那种情况，就算八大王亲自来了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吧。
张之言冷哼一声，说道：“什么误会，你这狗官莫要虚情假意。”
“诸位，你们听听，他叫我狗官呢。”李朋朋指着张之言，对周围一众商社头目笑道。
李自成等人也是哈哈大笑。
高一功对着张之言冷冷道：“什么狗官，这是我家社长。你连碎金镇的根脚都没摸清楚就敢来劫掠？”
张之言一头雾水：“什么社长？你们不是吴自勉那狗官的手下么？”
“呸，吴自勉是什么东西，也敢说咱们是他的手下。”高一功自打今天赢了这一场，愈发的目中无人了。
“这位老兄，咱们是朋朋商社的，既不是朝廷的官，也和朝廷没任何关系，完全是一群穷人兄弟自帮自助的组织。”李自成在旁边也给他说明下朋朋商社是什么，低沉着说道，“咱们碎金镇保安大队今天外出训练，你们这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过来，怕是不合适吧。”
李朋朋也适时的说：“我们朋朋商社都是一群活不下去的灾民，团结起来在这碎金镇开垦种粮罢了，还请回去跟八大王说清楚，莫要随意听信谣言。”
“你们要放我们回去？”张之言此时确定他们不是官军了，不然抓到自己肯定会拿自己的人头回去立功受赏啊。
“不是你们，是你。来打了咱们碎金镇什么都不留下就走，说不过去吧。”李自成回答他，“你的那些手下咱们也不会杀，都去给咱们镇子挖两年矿就全部送走。”
自己能回去就不错了，张之言也不奢望太多，他还是想问个清楚：“各位，在下张之言，若今日之事果真是误会，在下自然会和八大王说清楚。但之前也是听到消息你们送了许多粮草给北边的延绥镇，由不得咱们不觉得你们是和狗官们一伙的啊。”
李自成回答道：“那是因为年前鞑子来叩关了，若是让鞑子入塞，咱们碎金镇可挡不住，只能希望延绥镇抵挡一下，因此才提供些粮草以助边军。”
“原来如此。”
李朋朋说道：“这样吧，你回去跟八大王说清楚。咱们碎金镇也不能厚此薄彼，若是八大王他日有难处，尽可来碎金镇求助，别的不敢说，些许粮草咱们还是能供的起的。”
“此话当真？”
“当然，我现在就愿意给八大王提供一万石粮食，当然得你们自己来运。”李朋朋坚定的说。
“李社长有何要求？”张之言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只希望八大王退出米脂县，不要劫掠米脂县百姓。”李朋朋装作无奈。
“李社长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八大王本就是正义之师，怎么会劫掠百姓。”张之言义正严词的说道：“即便李社长不说，咱们也是要南下与官军们较量一二的。”
“好，那咱们在这里祝八大王旗开得胜。”李朋朋说着端起了酒杯，与众人一饮而尽。
这地瓜烧真的辣啊。
第二日一早，张之言就骑着马回米脂去了，至于他怎么找到的张献忠暂且不说。
朋朋商社终于决定占据米脂城与周边地域，这造反都造到了家门口，再不亮明旗号的话。日后难免有更多不开眼的，那岂不是要烦死。
至于亮出什么旗号，商社内也是好好商议了一番。
义军的旗号肯定是不能打的，他们还要和朝廷做生意呢，目前资金和物资的来源主要就是西安府洪承畴和晋商。
朝廷的旗号就更不行了，会不会招来义军的攻击不论，他们连个官身都没有，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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