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女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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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你谋我算

作者:

鲜橙

    永宁三年,注定了是安宁不了的一年。

    先是越王告丞相萧准谋反一案牵连甚广,萧准狱中畏罪自杀,萧后也被废为庶人,病死于冷宫之中。此案终了,谁知越王却未得皇帝重用,反而是岭南王被宣召入朝辅政。岭南王入朝后不久就奏请皇帝命齐姓诸王还藩,越王心中本就有怨,此事更引起了他的忌恨,几次扬言要岭南王好看。

    六月,又有人密告岭南王谋反,越王接到皇帝口谕,连夜派兵包围岭南王府,将岭南王阖府屠杀殆尽。皇帝闻信大怒,言越王矫诏擅杀,形同谋乱,罪在不赦,趁越王入宫奏事之时将其擒住,处以死刑。

    短短几日之内,齐姓皇族连死两位位高权重的王爷,诸王便道是皇帝有意要诛杀诸王,他们不好直接说要把皇帝怎样,便打出了“清君侧”这个屡试不爽的旗号,几处藩王联合起兵,大军直奔盛都而来。

    无奈之下,皇帝只得派心腹携带密诏前往云西,命云西王封诺带兵入朝平叛。

    八月,云西王世子封君扬率大军二十万东进,一路势如破竹,连破几路藩王大军,直入盛都,稳定朝局。可很快,便有老臣向皇帝进谏:云西王大军停驻盛都乃是狼子野心,亡国之兆。就在众人皆以为皇帝借云西大军平叛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时,不想云西王世子另请了德高望重的齐姓藩王入朝辅政,自己却领大军返回云西,一路秋毫无犯。

    此举大大出乎世人预料,若说之前封君扬带军平叛还是毁誉参半,待云西大军西返,天下人对其便只有溢美之词了。便是早已大乱的江北,百姓提起云西王世子来,也都是赞不绝口,道那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其率领的云西大军更是忠义之师。

    肖猴儿奉了辰年的指派去冀州采购粮食,回来向众人讲述听到的新鲜消息,说到此处也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赞道:“那云西王世子可是真英雄,真汉子!听说他带兵驻扎盛都时,就有那死倔的老头子当街骂到了他的脸上,说他是狼子野心。你们猜他怎么着?”

    他正讲得眉飞色舞,一旁温大牙却是突然呵斥他道:“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少说没用的,赶紧吃饭,吃完了去干你的活!”

    旁人正听得入神,忙追问道:“怎么着?”

    还有人猜测道:“定得剐了那老头子,那可是当朝国舅,又是重兵在握,敢骂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肖猴儿得意扬扬,刚想接着往下说,却瞧见寨主辰年一直闷声吃饭,竟是连头都没抬一下。他便忍不住去问她:“大当家!你猜呢?”

    辰年抬头瞥了他一眼,问:“什么?”

    肖猴儿不想自己讲得这般精彩,她竟是一句都没听入耳中,不由得有些不满,道:“有顽固老臣当街怒骂云西王世子,你猜那世子会怎样?”

    “哦。”辰年应了一声,想了一想,淡淡说,“不会怎样,十有八九是唾面自干,以礼相待。”

    肖猴儿当下激动地拍了一下桌面,叫道:“大当家猜得果然没错!那云西王世子还真是这般做的,人们都说他好气量。”

    辰年轻轻一哂,道:“他那人就这样,有什么都不会放在脸上,便是夜里要去杀你,白天也能笑着与你称兄道弟。”

    肖猴儿十分惊奇,张了嘴正要再问,温大牙那里已是忽地抬脚,一脚踹飞了他身下的凳子。肖猴儿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气急败坏地叫道:“温大牙,你这是做什么?”

    温大牙忙向着他又是挤眼又是努嘴,肖猴儿怔了怔,忽地记起在飞龙陉时那叫郑纶的男子曾提到过辰年是世子爷的人,那世子爷可不就是这云西王世子!他一时竟是把这茬事忘了个干干净净。肖猴儿心中一惊,立时噤了声,只小心地去偷瞄辰年的脸色。

    辰年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不碍什么,又不是不能提的事情,我以前确实是和这云西王世子打过几天交道。”

    其实那日温大牙等人皆听见了郑纶那句没头没脑的话,除却崔习曾私底下问过辰年两句,其余的人都没敢问辰年与那世子爷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日子过得久了,肖猴儿等人便几乎忘了此事,言辞之间才会这般全无顾忌。

    寨子里的人大多粗枝大叶,听辰年这样说,傻大竟是想也不想地问道:“大当家,你怎么会认识那世子爷?”

    温大牙不想这里还有个更傻的货,气得几欲吐血,恨不得再起一脚把傻大也踹飞。只可惜离得太远,那傻大分量又重,他暗地里抬脚去踹,非但没撼动傻大分毫,还差点抻着自己的大腿筋。

    辰年终于放下了饭碗,抬脸看向众人,却是正色问道:“你们说我长得俊不俊?”

    众人都被她问得愣了一愣,这才纷纷点头。大伙与她相处久了,虽觉得她甚是好看,倒也习以为常,倒是那些初见她的人,往往第一面都会看得傻了眼。

    辰年又问:“可算得上是美人?”

    众匪又是纷纷应和:“大当家是大美人!”

    辰年站起身来,一脚踩上凳子,豪爽万分地说道:“咱们都是过命的兄弟,我不瞒你们,当初那世子爷也是瞧我美貌,想要纳我为妾。可本寨主是什么人?那是既有美貌又有武功,怎么也算得上是才貌双全,便是嫁他也得做大房!他小子竟想着纳本寨主做不知排了多少号的小妾,你说我能依他吗?”

    众匪群情激愤,纷纷叫道:“不能!不能!”

    辰年笑了笑,爽快地说道:“我也觉得不能!所以两人谈不拢,就一拍两散了!”

    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寨中诸人早已对辰年尊崇无比,便立刻有人替她抱不平道:“那世子爷算个狗屁,竟也敢叫咱们大当家做妾!我呸!”

    更有人叫嚷道:“待得了机会将他捉来,叫他给咱们大当家做压寨夫人!”

    众人听了哄笑,温大牙瞧辰年一眼,见她并未恼怒,便故意凑趣道:“快别说这话,回头叫陆爷知道,非得劈了你!”

    话音未落,陆骁却是正好进门,众人瞧见不觉都善意地哄笑起来。他被众人笑得摸不着头脑,抬眼看向辰年,却见她也是眼中含笑,便不由得也咧着嘴笑了一笑。他这一笑,更是惹得众人笑得更凶。

    辰年无奈,只得沉了脸下来,拍着桌子叫道:“够了!够了!吃饱了饭都给我后山采石头去!房子再起不来,若有新来投奔的,就得住到屋子外头去了!”

    因着战乱,青州不少百姓逃进了山里,当中有不少在南边镇子上听说了牛头寨的名号,得知这寨子的大当家仁义,从不做那恃强凌弱之事,特来投奔。

    又因牛头寨不像其他山寨只要那些少年青壮,不管你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便是不收你入伙,也会管你两餐饭吃。这样一来,不过短短几月时间,原本只有二十来人的寨子,人数竟激增到了数百口。

    寨子本就不大,哪里住得下这么多人。辰年无奈,只得分派了人手采石伐木,说怎么也得赶在天冷之前加盖一些屋子,好叫大伙有个容身之所。

    又过两日,外出打探消息的崔习从山外返回,见到辰年时面色颇有些沉重,与她说道:“我这一个月跑了不少地方,所到之处几乎都在打仗。整个江北都乱了,不光是青州这边,雍州与宿州那边也打起来了。听说泰兴贺阀趁着张家攻打青州,带兵北上了,两家正在争夺豫州。其余的几家小些的军镇,也都想着趁他们两家相争夺些地盘,打得热闹。”

    辰年道:“看得出来,逃到山里的百姓日渐增多,便是咱们这么个穷地方都来了这许多人,可见外面是有多乱了。”

    崔习又道:“我回来的路上,也瞧见了不少难民往东边来。眼下看着也就冀州最为安稳,不怪大伙都往这边逃命。只是飞龙陉关口被薛盛英封死了,难民走不得陉内道路,只得从别处翻山越岭。而且,冀州薛盛显也不会容着这些难民涌入,便是逃到了冀州,还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辰年沉默半晌,叹道:“难怪书上会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果真如此!”

    崔习这一次出行所见所闻极多,也颇有些感慨,默然片刻,看一眼远处正在为盖房忙碌的众人,问辰年道:“大当家是想扩建寨子?”

    谁知辰年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建房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给那些新来的人找些活干,好看清楚谁老实,谁油滑。”

    崔习听了,有些不解地看向辰年:“大当家是打算……”

    “我打算吃下虎口岭。”辰年沉声说道。

    那刘阎王与黑白无常等人俱死于飞龙陉,尸首被郑纶带了回去悬挂于飞龙陉关口示众,以儆效尤。虎口岭众匪皆以为那些人是被青州军所杀,也曾想去寻郑纶报仇,可连去了几拨人都被郑纶杀净,最后只得作罢。

    “刘阎王与那黑白无常死后,虎口岭的实力已远不如从前,后面又连遭了几回别的山寨寻仇,虽强撑了下来,却已是强弩之末。不过那寨子建得坚固,又经刘阎王多年苦心经营,寨中存粮甚多,若是咱们能拿下那个寨子,别说这些人,就是再多几百,也能养得住。”

    崔习听得目光微闪,亦是十分动心,问道:“那寨中真的有许多存粮?”眼下战乱,最难得的便是粮食,只要有粮能叫大伙吃饱,做什么事都容易。

    辰年笑而不答,转头去瞧一旁守候的陆骁:“你问他,他是亲自去探过了的。”

    陆骁道:“虎口岭的山寨建在山顶,那山虽不是最高,但是地势却颇为陡峭,西、北两面全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寨子共分内外两层,逐层垒墙,外层只东、南两处寨门,内层却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建有城门,有些像城池一般,想不到刘阎王竟有这般的能耐,将寨子建成这样。”

    辰年笑着插言道:“这可不是那刘阎王的能耐,我已找人问过,虎口岭那寨子已有许多年头了,可不是刘阎王所建,据说是以前战乱时一个能人建的,不仅可以避匪,还可以拒兵。”

    崔习急切问道:“可去寨中看过?刘阎王真的存有不少粮食?”

    陆骁道:“我去探查过了,内寨中有地窖,里面粮食不少,有新有旧,这倒是像刘阎王攒下来的。”

    崔习听得喜不自胜,转头问辰年:“大当家,你可有什么算计?”

    辰年道:“我已仔细想过,那虎口岭虽没了刘阎王几个,但毕竟是所大寨,里面少不了也有几个高手,又有地势之利,猛攻极难拿下。前面那几个想要强夺了虎口岭的山寨,便是例子。”

    崔习也沉吟道:“强攻不若智取。”

    辰年笑了一笑:“我也是此意,他那寨子西、北两面都是峭壁,因着陡峭难攀,几乎没有什么防备,可从那里走。”

    崔习想了一想,却是迟疑道:“那里能爬得上去?”

    陆骁淡淡说道:“我这次去就是从那里上去的。”

    “陆骁上去后会给大伙垂下绳索,其余人等小心爬上去即可。”辰年说道,“只是外寨好进,内寨也有高墙,不好攻破,需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辰年与崔习便讨论如何攻破那内寨,崔习虽然年少,却毕竟是出身军事世家,也曾习过不少兵法,知道一些攻城之法。只是这山寨毕竟不同于城池,他连连说了几个从书上学来的战法,待一细细讨论,却是不得用。

    陆骁一向听从辰年安排,并不掺和这些寨中事务,这回听得多了,却忍不住说道:“虎口岭那帮人不过是群山匪,哪里懂什么守城之法,是你们想得歪了。依我看,择几个轻功好的先进去,杀了人直接开城门就是。”

    辰年与崔习这才恍然大悟,辰年更是笑道:“可不是咱们想错了,真把那虎口岭当城池来破了。”

    眼下看来,破寨对他们来说倒是不难了。崔习又思量片刻,道:“还有一事,就是攻破寨子后如何去占了那寨子,咱们人少,对方人多,虽说是一群悍匪,也总不能将他们都杀光了,更别说那里面也不都是穷凶极恶之辈,罪不至死。”

    辰年笑道:“我倒是想了个法子,你听听是否可行。”

    她便将自己这些时日来考虑的法子说给了崔习,崔习听后仔细考虑一番,道:“我看可行!”

    他们俩眼下便是牛头寨的头脑人物,既然决定了此事,便各自着手去安排。辰年将温大牙等几个得力手下寻了过来,耐心嘱咐了一遍,又将其中关窍细细讲解给他们听,道:“此刻江北已经大乱,咱们若是只守在这里,早晚也是死路一条。不如狠下心来,再进一步!”

    其余几人都有些兴奋,唯有温大牙谨小慎微,迟疑道:“大当家,是不是太冒险了?”

    辰年笑道:“富贵险中求嘛!咱们虽不求富贵,可求活路也是一般。”

    肖猴儿更是叫道:“大当家所言极是!若像温大哥以前那般胆小,咱们这会儿怕是早就饿死了。”

    瞧着众人都同意,温大牙便也不再反对,只道:“此事要做,可要好好盘算。”

    辰年知温大牙的性子,便道:“放心,我已有算计,只是这段日子咱们寨子里的事还要你来撑着,盖房也好,训那些新来的人也好,都不可落下,免得叫人瞧出破绽来。”

    温大牙也喜做这些事情,忙应下了。牛头寨既有温大牙管理,辰年便只全心全意去谋那虎口岭。

    因着山外战乱,山里涌入的流民越来越多。不知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消息,说虎口岭那里有人分粮,这消息口口相传,引得许多无路可去的百姓都涌了去。没过些日子,虎口岭山下竟是聚了几百口的流民。虎口岭的人虽几次下山驱赶,可总有人打着虎口岭二当家的名号偷偷来此处给众人分粮,因此流民非但不见减少,反而日益增多。

    虎口岭大当家着急上火,二当家更是委屈万分,而牛头寨温大牙这里却是望着一日日空下来的粮仓心疼不已,几次偷偷问辰年道:“大当家,还要往那里送粮?再送,咱们冬天都没的吃了。”

    辰年笑了一笑,道:“放心,待过些日子,我还你一地窖的粮食!”

    她这里苦心算计虎口岭暂且不提,且说那山外世界,形势也是瞬息万变。与战乱不休的江北相比,江南虽也热闹了一阵子,可随着云西王大军的撤回,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封君扬走后不久,皇帝便册封了贵妃封氏为后,为其举行了盛大的册后大典。

    典礼过后,帝后两人由宫人伺候着换下礼服,新后封氏亲自端了杯茶送到皇帝手边,娇嗔道:“皇上也真是的,心中有臣妾就足够了,还非要这样兴师动众,那些朝臣不知又要说臣妾什么。”

    皇帝微笑着接过茶放置一旁,却伸手拉了封后坐到自己身边,笑道:“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管他作甚!他们还说你是祸国妖姬,会亡了朕这江山呢。结果怎样?若不是你封家忠义,朕这江山早就被那些虎狼一般的叔伯兄弟们夺去了。”

    封后温婉地依靠在皇帝怀中,柔声道:“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护。那些藩王不过是虾兵蟹将,纵使一时蹦跶得厉害,也只是跳梁小丑,怎能与皇上相比。”

    这话说得皇帝十分高兴,可一想起那些虽被封君扬击败却仍保有实力的几个藩王,却又不禁头疼,道:“你们姐弟也太过于小心了,该叫君扬留在朝中帮朕的,他这样一走,倒是又叫那些老匹夫没了忌惮。”

    封后闻言,屏退了殿内的宫人,起身向皇帝跪拜下去,正色谏道:“皇上,天下是齐氏的天下,便是要人辅政,也该请德高望重的齐姓王爷入朝,怎可叫外戚辅政?且不说会引得皇室藩王不满,便是朝中也会多有议论。再者说,君扬虽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绝无二意,可若在盛都待得久了,保不齐他底下人会生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内有外戚擅权,外有藩王作乱,皇上该如何自处?”

    这一番话其实早就有忠心老臣与皇帝说过,皇帝自己也已不知细细体味过多少遍。他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眼前这个女子口中听到这些话,一时不觉有些睖睁,静静地看着封后,说不出话来。

    封后抿了抿红润的唇瓣,又继续说道:“依臣妾愚见,皇上若要择臣辅政,不如从齐姓王爷中选得一位既忠心又德高望重的。这样一来,既可彰显皇上的心胸,又可堵天下人之口,叫人知晓皇上并非是容不下自家叔伯兄弟,越王与岭南王已身死,全是其咎由自取。”

    皇帝沉默良久,伸出双手扶起封后,动容道:“后宫女子虽多,却也只有你一人是全心全意为朕着想。”

    封后面露娇羞之色,垂目道:“臣妾也有私心,只盼得臣妾这份真心能得皇上看重,长伴君侧,眷宠不休。”

    她这般坦诚,却更叫皇帝感动,伸臂揽她入怀,低声道:“卿待朕以赤诚,朕定不负你。”

    封后眼前忽地晃过那个笑容明亮张扬的女子,那个曾骄傲地与她说“本宫与皇上年少结发,恩爱十几载”的皇后萧氏,她最后孤身一人死在了冷宫之中。

    呵!帝王的情话啊,说出来最为动人,却也最不可信!封后柔顺地伏入皇帝怀中,嘴角上却绽出一抹嘲弄的浅笑。

    千里之外,封君扬带了几十轻骑刚刚赶回云西,与病榻上的云西王说道:“父王所料不错,齐氏气数未尽,诸藩王虽然兵败,但实力仍在,儿臣若是强留盛都,只会引得他们联合反扑。不若暂退一步,先看齐氏诸王内斗,待他们人心散尽,我云西再趁机而进。之前是儿臣心急了。”

    云西王刚到知天命之年,人却已是快油尽灯枯,却靠着百年老参吊着,这才等到了封君扬赶回。他缓缓转动一双浑浊的眼珠,看一眼那兵符,嘶哑着嗓子说道:“你能这般隐忍克制,已是难得,为父纵使现在死了,也能闭目了。”

    封君扬闻言伏床痛哭:“父王莫说此话,您还要瞧着儿臣替您打下这天下,拥您登基为帝呢。”

    “你能夺了这天下也是一样。”他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和泰兴联姻以稳江北,先定江南再图北上。防备贺臻,此人心机深沉,不容小觑。”

    封君扬泣声应“是”。

    云西王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吃力地说道:“我死后,善待你那几个兄弟,便是老三也莫杀他。莫要怪父王偏心,是父王太过于了解自己的儿子。你江北遇袭之事,他没那个能耐算得如此精准,当中太多蹊跷,不知是谁借了他的手行事。”

    封君扬泣不成声,应道:“儿臣知道,不会与他计较。”

    云西王停了一停,又道:“不要太信你大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全信不得。”

    瞧得封君扬略略迟疑了一下,云西王面上便露出了一丝嘲笑,道:“你真以为那孩子她是为了咱们封家舍弃的?”

    封君扬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云西王说道:“你是我最得意的儿子,又怎么会看不透,你就是不愿意相信罢了。那孩子胎象不稳,全靠着药养着,你大姐偷偷从宫外寻了个神医圣手回去,听那神医说孩子先天不足,就是强行生下来也活不过百日,她这才下了那个狠心。”

    封君扬想不到当中还有这些曲折,他在盛都宫中也安排有眼线,却从没听说过这神医圣手的事情,甚至连封贵妃胎象不稳之事都不曾得到消息,可见封贵妃对此事瞒得如何严密。

    不等他问,云西王便又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如何知道的?”

    封君扬默了一默,答道:“是。”

    云西王颇有些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嘲道:“因为那神医就是我派去的。”

    封君扬听得背后一紧,只觉不寒而栗。

    云西王眼睛空荡荡地看向帐顶,好半晌,才似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心要狠,才能做大事。”

    封君扬想要应一声“是”,可那嗓子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发不出一丝声响。

    云西王呼吸忽地急促起来,风箱一般呼哧了一会儿,勉强道:“身后事我都安排好,你无须担心。下去,把你母亲叫进来。”

    封君扬垂手退出殿外,换了云西王妃进去。那守在院中的几个姬妾本也想跟进去,却被王妃冷冷的一瞥骇得停下了步子,怯怯地立在廊下低声啜泣不止。

    院中,云西王其余的几个儿子皆垂手立在那里,不管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却都是一副悲戚神色。封君扬只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来,怔怔地望着脚前的青石砖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突然传来云西王妃的一声痛哭。封君扬顿觉得心头一空,似是哀伤,却又似有一丝隐隐的轻松。他缓缓地闭了眼,好一会儿才又睁开,从此以后,他就是云西王了。

    江北,随着天气渐寒,白日也越来越短。辰年等人在虎口岭北侧峭壁下等了不过个把时辰,那暮色便已是极浓。陆骁将一卷细绳斜挎在肩上,转头看向辰年,再一次问道:“你真要同我一起上去?”

    辰年将从朝阳子那里顺来的金丝手套戴在手上,向陆骁笑了一笑,道:“你这话要是叫我师父听见,又要惹得她骂。休要废话了,没准我比你速度还快。”

    陆骁又看了看她,这才道:“你先上吧,我在后面。”

    辰年不与他客气,脚在岩壁上借力一踏,身子便轻巧地往上蹿了丈余,伸手攀住了一块突出来的山石。她身形微微一顿,脚尖又往那峭壁上轻轻一点,也瞧不见如何用力,人却又往上蹿了丈高,攀住了另一处。

    人在崖底看着,只觉得她身子轻灵无比,不过眨眼工夫,就到了十几丈高的地方。肖猴儿激动得抓耳挠腮,叫道:“摘星手!师父教过的摘星手,想不到师姐竟把它用到了此处!”

    这摘星手本是套掌法,辰年却活学活用地用到了轻功上,便是静宇轩见了,都要赞她一句脑子灵活。陆骁仰头微笑着去看辰年,直到瞧她爬到过半,这才用手攀住了那岩壁,不紧不慢地往上爬去,眼睛却时不时地去扫辰年一眼,似是怕她失手坠落下来。

    那峭壁虽是陡峭,好在不是很高,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辰年便就轻飘飘地跃上了崖顶。又过片刻,陆骁才从后不紧不慢地爬了上来。辰年不禁有些得意,笑问他道:“怎样?我这轻功可比你的好?”

    陆骁想了一想,答道:“这崖壁若是再高上几十丈,你便要输给我了。”

    辰年这一手虽是精妙,却要深厚的内力来支撑,若是那峭壁高过百丈,她确实是不能用此法上去。辰年笑道:“你说得没错,山崖再高了,我内力不济,就得在半腰上寻个地方缓口气才成。”

    陆骁笑了笑,没说什么,将肩上的绳索解了下来,往崖底慢慢放了下去。此刻天色已黑,只能瞧见崖底燃着的那支火把,待那火把左右晃了一晃,陆骁便又将那细绳拉起,将拉上来的结实粗绳寻了棵大树捆好。

    辰年那里已点亮了一只小小灯笼,瞧陆骁把绳子捆好,便向着崖底挥了几下灯笼,放出了暗号。

    不一会儿的工夫,肖猴儿最先借着那绳索攀爬上来,众人随后也一一爬上。最后上来的是傻大,他身子最是高大笨重,偏腰里又绑着两把石锤,累得直喘粗气,耍赖一般往地上一坐,粗声叫道:“可要累死我了,下回打死我也不爬这玩意了。”

    辰年清点了一遍人数,不见人少,这才放下心来,与众人说道:“如何行事已经交代给你们了,记住莫慌,只需按计划行事便好。”

    众人纷纷点头,辰年这才与陆骁两个对视一眼,一起往那山寨中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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