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散乱的线索连起来了。
李瑾将昨夜所发生的案情大概地在脑海中进行了一番再现：
昨夜子时，梆子声刚响，小霜便趁着夜色悄悄从钱府后门溜出，穿过各路街巷，来到了这间城北旧宅。
旧宅院门虚掩，小霜轻轻推开，慢步走入院中，但见烛火下，一个人影端坐在屋内，似是在等候。
小霜心头一喜，正要出声，却不料身后突然冒出一道黑影，黑影那如铁钳一般的左手紧紧捂住小霜的嘴，右手则扬起手中刀刃，一刀向其咽喉抹去。
何生在屋内听到些动静，想起身前往查看，却未曾料到那黑影已出现在了屋外......
思及至此，李瑾眼前先是一亮，随后又皱眉陷入沉思。
如果昨夜小霜偷偷摸摸出钱府是为了来此地与何生相会，那为何她的尸首会出现在清水河里？
这间城北旧宅离清水河相距甚远啊......
带着这个疑问，李瑾将目光投向宅院内青石板上的那片血迹。
何生的尸首并无移动的痕迹，那这青石板上所留的血迹应该就是小霜的......
从出血量来看，与其所受致命伤似乎也吻合......
但若是小霜命丧于此，那她的尸首又怎会......
而且凶手为何要多此一举？
再者，凶手若想将尸体隐匿起来，为何又将何生的尸首弃置不顾？
李瑾百思不解，这起案件越往下查，却感觉疑点越多。
一时间他思绪如麻，难以理清。
......
百味楼后院。
一穿着灰白短衫，脚踩着一双麻练鞋，脸上皮肤黝黑粗糙的男人正低垂着头，表情漠然，站在百味楼的后院一角处。
大概是等得无聊，男人感觉自己嘴角处的那道狭长刀疤开始有些泛痒，他忍不住伸出满是老茧的右手挠动了几下，顿感心头一阵舒适。
此时，一只爬虫不知从何处出现，凑到男人脚尖前。
男人想也不想，一脚踏出，将其踩烂。
看着爬虫扁烂的尸体，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蹬蹬蹬。”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临近。
男人闻声抬首望去，但见一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正快步往此处行来。
来者是百味楼的郝掌柜。
“哎呀，久等了，久等了。今日酒楼事务杂多，一时走不开，还请见谅。”
说着，郝掌柜一脸笑意，从宽袖中摸出两锭银子，朝着男人送去：“樊纵啊，你打来的那头獐子，做成肉肴那可真是美味无比啊，不少食客吃了都赞不绝口。来来来，这是给你的酬劳，下次再给我打两头獐子来。”
被叫作樊纵的男人并没有急于收下银两，而是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咧开嘴说道：“钱，不要，给我，换两坛酒喝。”
“酒？也成，还是像上次那般，给你来上两坛景江春吧。”
“不要景江春，给我换上，那种闻起来，十分清冽，出自，北域的酒。”
说到这里，樊纵那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泛出一缕精光。
“闻起来清冽？你莫不是说的玉落酒？不过可惜啊，那玉落酒已售罄，我这里也没有存货了。”
听闻此话，樊纵的目光当即暗淡了下来，他一把拿过银子，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去。
出了百味楼，来到一处街路。
街路上行人匆匆，脚步不停。
樊纵忽地表情一滞，歪着脑袋立在原地，紧接着鼻翼抽动，似是嗅到了什么。
他双瞳一张，目光在前方一行路人身上游动。
最终他的视线停顿在一身穿着淡蓝色粗麻衣裳，身形略显丰腴的妇人身上。
樊纵舔了舔干燥的上唇，咧着嘴自言自语道：“可惜，好酒，没了。”
随后，弓起精瘦的身子，低垂下脑袋，踩着步子离去。
......
南阳县，城西外，山林里的一处简陋茅屋门前。
樊纵歪着脑袋，一把推开虚掩着的木门。
屋内脏乱不堪，充斥着各种异味。
樊纵却早已是习以为常，他耷拉着脑袋，打了个哈欠，本想行至角落的床铺上躺下。
忽然，他的余光扫过，似是发现些异样。
随即樊纵整个人如同中邪一般，半拧着身子死死地盯着。
只见那张离床铺不远，布满着各种污渍汤水的褐色木桌上，赫然摆着一坛酒！
樊纵的瞳孔瞬间极具放大。
就这样僵着身子定了片刻，樊纵忽地鼻翼抽动，似是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他不管不顾，当即一步迈到桌前，拨开酒封，顿时一股浓郁的清香钻入鼻间，直通天灵盖。
樊纵扬起脑袋深吸了一口，露出一副极度享受的神情。
“北域的酒，气味，就是独特。”
或许是北域一词从其口中吐出，让他回忆起了什么，只见樊纵的双眼逐渐开始变得迷离涣散，眼前似是重现出了昔日的场景......
狂风掠过。
断成半截，斜插在土里的大旗猎猎作响。
血水流了满地，地上堆砌的尸骨一眼望不到尽头，浓浓的血腥味止不住的窜入鼻腔。
箭支满地，箭羽颤颤。
樊纵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尸首，大口的喘息着，一脸惊魂未定的从血泊中艰难爬起。
忽地，被狂风吹动的杂草响起一声异动，一身穿凛凛铁铠的将领须发皆张，如同一头怒狮，一脚猛踏在杂草之上，如同铁塔一般赫然矗立......
画面再转。
如血一般的残阳下，刮起阵阵烈风。
骑兵当头奔突，搅得尘土漫天！
步兵抽出腰刀，挥动一片杀气！
樊纵全副劈挂，手持一把凛凛腰刀，面容癫狂，满眼煞气，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疯狂地砍杀着！
骨肉碎烂声！惨嚎声！金铁交加声！
声声震耳！
最终杀的敌方溃败逃亡！
樊纵双目血红，如野兽一般埋着身子，立在尸山血海前，一把抹过脸上的血污，突然放声癫笑起来......
画面再转。
身穿着凛凛铁铠的将领，立于点将台上，声若洪钟：“樊纵！作战英勇！此战斩杀敌首一百三十二人！赏！！”
身处于茅屋内的樊纵眼神空洞，仿佛与昔日记忆中的自己融合到了一起，他如同入了魔一般，双手捧起桌面上的这坛酒，半跪在地，朝着虚空，嗓音低沉着喊道：
“多谢将军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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