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仍旧藏在兜帽底下，避开地上散落的枯枝，脚步轻柔，悄无声息地踏在积雪上。
月光像洗礼中倾洒而下的圣水，朦胧地勾勒出高瘦的体型，将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他停在稀疏的灌木丛前。
那里有一道静止不动的蓝色身影，为这个夜晚增添了本不该存在的亮丽色彩。
“你得手了？”蓝衣法师有些怀疑地问，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
见黑衣人点头，他露出微笑。
“你行事果断的风格让人惊讶，是完成这个重任的最好人选。我没有看错，凯莫唯独不会对你设防。”
“凯莫·劳莱斯顿，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重启那些危险的法阵。”黑衣人的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你是个有主见的人。”蓝衣法师表达了自己的赞赏，随后眯起眼睛看着他：“法阵只需要献祭一人——你的师弟斯坦格，而凯莫一直打算培养你做他的接班人，这你是知道的吧？”
黑衣人抬起头，兜帽向后滑落，露出罗恩的脸。
“我知道。”他简短地回答，眼神中毫无波澜。
“你的行为可能拯救了成百上千无辜的人。”蓝衣法师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我代表协会感谢你所作的贡献。我会举荐你担当达戈法师塔的执事，按照你的资质水平，再过几年就能升为高阶法师。”
“不必了，我要去追寻自己的道路。”
话音刚落，罗恩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蓝衣法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婆娑树影里。
“法师协会的手段果然高明，这个大男孩扛下所有后果，最终只有他一人背负了杀害导师的罪名。”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一名男性从阴影里走出来，与他并排站在月光底下。
男人用鹿皮披风包裹全身，白发披洒在肩上，双眼在黑夜中闪烁着红色微光。
他的肤色像墨水一样深，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不会受到谋杀指控的。”蓝衣法师勾起一侧嘴角，强调道，“看看庄园四周遍布的防御法术，你应该明白，这位凯莫大师几十年来积累了多少仇敌。”
“你们人类的狡诈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只要法师协会不去追查凶手，就没人敢随便提出质疑。”蓝衣大师笃定地说。
“这个研究禁术的法师确实该死，继续放任不管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蓝衣法师瞥了他一眼，抬起眉毛：“要不是阿罗斯尼亚的精灵们置身事外，坚持不肯插手，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当然，我是指那些白精灵法师。”
男人没有理睬他话语里的讽刺，望着庄园的方向：“我感觉，似乎仍有恶魔的气息在附近飘荡。”
“我知道你有超强的的魔法感应力，夜歌。但都结束了，不用再这样紧张兮兮了。”
“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将返回达戈，我们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蓝衣法师停顿了一会，再次开口：“对了，我一直有个疑问，暗精灵几乎没有光明牧师，为什么你却是个例外？”
男人抿起嘴唇，能够看到热成像的瞳孔亮着幽幽的红光，犹如黑暗里的两盏烛火。
“我们的世界正面临许多潜在威胁，凯莫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他凝重地说，“光明牧师的身份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暗影牧师的那一套也很擅长？”
蓝衣法师的刻薄言辞突然冻结在嘴边。
他的思想被一股冰冷的念力包围，并且这股黑暗的力量绕过他的身躯，还在不断向外蔓延。
蓝衣法师的额头渗出冷汗。
作为协会的高阶法师，他的法术防御堪称优秀。
但在磅礴的暗影能量面前，自己的意志力却如同大海里一艘飘摇的小船。
“你不会想看到我释放暗影的模样的，迪尔丹。”牧师语调和蔼，像一位老朋友那样拍拍他的肩，然后撤回念力。
蓝衣法师感到一阵轻松，很快再次镇定下来。“如此强大的精神力，即便是在阿罗斯尼亚也不多见。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在却魔战争中存活下来了，夜歌。”
“即便有各种故事流传下来，如今这个时代仍然对却魔战争一无所知。”牧师不易觉察地轻轻叹气，忧心忡忡地道。
“与高阶恶魔的侵略相比，塞伦大陆不同族群间的冲突就像孩童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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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格呆呆地坐在大厅里，似乎对周围走动的人们视而不见。
这座被临时改为灵堂的大厅里，许多用麻布缠结而成的粗绳从天花板上垂直而下，沿着墙壁挂满整整一圈。
按照萨兰城当地的习俗，这些涂了炭灰的黑麻绳会在灵堂中连续放置三天，寓意亡者的灵魂会顺着麻绳向上攀登，去往天神的极乐世界。
在得知凯莫遭遇刺杀的那一刻，斯坦格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待己如子的慈祥老人就这样没有预兆地离开了人世。
他将悲痛埋藏在心底，暗暗发誓要找出真凶，为自己的导师报仇。
如今，阿莫管家和罗恩承担了老人所有的身后事，前前后后地忙碌着。
“往后，你和罗恩要靠自己了。”阿莫的语气罕见地温和。
老管家在庄园工作了几十年，与凯莫大师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由于常年被港口城市的潮湿海风吹拂，他的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
“凯莫没有子嗣，按照塞伦大陆的传统，如果法师的遗产后继无人，就由他的学生代为继承。”他吸了吸鼻子，对斯坦格说：“我和罗恩谈过了，他对管理庄园没有兴趣，所以……”
斯坦格张着嘴，半天没有合拢。
两年前，当他遇见凯莫大师的时候，还是个做佣工勉强度日的无名小卒。
他从未想过哪天会有一份庞大产业落到自己的头上。
最重要的是，他目标成为受人敬仰的大法师，继承产业并不是他想要做的事。
“恐怕我不能答应。”斯坦格说，考虑着如何更婉转地解释。“我打算去达戈继续学业，迪尔丹大师已经同意为我安排。”
“噢，我明白，我尊重你的决定。我早该想到的，你是我见过、最勤奋的年轻人。”老管家的眼神中透着失望和落寞，却仍然保持微笑。
“今后无论你和罗恩去往哪里，凯莫庄园依旧是你们的家，欢迎你随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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