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洛南并没有要邀请他进去的意思，商陆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洛南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不是她想失了礼数，还不是都怪眼前这个臭小子昨天话没有说清楚，自己吃了整整两颗玄参，真元外溢凝虚固气自然不假，可吃多了出虚恭也是真的。
虽然人们也常说吃五谷杂粮哪有不放屁的，可也不是这么个放法啊。
洛南觉得自己这么一个碧玉年华的小姑娘，这要是传出去了以后可怎么见人。
所以即便从昨天后半夜就已经消停了，气味也早已消散，可洛南还是心虚地不想让商陆进入小院。
“我有三件事要告知与你。”洛南站在小院门口背着手还有些脸红地说道，“第一，五位峰主已于昨晚开始闭关七日，这七日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这件事诸峰都已经吩咐下去了，你在诸峰主跟前的课业也都先停了，有任何事都七日后再说。”
“昨天晚上开始闭关？刚才姑姑不是还在这……”商陆指着商音烤兔腿的火堆，却发现早都被收拾干净了。他皱着眉头有些不解，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混乱了。
“第二。”洛南没有给商陆提问的机会，继续说道，“烤兔腿是昨天的事，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普余峰主研制出了新药叫迷心散，他说这次的药效比以往都要厉害，非要让商音峰主在你的身上做个试验，所以你吃了烤兔腿后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洛南按照商音的说法给商陆解释道，边说还边关注着商陆的反应，担心他会不会不相信。
结果发现商陆听完解释之后皱着的眉头竟瞬间舒展开来，气笑着说道：“什么普老头非要让她在我身上做个实验，肯定是姑姑她自己从普老头那里骗来的，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普老头这次的这个迷心散是真不错呀，等他出关了我也得去他那儿搞上一点。”
这下反倒是洛南有些震惊，还真不愧是姑侄俩啊。
“第三，这点可是商音峰主特地叮嘱的，小商陆你听好了。”洛南清了清嗓子，脆生一笑说道，“洛南郡主远道而来，本该由天罚族众峰主拥彗扫门倒屣迎宾，无奈闭关在即无法亲自陪同，现特命季指峰商陆，全权代表天罚一族，盛情款待洛南郡主，听从差遣以尽地主之谊，不可失礼。”
“洛姑娘，最后这点怕不是你自己加的吧，我可不信姑姑会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商陆撇了撇嘴说道。
“这你别管，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我就问小商陆你照办不照办吧？”洛南倒算是慢慢了解了一点商陆的性子，也不跟他客气地说道。
之前在天罚堂内往生牌位前两人的一次拱手互拜，早已将彼此间的试探心绪彻底打消，如今二人之间的言谈相处间反而更像是一对心无芥蒂的故交。
“商陆谨遵郡主安排。”反正课业都停了，商陆闲来无事，倒也乐得陪洛南打发时间。
“对了，还有第四点。”
“不是说三件事吗？”
“我临时加的我愿意！第四点，我已经跟五位峰主沟通过了，还有不到四个月天罚期满，到时候我会跟着天罚一族一起回到人间界，在这期间我会继续住在这个小院里。还有，此地知道我的身份的人不多，几位峰主不会外传，你也要替我保密，我不希望天罚一族都把我当郡主看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凭借苍生玺进出封印需要冒着承受通道中的无律罡风吹拂的危险，洛南能顺利进入此地已是有天大的运气加持，反正此地解封在即，自然是跟着天罚一族待天罚期满一起重回人间界比较稳妥。
“啊？还要待四个月啊？”商陆还以为洛南等过几天彻底养好了伤就会出去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商陆嘴上有些嫌弃心中却莫名的有些欣喜。
“什么叫’还要’？你是不是想赶我走？”洛南有些炸毛。
时过正午，商陆和洛南此时都有些饥肠辘辘。
因为尝过了商音烤的兔腿，商陆不太好意思献丑，便提议二人一同下山去丈东街上找点吃食。
此举倒是正合洛南的意，毕竟除了五位峰主闭关的真正缘由需要瞒着商陆，商音还对她另外交代了一个任务。
下山途中，二人并排而行，洛南脚步轻盈，不时指着路边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询问商陆，商陆偶尔转身面向洛南倒退而行为其解答。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对了洛姑娘，记得我告诉过你，那日我带着你在赶往药指峰的途中旧伤复发昏死过去这件事吧。最后还是丈东街老酒铺子的掌柜老张叔和他的小女儿张觅柔把咱俩送上了药指峰，说起来其实是老张叔和他的女儿救了你我二人。今日刚好有时间，咱们是不是一起去老酒铺子答谢一下救命之恩？”商陆看着洛南说道。
这件事情其实昨天早上在天罚堂内几位峰主已经给她说过了，只是洛南还没想好要如何答谢那二人的救命之恩，现在商陆提起去老酒铺子反倒让她有些犯难。
“洛姑娘是有什么难处吗？”商陆看洛南对这件事有些犹豫，张口问道。
“实不相瞒，我仓促之下进入两界山，现下身无长物，实在不知要如何报答这救命之恩？”洛南有些不好意思道。
过往洛南贵为郡主，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倒是从未尝试去谢过他人之恩。如今自己身上既无金银也无珠宝，唯有一把龙鳞匕首和腰间香囊里的苍生玺，可这又哪里是能拿出来谢恩之物。
“原来是担心此事啊。”商陆咧着嘴笑了笑，然后拍着胸脯道，“放心好了，待会到了老酒铺子见着了老张叔，你就只管跟着我做便是，保证不会让你为难。”
看着商陆的态度，洛南终于有些心安。
步入丈东街，洛南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去了注意力。
街道两侧摆摊叫卖者众，有真拿玄参当普通萝卜在卖的，有打铁不用锤赤手空拳硬砸的，有徒手在油锅中进出捞油炸糕的，当然也有叫卖时令水果、吃食饮品的，还有手艺人卖自己制作的凳子扁担箩筐簸箕的，种类繁多热闹似锦。
即便是自小看惯了长安城的繁华的洛南，此时也有些目不暇接。
如果不是知道这些天罚族人其实个个都是天真境以上的修行者，洛南真的很难相信旁边编竹篾卖箩筐的中年男子敢跟看似瘦弱却赤手空拳打铁的铁匠叫骂，嫌弃他烧的通红的犁耙上的火星子落在了自己刚编好的席子上。
而对面满脸络腮胡的杀猪匠正咧着大嘴看热闹，可摆在他面前案板上的分明是一只已经被劈成两扇的成年黑罴，约摸着有五六百公斤重。在洛南看来，至少普通的天真初境在山野中根本就不可能是这头黑罴的对手。
既有世间烟火，又非寻常人家，天罚一族名不虚传啊。
商陆一路上熟悉地跟各个摊位上的老板打着招呼，还不时有人关切问他身体是否好转。洛南明显能感觉到这些族人的目光也不停在自己身上徘徊，但并没有人直接开口询问，想来族长章槐对此事已有交代。
不一会儿两人就望见了老酒铺子高高悬挂的酒招子在风中招展，不同于洛南在外界见到的寻常店家的酒旗，老酒铺子的酒招子上写着“不枉酒中仙”五个大字，笔走龙蛇气势非凡。
跟以往一样，老酒铺子生意依旧红火，老张叔的儿子张觅英和儿媳尤漫云在铺子里忙碌着，小女儿张觅柔正在给街坊沽酒，而老张叔则依旧是老样子，眯着眼躺在铺子门口的藤椅上晒太阳。
街道上来往的街坊和嘈杂的叫卖声丝毫没有打扰到老张叔闭目养神，商陆和洛南悄声走近时他却猛然睁开了双眼。
二人止步在藤椅前，商陆一撩前襟向着老张叔拱手便拜。
洛南想起刚才商陆说的见了老张叔只管跟着他做，而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跟着商陆的动作就要行礼，只是动作稍慢一步，老张叔就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洛南这一拜，然后笑呵呵地看着洛南说道：“这位就是洛姑娘吧，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来来来，商小子，快领着洛姑娘里面请。”
老张叔一侧身，作出邀请二人进店的姿势，同时用只有他们三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给洛南说道：“老头子可担不得您的礼儿，要说也该是我这把老骨头给您行礼才是。”
洛南心里倒是清楚为何如此，按照商陆的说法，老酒铺子的掌柜正是听到自己姓洛才施以援手，肯定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而自己身为人间圣君的外甥女，大启王朝的郡主，照世间规矩来说他的确是要给自己行礼的。
商陆也瞬间就理清了这里面的门道，知道洛姑娘真实身份的族人不多，但老张叔应该算一个，可既然洛姑娘交待了她的身份要保密，想来肯定是庆二叔已经给老张叔叮嘱过了。
二人进店后找了一张空桌坐下，老张叔冲着洛南背后方向喊道：“小柔儿，快快看茶。”
洛南回头看去，只见掌柜口中喊的小柔儿端着两杯已经泡好的茶水徐徐走来，只是这位小柔儿的眼神却似乎一直都停留在商陆身上。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子。”洛南不禁心中感慨道，同时她也注意到了这位姑娘的眼神，“商陆这臭小子艳福不浅吗。”
张觅柔将茶放在桌上，轻轻施了个礼便退了下去，没敢开口说话。
“小女性子软，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通礼数，让洛姑娘见笑了。”老张叔笑着说道。
“掌柜的哪里话，我倒是看柔儿姑娘温婉可人，让人不禁心生怜惜啊。”洛南夸赞道，同时用手肘戳了一下商陆，问道：“是不是啊，商少侠？”
商陆这会正看着从店铺门外走进来的刀喜儿三人，感到有些头疼，完全没注意到张觅柔过来上茶，洛南说的话也只听了一半，直到被洛南用手肘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刚说什么？说谁温婉可人？”商陆心不在焉道，他是真的有些烦刚进来这三个浑小子，每次碰到他们准没好事。
商陆倒也不是真的怕他们，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实在正常不过，而且彼此间每次下手也都有度。
商陆有时候凭借着昝甲教给他的拳法也能跟刀喜儿打个你来我往，当然，前提是刀喜儿不动用自己天真境的真元，否则闻道境的自己就只有鼻青脸肿的下场。
不过，商陆跟刀喜儿小时候其实还发生过一些其他的故事，只是知道的人寥寥，不然捡到洛南那日商陆也不会情急之下让刀喜儿去擘指峰通知族长。
平时几人打闹也就罢了，今日有洛南在场，商陆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又起了冲突自己搞不好在她面前丢了面子。
怕什么来什么，刀喜儿没有意外地也注意到了商陆，面色一喜，带着两个小跟班径直走了过来。
洛南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三人，不过上次商陆与刀喜儿发生冲突时洛南正陷入昏迷，并不清楚二人之间的过节。
老张叔倒是清楚这三个小王八蛋没事就喜欢合伙欺负商陆，在这三人走近后没等商陆说话就悠悠开口道：“小刀子，今天要是敢在老头子铺子里碰坏个碗，小心老头子我卸了你的腿，事后可别哭鼻子说我不给你爹面子。”
刀喜儿面色一囧，好声好气地说道：“老张叔您这说的哪里的话，我们找商陆有正事呢。”
老张叔嗤笑道：“正事？就你们三个小王八蛋，老头子闭眼睛随便挑个日子踹你们三脚都没一个冤枉的，你们找商小子能有什么正事？”
“真有正事呢老张叔。”刀喜儿有些急了，不断地冲商陆使眼色。
商陆看这情形好像是真有事找自己，于是说道：“老张叔，这在您铺子里呢，没事儿的，我跟他们聊聊。”
老张叔见状也就不再多说，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门外又躺倒了自己的藤椅上。
洛南这会倒是有些好奇了，看样子商陆跟这三个小子之间有故事啊。
刀喜儿一直等老张叔出去了才敢坐下来，先是冲着洛南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郑重地对商陆低声说道：“今天早上山外青山那边出现了那只畜生的蹄印，我需要你的帮助。”
商陆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只是很快又暗了下去，他没有说话。
刀喜儿见状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声音引来了周围人的关注，他只好向前探身正对着商陆的脸低声吼道：“你答应过我的！”
洛南眉头一挑，心中更加好奇，不知道商陆答应过眼前这少年什么事？
商陆当然知道刀喜儿说的是什么，自己的确答应过他，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现在的自己真的还能帮到他吗？
“你只需要帮我找到它，只要找到它就行，我知道一定你可以的。其他的你不用管，剩下的事都交给我。”
刀喜儿依旧直直盯着商陆，只是眼神中已尽是祈求的神色。
商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低下头。
刀喜儿逐渐两眼无光，嘴角却艰难扯出一丝笑容。
洛南看出来这是嘲讽的笑容，只是不知道他是在嘲讽商陆还是在嘲讽自己。
没有继续等商陆的答案，刀喜儿缓缓起身向酒铺外面走去。
只是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往日的意气，反而像是被什么压垮了双肩。
“我需要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在天罚堂门口见。”商陆抬头冲着刀喜儿背影说道。
刀喜儿猛地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片刻之后似乎非常艰难地从喉咙挤出来两个字：“多谢。”
然后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洛南再也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商陆问道：“你答应过他什么？一个时辰后你们要去干什么？能不能带上我啊？”
商陆揉了揉眉头，把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竟是生生喝出了豪迈的感觉。
“事不宜迟，我要先回一趟药指峰，边走边说吧。”商陆起身向外走去，洛南也赶紧跟上。
走出老酒铺子门口的时候商陆发现老张叔似乎是真睡着了，也就没打招呼，带着洛南一起向药指峰赶去。
张觅柔还在给别桌看茶，转头见商陆已经离去，她心思微动，一边倒茶一边看着躺在竹椅上已经在微微打鼾的老爹，却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商陆一直到进入药指峰上的药王殿时，才终于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洛南讲清楚。
刀喜儿的父亲原来便是上一次幽冥族来犯之时身受四十八刀血尽而亡的天真境巅峰——刀海。
天罚二百八十三年的中元节前几天，还不到三十岁的刀海顺利突破至天真境巅峰，此般修行速度甚至惊动了五位峰主，被天罚族人看作是继商音峰主之后天赋最佳之人。
更可喜的是，半年前妻子刚为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如今即将满六个月，眼看就要牙牙学语，说不定哪天刀海就能听见这小娃娃喊他父亲了。
妻子怀胎十月的辛苦刀海都看在眼里，怀中粉雕玉琢的儿子更是惹他疼爱。为此他甚至拒绝了明行秋老夫子特地给取的名字，固执地给儿子起名叫喜儿，刀喜儿。
喜得麟儿，顺利破镜，或许在当时的刀海心中，人生得意不过如此。
只是那一年的中元节，幽冥族的进犯不知为何较之以往也更加猛烈。
趁着中元节当日天地大阵封印的力量减弱，无数幽冥族人个个都不要命地往外冲杀。五位峰主为了维持大阵运转无暇他顾，天罚族人跟过往一样合力对冲出封印的漏网之鱼进行斩杀。
但那日敌人攻势实在非同以往，竟是险些被幽冥族冲破封印踏入天罚广场。
最终天罚族还是抵挡住了幽冥族的进攻，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一战，有近千名族人受伤，五百多名族人战死。
在一场战争中，受伤人数与死亡人数越接近，往往能够表明这场战争越惨烈，特别是在这样的防守战中。
那一天整个天罚广场上都血流成河，残肢断臂更是不计其数。
战死的族人于碑林内下葬后，往生牌位几乎挤满了天罚堂。
战后广场上的血迹更是整整冲洗了三天三夜，即便有普余吩咐撒下的除味去污的药剂，血腥味也是在近一个月后才彻底消散。
整个七月的下半月里，天罚族几乎家家户户遍穿缟素，处处都是哀号之音。
刀喜儿的父亲刀海，也在这一战中身亡。
为了抵挡住敌人，刀海身受四十八刀，一步未退。
刀海当然是不后悔的，如果他退缩了，异族的刀或许就会落在自己的妻儿头上。
此战中战死的五百多名族人也没有一个人是后悔的，如果他们退缩了，异族的大军就会冲破封印，踏进天罚广场。
一旦天罚之地失守，人间界太平了两百多年的盛世就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而天罚一族的族人，包括他们已经死去的先辈，镇守此地近三百年的岁月也就没有了意义。
刀海死后，刀喜儿便在母亲刘氏的独自抚养下长大。好在天罚一族亲如一家，邻家百舍对这孤儿寡母也是多有照拂，生活上倒是没受什么委屈。
“私塾的明行秋老夫子常常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老夫子对这句话的解释是要笑对生活，当下的艰难困苦都不足惧，生活总会在另外的地方补偿你的。可对于刀喜儿来说显然不是这样，至少至今还不是。”
刀喜儿的母亲刘氏修行天赋平平，十二岁自动晋入天真境之后这十几年便几乎没有进步。
但毕竟是天罚族人，不同于人间界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村妇，她常常会独自一人去山外青山的边缘地带猎杀一些凶兽，能够帮年幼的刀喜儿改善一下伙食的同时也能够给周围邻里一些善意的回馈，或许这样更能让她觉得安心。
意外发生在刀喜儿六岁那年。为了庆祝儿子晋入灵动境，刘氏起大早进山外青山狩猎，却意外碰到了一只四角诸怀兽。
谁都没料到，这头本应该早已被赶至山外青山深处的凶兽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边缘地带。
五位峰主赶到的时候，刘氏已被啃食的不成样子。因为担心刀喜儿受刺激，众峰主并没有让他看到母亲最后的模样。
事后五位峰主一同进入山外青山，将山中凶兽又向深处赶了一百里。
“其实他看到了刘姨死后的样子。”商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几日姑姑把他接到季指峰上与我同住，大殓前的那晚，他说想见母亲最后一面，于是我陪他悄悄下山进到天罚堂内。堂内无人，刘姨的灵就停在堂前。之后回季指峰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有掉一滴眼泪。”
刀喜儿母亲下葬到碑林后，商音打算将成为孤儿的刀喜儿也接上季指峰，与商陆两个人之间也算是有个伴。
只是六岁的刀喜儿拒绝了商音。他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不愿意离开那个有过父亲生活痕迹的家，更不愿意离开那个给母亲和自己遮风挡雨的家。
“就在那晚回季指峰的路上，我答应他长大以后会帮他一起报仇。当时他六岁，刚刚进入灵动境，而我五岁，闻道后境还没完全稳固。”
“只是……我也不知道一年后的我会在晋入灵动境时险些丢了性命，从此便止步闻道巅峰。”
再后来商陆的修为境界迟迟无法突破，加上五位峰主给他安排的课业也日益繁重，商陆与刀喜儿之间的来往便渐渐少了，有时候碰上了反倒是二人之间的较量居多。
关于商陆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洛南基本上在天罚堂内就已经听五位峰主讲过一遍了。
“所以你同意要跟他一起进山去杀掉那只四角诸怀兽？可现在你只有闻道巅峰的修为，能帮到他什么呢？当年的诸怀兽就能吃掉天真初境的刀喜儿母亲，更何况是现在的你？就因为五岁那年的一个承诺，难道你现在要去诸怀兽面前送死吗？”就在药王殿前，洛南停下脚步冲着商陆大声喊道。
洛南感觉自己心中气愤，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愤怒情绪来自何处，是因为天赋异禀的刀海的死？还是无辜的刀喜儿母亲的死？还是眼前这个少年因为一句承诺现在竟要愚蠢地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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