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与前世那座崆山白云洞差不了多少的天然溶洞，是一座极为稀少的北境天然溶洞，因为北境的气候原因，溶洞极难在短时间内形成，更别提眼前这座几乎掏空了山体的巨大溶洞了。
秦桓安静地将身体藏在了层层的钟乳石之后，他屏住了全身的呼吸，将身体融入了这片死寂的溶洞之中，除了头顶滴落的水珠和噬元兽慌张的嘶鸣外，他的世界里就再无其他需要接收的声响了。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眼前的怪虫显得愈发焦急起来，它现在并不是灵智全无的傀儡，同样能体会到害怕这样的情绪，由猎人转化为猎物的无所适从让它只觉得想要逃离这里，这是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秦桓默默注视着终于耐不住恐惧，抬起四只碧绿胸足开始向着洞口退去的碧绿怪虫。
潜藏在了洞口不远处的大批石钟乳后面的身体渐渐绷紧，整个人的精气神高度集中，一双血红的眼瞳像是野兽一般变得危险了起来。
五米，
三米，
两米，
一米！
秦桓内心默数着与噬元虫之间的距离，不再压制口鼻中渐渐粗重的气息，眼前怪虫脆弱的后背已经完全暴露在了他的眼前，就是现在了！
秦桓呼吸一滞，身形猛地暴起跳至了怪虫背上，被他早早藏在这座洞穴中的那把斧子此时正被他紧紧握在了手中。
噬元虫提前察觉到了后背的异样，但仅剩的四条腿无法让它如最开始般灵活地转身，只能任由秦桓骑上背部
它一边拼命地摆动着身子，一边想要爬上洞内的石壁将后背上的人类给弄下来，可惜溶洞内的石壁无比光滑，根本无法用它仅存的四条长足强行载着秦桓爬上。
秦桓一双腿如铁钳般死死箍在了噬元虫的小腹两侧，上半身稳如苍松，他眼神冷冽地高高举起了那把被磨得光洁如新的铁斧，带着凛冽的寒光狠狠劈下，连带着那张狰狞的人面在其背部开出了一条足有三尺长的伤口，绿色的浓稠血液随着斧刃的落下汩汩流出。
噬元虫愈发疯狂起来，察觉到体内生命力的不断流逝让它焦急万分，一颗颗石钟乳，石笋，甚至还有石柱皆是在它的撞击下尽数碎裂。
随着每一次撞击，秦桓的身体上也不断地被周围的岩石割出了许多细密的伤口，他咬了咬舌尖，强迫着自己的意识清醒起来，手上的斧头对着噬元虫碍事的四条长腿狠狠砍下。
不过一会，噬元虫的长足便被他全部卸了下来，混杂着腥臭的绿血扔在了一边。
秦桓右手艰难地自后背上抽出了一根长长的木矛，手中的铁斧已经被他砍得崩刃了，再用下去他都害怕会飞起来把自己脑袋削掉，而身后的一大捆木矛则是他早早备好的后手。
望着被他踩在脚下仍在扭动着的碧绿残躯沙哑的嗓音幽幽传出“接下来我可以慢慢陪你玩了”
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一根根溅起血花的木矛........
时间在外界飞速地流逝，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黑暗死寂的天地便被耀眼的晨曦撕破，而在那静谧的溶洞之中没人知道发生了怎样惨烈的厮杀，留下的只有被晨曦照亮的一大片绿色的碎肉残肢，和一具被插满长矛如同刺猬般的不知名虫尸和一旁躺在冰冷地面上大口喘着气的断臂少年。
“赌对了哈哈，这东西的灵智当真不高”秦桓艰难的开口道，紧接着他干涩的喉咙中发出了像是风干了一般的沙哑笑声“嗬嗬....嗬....嗬嗬嗬........”无论过程如何，终究是他赢了
意识随着胸口中一直不敢散去的那口气如释重负的吐出缓缓陷入了黑暗之中
没人注意到一旁噬元虫的体内缓缓飘出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翠绿珠子，而后飞快地撞入了少年眉心的识海之中，被那朵像是西蓝花一样的紫云吞噬殆尽。
“噗——”
密林之中，一道高瘦身影忽的吐出一口鲜血，面色难看地望向了西北方向“不是吧，这虫子能被宰了？”黄宝才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说道。
这虫子日夜被他用精血喂养，早已与他的心神建立了稳固的联系，虽然在这岁神的结界下他无法直接控制噬元虫，可是一人一虫之间的联系却不会被轻易切断。而现在噬元虫和他的联系却是轰然破碎，让他被反噬得不轻。
黄宝才阴沉着脸色，心中更是确定了要早早离开这方结界的打算。
......寂静的木屋里，秦桓的意识渐渐回归了身体，耳边的声音让他微微睁开了双眼。
“是九黎吗？”沙哑的嗓音让他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那只已经被他插成刺猬的噬元虫。
“啊啊。”九黎轻柔地张嘴啊啊几声，一双白皙的小手轻轻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
秦桓闭上双眼假寐了一阵，身体各处神经传来的疲惫感在此时已经减弱了大半，但还不足以让他可以达到勉强站起来的地步。
大约是过去了两个时辰，秦桓缓缓撑起了自己的身子，他略微打量了一会身边的环境，木屋内的陈设不变，只是那黄宝才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秦桓略微沉吟，将一旁的九黎叫来搀扶起了他的身子，随后一瘸一拐地向着木屋外走去。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九黎用力地推开，门外的场景让秦桓微微一愣“已经到了冬寂日了吗？”只见得门外，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地面早已被厚厚的雪层覆盖。
秦桓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果最后一日的情报真实可靠的话，那么那位岁神应该会肆意地开始操控结界内的一切来决出最后的神子，眼前的风雪照理来说应当来得更为猛烈，可是为何.....
秦桓抬头看了看白茫茫一片的天空，他确实感觉到了一股令人浑身不适的注视感。
“不行，得赶紧离开了。”正当他皱眉沉思着，一双冰凉的小手却是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搓来搓去，看着眼前踮起脚尖的小丫头，秦桓知道这是在关心他。
“放心吧我没事，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秦桓冲着小丫头咧了咧嘴。
二人收拾片刻便马不停蹄地向着结界的方向赶去。
..........酉时，漫天飞舞的大雪早已遮盖了天空，天地间灰蒙蒙一片。自秦桓醒来以后，这方世界就像在缓缓复苏一般，雪下得越来越大，伴随着空中怒吼的寒风在天上地下尽情地肆虐着。
九黎艰难地搀扶着秦桓的身体，百来斤重的负担对于她小小的身子来说十分勉强，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跋涉着。秦桓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他的喉咙不知何时开始不断地咳嗽起来，浑身乏力发寒，还伴随着阵阵头痛。毫无疑问，他发烧了，并且是在距离希望如此之近的时候，结界距离两人此时不过百里，可在秦桓的眼中却仿佛如在天际。
支持他继续走下去的是什么呢？
活下去吗？
也许是吧，他也想过就在这里倒下去换这小丫头活下去，但是这丫头好像是读懂了他的脑袋一般，一双杏眸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硬是拖着他这个累赘行走了不知多远。
这是在搞什么啊，搞得他还怪感动的，秦桓鼻头一酸，这丫头总算没有白养这么大。自己的内心也渐渐开始燃起了活下去的渴望。
距离结界还剩下了不过十米的路途，秦桓清晰地感受到了九黎心中的激动和兴奋，但随着一阵北风的呼啸，小丫头一个不注意带着他摔倒在了地上。秦桓感受着怀里的异动，身子却是一僵，紧接着发疯般地伸手向着怀里摸索着，他的面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一时间并未注意到后背上董长青那老头留下的纹样正犹如活物一般地兴奋起来，他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手中残留着血迹的透明渣子一阵出神。
片刻后，九黎颤抖着站起身，双手使劲拖拽着仿佛已经变成尸体的他向着那道近在咫尺的结界一点点地挪动。秦桓脑中灵光一动，灰拜败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神叨叨地念叨着“不对，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他的眼神逐渐狠厉起来，咬着牙从地上爬起，用自己唯一还能发力的右手试着抱起了九黎纤弱的身子。
他的面容狰狞可怖，颤巍巍地一步步的向着结界走去，九黎心疼地看着他狰狞的神色，没有挣脱下去，只是伸手擦了擦秦桓滚烫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秦桓眼神凌厉地走到了结界面前，无视了不远处传来的阵阵轰隆声，右手紧攥着碎片一把按在了结界透明的红色光膜上。
眼前的光膜一阵闪动，道道波纹自其上散开，仿佛即将打开一般，秦桓欣喜若狂地抱着九黎前冲，却是被光膜狠狠地弹了回来。
紧接着，那道光膜上缓缓浮现出了两个复杂的图腾，隐约看得出是头牛和小鸟的样子，秦桓的眉头紧紧皱起，这是个什么意思，此路不通？他不信邪地再次将手掌狠狠按上，却是被结界带来的反震之力给弄得一屁股向后栽去，这反常的变故激得少年双目充血。
“岁神！我知道你在看，你tm的真让老子感到恶心，喜欢玩人是吧？我真是日你祖宗了。”
秦桓对着天穹激动得破口大骂，一头沾满粘稠绿色血液的长发散乱地披落在身上，血红的眸子透过杂乱的发丝死死地盯着头顶的天空，像一条被抛弃的丧家之犬般，歇斯底里地释放着内心深处的绝望。
九黎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心里的绝望和悲哀，伸手轻轻抱住了他的脑袋，秦桓无力地靠在九黎纤细的身子上，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说是哭也不太准确，更像是鬼哭狼嚎一般地大喊，沙哑难听的声音中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悲哀。
高空之上狂风怒号，大雪如利剑般击打在了一切可以看见的物体上，肃杀而无情。
此时的天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兀地出现了一只硕大的黑色眼瞳，巨大的瞳孔不停地转动着，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般，随着这只眼睛在天际愈发的凝实，结界内的天地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地面上的雪层缓缓地汇聚到了一起，几息之间便形成了一条在大地上横冲直撞的白色巨龙。
秦桓并未注意到结界内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是面如死灰地昂头看天。
九黎激动地推搡着他的肩膀，一顿啊啊乱叫着想要提醒他不远处正朝着二人冲来的漫天雪暴。
见着眼前少年毫无反应，九黎轻咬了咬苍白的唇角，抱着秦桓的肩膀低下了脑袋。
“能死在一起也不算坏了。”九黎苍白的小脸笑了笑，心中想道。
白色的长龙在一瞬间便裹挟住了二人的身影，九黎在雪暴中紧紧地抱住秦桓的胳膊随波逐流，秦桓回过神来望着身旁的小姑娘，神色渐渐柔和了起来，他看了看深深没入雪层的下半身，又看了看雪白洪流旁地势稍高一点的“河岸”，未曾被大雪覆盖的上半身微微躬起，右手艰难地抬起在九黎的小脑袋瓜上轻柔了柔。
迎着九黎梨花带雨的面庞轻声说道“抱歉阿黎，我果然还是不想让你就这样没了。”
他眼眶微红，借着前世不着调的语气来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舍。
九黎猛地抬头，她好看的杏眸渐渐湿润了起来，好像知道了秦桓要做什么一样，脸色渐渐变得更加苍白了起来。
九黎眼神通红地看着他，完全不在乎眼前少年作出的狰狞面容，一个劲地只顾着摇头。
秦桓心软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放缓地对着九黎轻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好吧，可惜还没看见你这丫头长大，也可惜咱俩是吃牢饭认识的”他自嘲地笑了笑，看了眼越发接近的“河岸”
“你知道吗阿黎，咱俩其实是不一样的，你好像是那个疯子皇帝的亲女儿。”
“所以，等你出去以后一定要小心那些党争啊夺嫡啊之类的事情，呵，虽然你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呵呵，就当我胡言乱语吧。但是有一点必须给我记住了，你是个哑巴，干什么都得比别人更小心，得注意好保护自己。”
“啊啊啊！”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但是你说我能做什么！我有什么办法？“秦桓对着小丫头大吼出声“别tm哭了！”
口中的话顿了顿，在心里绕了一个圈才缓缓探出“再哭下去，我就舍不得了。”
九黎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性格，更不会蛮横强硬地干扰少年让他为难，能做的只有听从，毕竟假如她乖一点的话，少年说不定会心软呢？
显然，少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坚定的选择。
秦桓右手轻扶上九黎的肩膀，右手和下半身猛地一齐发力，面色平静地忍受着下半身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拔萝卜一样将九黎单手从雪层里面拔了出来，一双大手紧紧抓着九黎的胳膊，不让这小丫头的手够到它的衣衫。
“你得活下去阿黎，你比任何人都要更好地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我比所有人都想要你活着，你明白吗？”秦桓恍惚地开口，心神上的疲惫再加上下半身的失血过多让他此时只能强撑着提起精神。
九黎双手努力地向着桓的衣袖够去，想要抓住秦桓的衣袖不让他把自己分开。
秦桓最后看了眼面前这哭丧脸的小哑巴，心里一狠，右手青筋暴起将小丫头纤细柔弱的身子向着雪暴外抛飞了出去。
待九黎的身影彻底安全上岸后，秦桓这才松了口气，他抬起右手微微倒吸了口凉气，这小丫头下手可真狠啊。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正准备跳入雪暴的小丫头，眉头微微皱起，暴喝道。
“九黎，你特娘的敢跳下来试试，我特么做鬼了都不会再来看你一眼——”
岸边小丫头的脚步一滞，紧接着开始追逐着他的身影拼命地奔跑起来。秦桓默默注视着岸边那道不断跌倒又不断爬起的身影，心中只有一片苦涩残留。
“我真是特么上辈子欠了你了.......”
九黎拼命地追赶着那道对她挥手的身影，直到前方汇聚的洪流猛地将那道人影压在了雪层下面。
少女无力地瘫坐在地，眼睛通红一片，她不会说话，只能无力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表达情绪，她一只向少年隐藏了一个秘密，她的眼睛好像能看到每一个人身上的颜色，也是因为这样，在被爹娘卖到那间地牢后她看见了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颜色，那个少年身上的温暖吸引着她不断地靠近，让她赖上了少年，渐渐和少年在那间没有生气的地牢里相依为命。
可是现在呢？她十几年人生里的支柱好像在这一刻消失了，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地消失了，像是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
秦桓默默地观察起了这片世界，嘶吼着的狂风，无穷无尽的暴雪，撕心裂肺哭喊着的九黎，还有头顶那颗正死死盯着他的大眼珠子。
等等！
大眼珠子是个什么玩意？他好像听到了耳边回响起了阵阵靡靡之音，只有其中几个字眼依稀能被听清。
好像是“兵主.......归来之类的。”他略微思索一阵，心头却是一片骇然。
“卧槽，兵主好像是特么的蚩尤啊！”
“还有那个什么张世魁和宝历，他想起来了，前世他曾经在湘州博物馆看到过这家伙的相关介绍”
“宝历是敬宗李湛的年号。”
“张世魁张五郎，雍州人士，曾任青州知府，其妻名月英，传说中的蚩尤传人！”
“难怪，难怪祭祀过程如此血腥远古，难怪那结界上会出现一牛一鸟，那玩意就是蚩尤的图腾啊”
“这老疯子不是拜的压岁之神，他是拜的蚩尤！”
“哈哈哈哈哈哈，为了得到蚩尤的力量，创造出了压岁之神的假象吗？”
“真该死啊，特么信邪教的真没一个好东西！”
他像个疯子一样开始念叨着许多不明意义的话，涌动而来的暴雪怒浪吞噬了他的身影，让他彻底消失在了那条白色洪流之中..........
“别看了师弟，这小子的生命气息已经消失了。”青袍道人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是可惜了点，若是前三日就死掉还有机会，在这有岁神掌控的最后一日死掉，既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也是他必然躲不过的一劫啊，平庸就会早死，出色也难苟活。所以师弟啊，你看明白了吗？”
董长青长长呼出口气，袖袍一挥，转身离开，不与青袍道人过多言语，只是留下来了一道苦涩的声音“这就是他的命啊。”
此时的结界内，暴雪与狂风不过几息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中巨大的眼球也缓缓隐去了身形。而在那片厚厚的积雪之下，突兀地响起了如雷鸣般的鼓声。
一颗紫色的大茧包裹住了深埋在雪层下的冰冷尸体，其表面怪异的血管状不明纹路细密地虬结在一起，像是颗心脏般不断地起伏脉动着，在死寂的厚厚雪层下回荡着唯一的声音。
“咕咚，咕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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