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提着他，仿佛轻若无物，脚尖轻点间，便平平滑翔出七八丈远，桃花纷飞中，两人已是翩然若仙般杳然而去。
空余香瓣飘落尘泥更护花。
桃花岛上的小矮山上，虚竹将顾凡尘轻轻放下，自顾自来到一处缓坡处，伸手怔怔地抚去一坯杂草，露出下面的一块石碑。
石碑上只刻了“爱妻李清露之墓”几个字，顾凡尘凝神细看，骇然发现那石上字的印痕平整，竟然真是用手指划上去的！
“梦姑，梦姑……”虚竹轻声低唤，但坡上风凉，荒草轻曳，无人回应。他满肚凄凉，一百多年的话，也只能化作那呜咽涛声，随海浪而去。
半晌之后，虚竹忽然轻呓一声，转头看向岛中央处。
“怎么了？”顾凡尘茫然不懂。
“有高手过来了。”虚竹神情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紧张，顾凡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的也紧张万分。
“有多高？”顾凡尘咽了口唾沫，手心也微微出汗。
“比珠穆朗玛峰还高！”虚竹与顾凡尘在一起呆了大半年，也学会了这种腔调说话：“他发现我们了！”
顾凡尘凝目看去，见桃花岛正中那片居房中陡然跳出一个人影，站在屋顶的最高处，纵声长啸。
虚竹受那股啸声相激，体内不自觉地升起一股气，也是开口长啸！
他们的啸声好强！
一浪高过一浪！
顾凡尘只感觉体内真气剧烈激荡！脑中似乎出现了两座极高的冰山迎面相撞！轰然巨响中，他只感头昏眼花下，几欲晕倒！
虚竹忽然伸手一抓，提着顾凡尘纵身而起，向着桃花岛正中央飞掠而去！
他这次全力施展，体内真气在体外形成一道有形有质的气墙，所到之处，一切阻碍尽皆被弹开。
花瓣飞舞间，虚竹与顾凡尘所形成的真气球声势极为惊人！
“咦？”临到近前，虚竹轻出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之情。
他将顾凡尘抛下，径自哈哈大笑着飞了过去，嘴里还喊了一声：“Sandy!”
顾凡尘被摔在桃花之上，倒也不着恼，毕竟他知道，虚竹必定是见到了相熟之人，说不定还是个外国友人……而自己也必定没有危险。
只是，“Sandy”到底是谁呢？
顾凡尘心里揣摩了好多名字，最终都颓然放弃了，他实在猜不到虚竹会跟什么样金发碧眼的人有关系！
至于眼前这桃花阵……
顾凡尘仔细辨认了一番，马上决定按照九宫八卦的方位，尝试出阵。
不得不说，灵鹫宫的阵法教科书非常厉害，起码顾凡尘很快就找到了出路，“七拐八退九转弯，还有一个是向前”，很快他就来到了虚竹身边。
“爷！”顾凡尘一见来人，顿时高兴坏了！
原来刚才虚竹喊的不是什么“Sandy”，而是“三弟”！
来人正是斗酒僧段誉！身穿皂白色僧袍，与灰色僧袍的虚竹并肩而坐，同样的苍老，同样的光头，偏偏双目中神采奕奕，都有着同样旺盛的生命力，给人一种非常矛盾却又异常和谐的美感！
仿佛……天人合一！
“臭小子，你果然跟我二哥在一起！”段誉见了顾凡尘，也非常高兴。毕竟这家伙可是少数能够在他晚年之后还可以跟他很聊得来的人。
“我三弟是路过这桃花岛，所以上来瞧瞧。”虚竹见到段誉，高兴非常，拉着段誉就要到处寻酒大饮。
“说起来，这里其实是我和三弟当年结庐居住之所。”虚竹道：“那年清露离我而去，三弟听见消息，特地带了一批侍从从大理赶来，陪我在这里住了月余。”
段誉四处看了看，伸手一指：“那个亭子，当年我俩还曾开怀畅饮来着！”
虚竹段誉两人虽是结拜兄弟，然而自从义兄萧峰在宋辽两军对峙之时自杀身死之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却是极其有限。
这桃花岛其实与二人都大有渊源，可以说桃花岛的雏形是源于二人。桃花是虚竹所栽种，亭台轩榭等却是段誉所带侍从建造。
在两人闲聊时，顾凡尘还听到了关于黄药师的一些评价。
“药师那小子虽不是我逍遥派中人，却跟函谷八友很像，智慧卓绝又不拘泥于俗礼，很是难得！有他在此守墓，我等可以放心去了。”虚竹说。
段誉点头，转头跟顾凡尘说：“小子，你可愿学那黄药师的弹指神通？”
顾凡尘心中一动：“人家的武功，我能学？”
“我这二哥，有一种本事，天下武功皆可学得，你若是想学，自然能学。”段誉捋胡微笑。
“《小无相功》融合《天山折梅手》？”顾凡尘笑笑：“大概是可以模仿的。”
“看来你已经学到了。”段誉大笑：“当初我见到你身负《九阴真经》，就知道你小子不简单。那么说，《九阳真经》你也学了？”
“学了。”顾凡尘忽然想到什么：“它俩不会起冲突吧。”
他想起前世还看过一本什么《九阴九阳》，里面有个叫段子羽的就学会了两种神功，结果两种真气相互冲突，差点要了他命。
段誉和虚竹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均有忧色。
顾凡尘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虚竹哈哈一笑，岔开话题说：“当初你小子开导我，说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现在看起来，你小子好像不大开心啊？”
顾凡尘也是讪讪地笑。
接下来几天，虚竹和段誉天天把酒言欢，居然都把彼此僧人的身份抛到了九霄云外。除了偶尔指点顾凡尘练武之外，便是喝酒睡觉，浑似已置身世外。
到第九天，顾凡尘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偌大个桃花岛只剩下了自己。
他一口气跑到海边，发现原本岸边停着的两艘船果然只剩下了一艘，段誉和虚竹二人竟是不告而别了。
偌大个碧蓝的大海上，海鸥阵阵，蓝天白云，浪翻涛涌，顾凡尘看了一会，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海风一吹，竟是痴痴的落下泪来。
船家见到顾凡尘过来，跳下船，将一张纸笺递过来：“东家，那两位老师父留下了这个，让小的交给您。”
顾凡尘心知纸上所写必是离别词句，心中不舍，呆呆出了会神，低头打开纸笺。
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我们去了！我们很快活！”
他知二老年岁已高，这一去恐怕此生再难相见。他们离去之时刻意避开自己，为的恐怕是避免最后的难以割舍。
其实年纪和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断舍离已是常态，要来便来，要去便去，无牵无挂，身心自在。
顾凡尘明白了这一点，整个人似乎也洒脱了不少，当即命船家开船，于孤帆远影当中，任寂寞和遗憾在胸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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