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奕拿起通讯仪，平淡地回了对方一句。
这枚通讯仪和传统无线电式通讯器不太一样，从外观上看，它的造型更像魔方，而内部的功能也不仅仅局限于跨距离通讯。
它还附带存储影像的能力。
“安啦安啦，这里监控到的废墟异常数据已经消失了，忙完后就赶紧回来，他们三个的生命体征已经消失了。”
“需要我给他们收尸吗？”
“那倒不用，他们明显不是自己人，甚至不是滨海人，飞船原来AI的资料库里就没有他们三个编号的身份信息。”
“这样啊……”
马奕仔细回忆了下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他感觉那家伙好像不是最近才死的。
就和进入废墟时，他发现这个地方的遗弃时间绝不止20年一样。
现在对方成了一滩血沫子，根本无从辨认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而且，地上有血，按常理推断，死亡时间不会太久。
“我将通讯仪存储的影像发回去了，你帮我浏览一下，看看那家伙之前的经历。”
“OKk~~话说回来，你给自己起的代号好抽象啊……马一，马奕，你就不能认真一点吗？”
“这个称呼，简单，好记。”
“唔，别那么冷漠嘛~~”
“那下次我就起名别闹先生，专门用来提示你，不要在工作时调情。”
“好吧好吧，真没劲呢……诶，你要真叫别闹先生其实也挺好的，我就叫你闹闹，闹闹哥哥~~”
马奕回收了对方的手电，听着通讯仪里那肉麻的语音，叹了口气，坚定了不去理会的心情。
马奕给自己取名叫马一是有来头的。
另外三人是一个队伍的，据说他们很早就在滨海这片打捞区活动，经常招募新人入伙。
但是他们的探险似乎非常迅速，打捞的规则是不能在同一片废墟超过三天，他们这支队伍基本都会待满，有时甚至要延长好几天才回打捞员的大本营。
这很奇怪，但大本营安装的各种监测装置都没有给出警报，而且他们在大本营也相安无事，和正常人一样有说有笑。
因此，任务发布中心的伙计们也就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默许他们持续不断地招募新人。
这年头，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是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
更何况，万一这些人是更上边派来的呢？
嗯，所有灵异传说的开局要素，这支队伍都差不多齐备了。
但对比其他打捞队伍，这支仅仅三人的队伍有一个优势——他们有船。
就是飞船。
能在打捞区航行的船只可能是具备悬浮功能的近地飞船，并且必须搭载有智能AI。
船是打捞员最亲密的伙伴，也是他们执行打捞任务时唯一的安全港湾。
如果不是这个能发出如此肉麻语音的AI小姐姐想要一艘船，马奕也不会化名马一，伪装成没见过世面，自己说自己是从乡下来的小年轻，从而获得了对方的新人，加入了他们的探险队。
当然也就不会发现，他们深藏在这处废墟中的秘密了。
“瓦莱莉，你知道深黯舰船吗？”
“那是什么？”
“没什么。”
“哎呀呀，小混蛋有心事了哟。”
“……帮我搜下关于它的资料。”
“嗯嗯……深黯舰船，是哪个暗啊……哦~关于通讯仪影像的内容我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你想知道吗？”
“那个等我回去再说。”
在检查完周围，确定暂时不会出现危险，他才走到蜗牛壳所在的位置。
蹲下身，手电光照射在那枚怪物变成的晶体上，它闪烁着迷蒙的紫色光辉，像是某种名贵的水晶。
“你先帮我查一下，这种会操控活人的怪物析出的晶体要怎么收容？”
“哦哦，那个我知道，拿起来放进兜里或者包包里就好啦。”
“好。”
马奕也不多问，直接地照做。
一人一AI在打捞区合作了很多次，虽然很多时候这个AI会不太正常，但是在某些重要问题上她从来不会出差错。
很好，放进兜里后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现象。
“我已经收容好了，接下来就是这个小蜗牛了。”
手电筒照过去时，小蜗牛正在缓慢慵懒地爬行着，有两条小得不能再小的触手，还抬起来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姑且把那两个像触角一样的东西叫眼睛吧。
马奕走上前去，伸出食指放在了小蜗牛爬行路线的正前方。
小蜗牛也很懂事，一点点爬了上来，在马奕手套的手背处找了个临时的位置，吸在上面，不再动弹。
“我准备回去了，还有什么需要收容的吗？”
“稍等哦……嗯，飞船扫描显示，这处废墟底下还有点宝贝，不过都没有你身上那个晶体重要，你要去拿吗？”
“距离我远吗？”
“不算远，不过，那几样东西的位置不确定，是否有危险也不确定……而且，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休息，非常需要我这个超级无敌可爱的大姐姐的安慰哦！”
“也是，马上就要到返程的时间了。”
马奕收拾好东西，迈开步伐朝着来路跑去。
只要忽略对方调情元素充盈的语音，就可以发现，瓦莱莉作为一名超级AI的建议是非常合理。
脚步声再次搅乱了通道内的宁静，但这次，通道内的气氛不再如他刚清醒时那般凝重。
“瓦莱莉，你知道我是被什么击晕的吗？”
“你的信号被未知原因屏蔽了，我监测不到你和你附近的情况，我现在定位的是通讯仪，你需要现在查看身上的问题吗？”
“等我回飞船。”
“好的呢。”
“在我会飞船前，请帮我用飞船的扩音器，循环播放《冰封交响曲》。”
“哦……唔？你确定这样有用吗？”
“有用，有大用。”
“好的呢！小混蛋的专属BGM来啦！噔噔噔~~”
很快，钢琴起手，小提琴、大提琴合奏的交响乐响彻废墟之上，即使在废墟的地下，马奕依旧能听得很清楚。
很快，他感觉身上不知名的枷锁被解开，似乎某种东西将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了过去。
这之前与之后，在马奕的感知里没什么两样，但枷锁解开的那一刹那，却是极其明显。
他加快了步伐。
几分钟后，他回到了飞船上，得到了瓦莱莉的热烈欢迎——她用飞船的虚拟光效制造了两排礼花。
“啊哈哈哈，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原先的飞船AI呢？”
“喂喂喂，你居然在乎我肚子里东西不在乎我，以后我们俩有了孩子，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首先，人和AI不能生孩子，其次，你就算通过生物学的某个分支学科成功变化成人，到那时我大概率也失去了生育能力。最后，赶紧发动飞船，这地下还有别的东西。”
“收到，舰长大人！”
飞船飞快启动，沿着早已设定好的航路向着打捞员大本营飞去。
“喂喂喂，真有男人会在美丽的女孩子面前说自己不行吗？”
马奕靠在窗边，俯视着整座沉睡在黑暗中的废墟。
它像极了一把平放的，浑身黝黑的，吉他。
“这是概率的问题。”
马奕轻声回应道。
……
滨海市的打捞员大本营名叫“无妄镇”，是这片打捞区所有打捞员的任务接取处、交易处和居住区。
无妄镇从不管你打哪里来，也从不在乎你的过去，这里只看你能不能重新做人。
打捞员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其实也并不危险，因为打捞员们只需要按照片区分工合作，在自己片区无论找到什么，都是自己的。
那些真正危险的，是马奕的活儿。
这世上总是有只看到利益却看不到危险的蠢蛋。
打捞区是被划定出来的安全区，而安全区外，全是需要探索的废弃之地。
据说那些废弃之地的成因很有来头，但马奕不清楚，这里并没有懂相关知识的人给他讲。
说回无妄镇吧，这个镇子是这片打捞区距离滨海市最近的位置。
当然，说是最近，中间也相隔了数百公里的荒野恶土。
无妄镇不提供通向滨海市的列车、飞船等航行服务，同时，滨海市也不会接受未经登记的飞船、车辆进入滨海市直辖的范围内。
那些滨海市外围强大的近地武装，会拦截一切试图强闯的蠢货们。
当然，强闯的蠢货多数都不是人类。
但无妄镇不管，这里航行的飞船全部都是没有编号登记的，偶尔有那么一两艘，里面坐着的也绝不是无妄镇的人。
那这些飞船从哪里来呢？
无妄镇的外围有个黑市，叫平阳府，晚上12点开张，就俩小时，专门卖一些无妄镇交易所不卖的东西。
东西好不好那里的卖家可不管，人家只问这东西别地儿有没有。
马奕去过一次，他那枚造型奇特的通讯仪就是从那里淘来的。
他最开始在打捞安全区捡了两个星期的垃圾，自从他第一个捡到的战损版瓦莱莉被他修复后，捡东西的效率就提高了很多，然后他就去黑市买到了探索用的东西，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探索者。
当然，名义上他还是打捞员。
探索者的任务没有一个不危险的，但马奕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算算时间，马上就要开学了。
马奕是金城人，他是来滨海上大学的，但他过来时的飞机出了问题，莫名其妙地来到了滨海的无妄镇。
呐，前面怎么说的来着，无妄镇从不管你从哪里来，也不管你以前要干什么。
这里，有这里的规则。
马奕很快就想通了这个道理，过去数年勤工俭学的经历让他比普通大学生更能适应这个社会。
于是，他安分下来，寻找回去的方法。
在马奕和任务中心的伙计混熟了后，他得知，在任务中心，有一个唯一的官方承认的回归方法。
这个方法就是任务考评，不过，单纯的打捞是无法完成这个指标的。
权衡之后，在有瓦莱莉的帮助下，马奕决定铤而走险。
要不然，他很可能赶不上滨海大学的开学季。
这关乎他自己，也关乎全家人的命运。
当然，结果是好的。
“向哥，我回来交任务。”
一天一夜的航行后，马奕回到了无妄镇，在获得充足睡眠后，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这有助于他应对社交。
任务发布中心的伙计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窗口前的立牌上写着他的名字叫刘向。
他的职位是公职，和打捞员不在一个系统。
“哟，你回来啦！”刘向有些诧异，看了看马奕的身后，接着说道，“就你一个人吗，那几个和你一起的呢？”
“他们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那去……哦，我晓得，我晓得。”
刘向很上道地没有多提，从电脑里调取了马奕他们小队的任务信息。
“探索废墟任务，没有星级，这要看你带回来的战利品来评估你们的任务，那么，东西呢？”
马奕依旧戴着他那双厚实的手套，从兜里掏出那枚怪物爆出的紫色晶体。
“我去！你不会是捅了粒子态生物的老窝吧！”
“粒子态生物？原来这东西就是粒子态生物……”
刘向从柜台下方掏出一个盒子，紧赶慢赶地打开，让马奕把紫色的晶体小心放置其中，嘴里同时说道：
“我跟你说，只有粒子态生物存在的地方会析出这种晶体，一般来说就是鸽子蛋大小的，你这都快有人拳头大了。”
“那它的价值如何呢？”
“嗯，这么说吧，你之前不是想问我要怎么回滨海吗？假设，假设啊！假设回去需要的任务考评是一张船票，这东西能买四张。”
刘向比了个四。
“等同于在平阳府里能花出去的四千积分？”
“你别乱说啊，我可没这么说，是考评，考评懂不？”
“我明白，这里也没别人。”
“没别人也不能那么说。”
刘向举着盒子细细端详了这枚晶体，然后说道：
“你要是打算在平阳府里把这东西卖出去，绝对能赚到七八千的积分，想要考评，有的是人给你弄来，这玩意儿有价无市，金贵着呢。”
“向哥，我这不是没门路嘛，您要有办法帮我搞到回滨海的考评记录，这东西我就送你了。”
“我说，上回见你，还那么扣呢，怎么现在就这么大方了？”
“我要回去找我老婆。”
“好么，你上回就拿这话搪塞我，什么天仙老婆能把你迷成这样啊。”
“向哥，这是约定，也是青春，你不懂。”
“切，我不懂？谁不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唉，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我同桌了。也罢，我帮你搞考评，这东西归我。”
“那我祝向哥您晚上彩旗不倒！”
“一边去！两天内，注意看邮箱，别误点儿。”
“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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