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故事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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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个故事 鉴·念

作者:

任言姑娘

    黄粱一梦,梦里万事可成,醒来一切成空。

    内心的夙愿在梦里偶然实现,这就是心想事成的含义。

    从来,“心想事成”只作为人们抒怀的慰藉品,或是美好的祝愿,只能不懈追求,无限趋近,却当不得真。

    可有一个人,生来就有预料祸福的能力,只一眼,上达天听,就能测算出人的旦夕祸福,心愿能否成真。

    大多数人会觉得拥有这样的超能力实在是求之不得,可对那个特别的人来说,只希望丧失这样的“特权”,沦为一介平凡人。

    因为,她的痛苦烦忧皆源于此。

    预知未来的神力带给她高人一等的使命,同时也让她承受了许多超前的无力感。

    明知不可为而为,明知可为而不为,她的每一句话都免不了一语成谶。

    人们敬她如神明,如圣佛,她却只厌恶自己的太过通达,洞悉人心。预见未来,然而始终无能无力。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啊,也想拥有对未来的憧憬,对于渴望的等待,然后痴迷执着地付诸努力,去换一次甜美的报偿。

    然天偏不遂人愿,她失去了对未知的好奇,不必冒险,也没有期待。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她倦了。

    一度曾想,这尘世,还有什么值得眷恋。看透了一切,还有全力以赴的必要吗?

    时间任性飞逝,她对这世事早就习以为常。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如果硬要追究来处姓名,她只记得人们尊称她为“预鉴神”,那么姑且她就叫作“鉴”吧。

    人们总是对神奇的力量心生畏惧,如果不能据为己有,便供奉起来,敬为神明,祈求诸事顺意。

    古代时候,鉴行走于山川湖海间,曾在山上一座破庙里栖息,靠为当地人占卜吉凶谋生。

    刚开始,鉴只是致力于帮人们找到丢失的牛羊、孩子,可渐渐地,人们不满足于简单的找回失物,开始求起仕途、姻缘、祸福。

    当地的村民都对鉴很友好,朝夕相处,鉴知道她们都是好人,虽然智慧不足,但朴实敦厚,没有坏心眼。

    对凡人来说,她们所求的那些也实属正常,可以理解,她便一一为她们答疑解惑了。

    哪家的孩童天资聪颖,将来必成大器;哪家的房屋风水不对,必遭灾殃;哪家的公子眉清目秀,风姿俊逸,必成佳偶。

    得到指点的人们趋利避害,无不过得风生水起。

    村民们都对鉴感恩戴德,鉴能卜吉凶,预测祸福的名声也逐渐远播。

    鉴原本只是将自己的异能当作混口饭吃的傍身本领,不想锋芒毕露,倒引来了心怀叵测之人的追逐。

    当权的统治者、富甲一方的商贾、鉴宝的古董行、典当行......听说了鉴的事迹,都假借观仰膜拜之名,想要鉴为自己效力,满足自己膨胀的野心和欲望。

    更有甚者,想要把鉴捉回去,研究一番,探察出她身上异能的缘由,再将这种能力据为己有。

    捉妖的道人也闻风而来,认为鉴的超能力有违道法自然,是逆天之举,要把她消灭,以免为祸人间。

    鉴很奇怪,自她干起这档子营生起,做的可都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好事,还帮不少人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消除困扰,实乃大大的功德,怎的突然有得道的高僧要来对自己喊打喊杀的?

    还有,自己一直都想清净避世,怎么无端惹来好些慕名而来的人,都想利用自己,或者分一杯羹?

    鉴还没有学会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他人。

    在她澄净的世界里,人,都是如村民一般良善温暖的存在。

    如今,这世界被撕开一点缝隙,透入光亮。

    只是这光亮背后,压抑着阴冷和幽深的欲望。

    即使亮如白昼,于她,也是一片漆黑。

    鉴开始明白,世界上除了好心的村民,也有自私自利,充满无穷欲望的坏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鉴决定远离世俗,修炼身心。

    独自下山时,她站在山脚,远远地看了一眼村民们为了感谢她长久以来的帮助为她而立的那做泥人塑像,心里暖暖的。

    她想:我从未负过你们,你们也待我很好,只是我的存在可能对你们来说也是一种隐患。

    我不想成为世人追名逐利的器具,也不想在还没活明白的时候,就被人抓去灭了,戛然而止这三千繁华。

    人间很美,我想找一处避世之所,细细领略。

    别了,有缘再会。

    怀着孤注一掷,另启山河的勇气,鉴开始只身流浪闯荡。

    辗转避世多年,世间关于“预鉴神”的消息渐渐销声匿迹。

    这天,鉴在树下遇见一个昏迷的少年。

    说不上来为什么,这少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鉴取了荷叶给那少年喂了些水,少年逐渐醒来转,想来是暑热太重而昏倒了。

    也许是出于一种本能,鉴注视着少年,自动开启天听,想要一眼看清他的来处和去路。

    原本,鉴看到一些细枝末节,可突然眼前一黑,天明穴一阵刺痛。

    竟然无果!

    鉴看不明白少年的命途,对她来说,这种经历还是头一遭。

    任何人都在鉴的窥视下如赤裸的婴儿般暴露无遗,鉴也习惯了对一切了如指掌,可这少年却是例外,唯一的例外。

    少年说他名叫“念”。

    鉴对这少年充满好奇,也对自己和他的相遇是劫是缘充满好奇,便与他结伴同行,想要寻机探究一番。

    路上,通过两人的交谈,鉴知道少年是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才一人独行的,与鉴何其相似。

    鉴对少年,总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少年的出现,带给鉴一丝惊奇。

    他好像是唯一一场不可掌控,难以预料的意外,鉴也想看看命运会将他们带去哪里。

    少年也让鉴感到轻松,因为无法洞悉,所以毫无负累。

    夜晚,大雨瓢泼,鉴和少年在山洞避雨歇息。

    鉴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心悸,看向洞口。

    直觉告诉鉴,这是危机的前兆,更不幸的是,鉴有预感,自己今天会命丧在此。

    她感到有些可悲,但却无能无力,她无可避免地能看透自己的生死。

    鉴转身看看在为了搭篝火,不断摩擦石块的少年,虽然脸上有日夜兼程赶路的疲惫,但也饱含着充实的愉悦。那淡淡的笑容,绝不是可以伪装的。

    鉴想:自己今天是难逃一劫了,惟愿这少年可以逢凶化吉,死里逃生吧,毕竟他的祸福是连自己也看不穿的呢。

    那么,便希望他勘破命运的迷局,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吧。

    这样想着,洞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只大熊摇晃着笨重的身姿晃进洞口,体态肥胖,拍打着肚皮,俨然一副饿急了,要找猎物的样子。

    鉴看它张开血盆大口,亮出锋利的牙齿,忽然有种无力回天的感觉。

    想不到自己一世英名,竟然注定逃不开葬身熊腹的悲惨结局。

    鉴对少年大喊了一身:“快跑!”

    之后便乖顺地受死般地闭上了眼睛,既然天意不可违,避无可避,那就让死亡来得痛快些吧!

    五秒、十秒......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预料之中的熊吞入腹并没有到来。

    又过了一会儿,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鉴微微睁开一丝眼睛,眼前的大熊不知何时不见了,仔细确认之后,方才如释重负地转过身。

    “啊!”鉴捂住嘴大吃了一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熊依偎在少年的怀里,而少年轻轻拍打着大熊的背,还给它喂水喝,好似亲兄弟一般。

    少年抬起头,笑着说:“哦,鉴,你别怕,大熊只是吃多了有些噎食,没有想要伤害我们。”

    鉴扯起嘴角,不免尴尬地一笑。

    再走近一些,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这只熊,看它一副小鸟依人,人畜无害的样子,仿佛刚才的血盆大口和锋利獠牙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和错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原来这熊只是胃胀啊,自己刚才还以为它要吃人呢,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死的模样,简直太怂了。

    啊呀,也不知道少年看到没有。

    鉴可不想自己的光辉形象一朝毁于熊手,哦不,熊肚。

    可是等头脑冷静下来,鉴还是心有余悸地回想起自己在灾难发生前的直觉和预感,都是那么真切和鲜明。

    凭借鉴多年的经验,那种心悸感和预料的直觉绝不是空穴来风。

    她的占卜从未失算过,可事实又证明她的确是逃过一劫了,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看向少年,忆及他曾告诉自己的名字,“念”。

    对,就是“念”,一念生,一念灭,一切是宿命的必然,也是转念般的机缘巧合。

    有些记忆呼之欲出,可鉴拼命回想,还是抓不住。

    随后,鉴如梦初醒般,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枉自己是不可一世的“预鉴神”,说什么预祸福,鉴人心,却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命中注定之中也潜藏和暗含着一线转机。

    人们常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世界上从没有绝对的福与祸,祸福相依相伴,原本共生。

    过犹不及,福到极处便是祸,祸到极致亦为福。

    谁说绝处不能逢生?

    即使是自诩法力无边的上神,也不能决定他人的命运。

    因为在既定的命途中,有一至关重要的念,名为转机。

    它的力量才真正无法探知,不可预测。

    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会极尽恭维潜能的力量了。

    少年起身走向正在神游的鉴,开始自白:“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没错,事实上,我就是人间消失已久的‘转念神’。

    我们本是相依相生的,我天性淡泊,不喜世俗。可你天性要强,不甘寂寞,硬要和我一较高下。

    我当时年少轻狂,为了压住你的气焰,篡改命运轨迹,也曾无心地酿成过几桩悲剧。

    我深知自己的力量有多大,悔不当初,无意再和你比较,只在危急关头才出现。

    你决意入世,展现自己的实力,我怕你入世未深,被他人利用,就封存了你的记忆,任你顺其自然发展。

    起初,你帮助村民,造福百姓,我为你感到开心,也很欣慰,可渐渐地,世人开始觊觎你的力量,有人想取之,也有人想毁之。

    还好你没有迷失本心,仍然保持初衷,清净避世。

    我想是时候出现助你顿悟了,这才化名‘念’跟随你左右,只待时机一到向你坦白。

    今天大熊的出现是场危机,但也是个契机。

    你很聪明,一想便知其中缘由,不愧有我的基因。”

    鉴早已料到,但听念从头细说还是有些感触,可听他结尾还不忘夸耀自己,气得握紧拳头:“你也别太得意了,你能力强是不假,可我也不弱!”

    念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要强逞能的天性还真是改不了啊,希望自己的一番苦心别白费了才好。

    鉴渐渐松开握紧的拳头,看着念,无比郑重地说:“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预鉴之外还有转机,所谓转机,就是转念的机缘。我现在懂了,不会再执着于无谓的比试了。今后,我们各行其道,好好发挥自己的作用便好。”

    念点了点头。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人各自履行自己的使命,但是点到为止,不再在意所谓的胜负虚名。

    自此,世间关于“预鉴神”和“转念神”的传说不再被奉为致胜法宝,人们也学会了“尽人事,听天命”。

    因为预鉴神走后,心软的转念神总会适时出现,转危为安,逢凶化吉,使得“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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