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满宫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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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烈日风香素衣轻(四)

作者:

静花解语

    午间在一家小酒肆打尖。陈峻岩知她余怒未息,不敢过去招惹,欲在另一张桌上食用。

    女郎忽然冷冷地道:“离这么远干嘛?难道怕中毒?”

    陈峻岩笑道:“不是啊。看你这么半天也不说话,是不是还生气呢?”

    女郎冷笑道:“我生气,你不是很开心么?”

    陈峻岩笑道:“别这么说好不好?咱俩又不是有千百年深仇大恨解不开!”

    女郎沉声道:“好,那你干嘛又处处跟我作对?”

    陈峻岩一愣,笑道:“冤枉啊冤枉!我与姑娘素不相识,怎能与姑娘作对?”

    女郎缓缓地冷然道:“你以前的一切所做所为,便是在跟我作对!”

    陈峻岩不由一怔,笑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我以前的胡闹,也不过是跟达官显贵们开开玩笑而已,又怎会得罪了姑娘?再说我小兄弟中毒未解,我还有求于姑娘呢!”

    女郎嗤的一笑,道:“不给你头上安个套子,你就不老实!这么说,咱们还可以做做朋友了?”陈峻岩道:“就怕在下高攀不上。”女郎道:“你不是说咱们是一个行当吗?常言道同行是冤家,又怎么可能做朋友呢?”陈峻岩道:“如今咱们在一条船上,情形自然不同了。”

    女郎道:“原来如此。那么一条船上的朋友,就坐下来一起吃吧。”陈峻岩道:“好!我叫店伴将酒菜挪过来。”女郎道:“何必这么费事!这儿的菜还不够你吃的?哪,先尝尝这块鸡肉,烤得挺香的。”说着伸筷夹起,送到他面前。

    陈峻岩打量了那块鸡肉一眼,笑道:“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上面放了多少毒药啦?”女郎笑道:“果然是聪明人啊,一猜就知道我下了毒。”

    陈峻岩道:“喂,你真下了毒么?”

    女郎沉着嗓子道:“当然了。有鹤顶红、木蕃薯、孔雀胆、毒蛛丝四大剧毒,非同小可!”陈峻岩吐了吐舌头,笑道:“这么厉害?”

    女郎叹了口气,道:“瞧你胆子这么小,一定是不敢吃的了。也罢,自然有胆子大的敢吃!”说着便欲缩回筷子。

    陈峻岩道:“且慢!你怎知我不敢吃?”女郎停筷不动,奇道:“这么多毒物你也敢吃?”

    陈峻岩笑道:“我才不信这个邪呢!你越是说有毒,我越想试试!”右臂一长,已伸出筷子将那块鸡肉抢了过来。其实他绝非莽撞之徒,左掌心中早扣了一枚银针,有毒无毒,一试便知。

    陈峻岩见银针刺入鸡肉里并未变色,便哈哈一笑道:“看好了!让你见识见识咱们的本事!”女郎只笑吟吟地道:“你可要小心了!”陈峻岩笑道:“你还想骗人?我已经上了你一次当,可不会再来第二次啦!”筷子夹着鸡肉,送到口边便咬。

    哪知一口咬下,猛然间舌尖有如火焚,不由顿时“哎哟”一声,抛下筷子,全身直跳起来。女郎拍手嘻笑,道:“早叫你要小心嘛,就是不听话!”

    陈峻岩怒道:“你到底下了什么毒?”女郎格格笑道:“这叫烈火粉,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忽地拿住陈峻岩的左手腕一翻,见到他夹在左掌中的银针闪闪发光,笑道:“原来这儿还伏着一枚棋呢!若是别的,这法子或许管用,只可惜这烈火粉根本就不是毒药!”陈峻岩暗惊:“这女郎好生了得!我取银针这么细小的动作,竟也没能瞒过她的眼光!”

    女郎笑吟吟地道:“这烈火粉呢,放在别的地方也没什么,唯独怕沾上舌头。若是沾上了,两个时辰之内舌头疼痛不已,不能吃饭也不能说话,否则会痛上加痛,本来两个时辰能好的,那样只怕就会拖上一整天了。”陈峻岩只觉舌头焚痛不已,渐渐不听使唤。他怒目圆睁,心中暗骂自己:“陈峻岩呀陈峻岩,你怎的如此没用?竟接连两次中了这丫头诡计!”

    女郎取出一锭银子向店伴一抛,道:“给多添几样拿手好菜。对了,还要一壶美酒!剩下的便赏了你吧。”那店伴见银子沉甸甸的足有十两,忙眉花眼笑的答应。这家酒肆虽小,做的菜品却大是不凡。有碗松花蛋,一碟炸香大虾,一盘墨鱼烧鸡,一盘胭脂鹅脯。这一端上桌来,顿时香气四溢。

    陈峻岩奔波半日,米粒未进,此时不由馋诞欲滴,即忙转头不看。忽然间阵阵酒香直冲入鼻孔,他生性颇喜极品美酒,一闻此酒甘美纯正,便知是上上之品的竹叶青,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只见那女郎自斟自饮,连赞:“好酒,好酒!”

    陈峻岩知她有意气自己,暗道:“我若是背过脸去,倒给她小觑了!”当下目不转睛地瞪着她。虽是饥饿难禁,脸上硬充若无其事。女郎夹起一块鹅脯,笑道:“这么好的菜,可惜有的人只能看,却不能吃,好可怜啊!”陈峻岩哼了一声。

    好容易等她用完了酒饭,其实剩下了一大半酒菜都没动过。陈峻岩如释重负,两人继续赶路。一路上那女郎只是大赞酒肆的烹调手段如何高明,菜肴如何精致,美酒如何香醇,只撩起陈峻岩满腹饥火,哭笑不得。

    眼见日已偏西,罗家堡已遥遥可望。女郎叫陈峻岩在此暂歇,她去买些物事,片刻即回。陈峻岩靠在树干上养神。但见她回来时抱了个包袱,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问道:“一条船上的朋友,我现在可以喝酒说话了吧?”女郎格格笑道:“两个时辰早已过了,谁还有本事封住你陈大公子的口呢!”

    陈峻岩起身便去牵马。女郎道:“你干什么?”陈峻岩大叫道:“吃饭啦!我饿得快连路也走不动了,还怎么陪你干买卖啊?”

    女郎笑道:“不用急,你瞧!”说着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放着一只烤鸡,四只卤鹅腿,一大包牛肉,十几块芝麻松脆薄饼,最令陈峻岩高兴的是,还有一小坛状元红美酒。

    陈峻岩大声赞好,急不可奈地便抓酒坛。女郎素手一拦,笑道:“慢着!小心这是你要上的第三次当啦!”

    陈峻岩一怔,哈哈笑道:“为了这样的好酒,上一百次当也值得呀!”抢过酒坛揭开泥封,顿时香气四溢,他喝了几大口,深深吐了口气,津津有味地吃了大半只鸡,见那女郎不动,便问:“怎么你不吃?”

    女郎笑道:“中午你看我吃,现在我看你吃,咱们拉平了吧。”陈峻岩笑道:“人乃血肉之躯,不吃东西怎行?你若为这事儿挨饿,可叫我怎么过意得去呢?”女郎笑道:“看来你倒挺关心我的!”陈峻岩笑道:“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朋友,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女郎哼了一声,道:“我才不信呢!你真的关心我么?我瞧你是怕又中了毒,所以才叫我也吃,是不是?”陈峻岩笑道:“就算是吧,你吃不吃呢?”女郎笑道:“这回可说了实话了吧!好罢,我便去去你的疑心。”说着拈了块牛肉吃了,举止极是优雅文静。

    陈峻岩瞧在眼中,暗道:“这姑娘吐属斯文,举动高雅,绝非小户人家的女儿,那么她找上我应该不是为了财宝。那她到底又为什么呢?”寻思此时既知内阁路径,欲报父仇已非难事,而这女郎处在肘腋之旁,是敌是友,身份难明,只怕她才是真正的劲敌!

    少时吃完酒肉,女郎道:“哈曼一定在城里安排下眼线,咱们起更后再进城。”陈峻岩好生佩服,道:“原来姑娘买了食物到这里,就是为了避开其耳目。”女郎笑道:“乔金的家人还在哈曼的手里,可不能还没打草便先惊蛇。再说若是让哈曼得到风声,只怕又给他跑了。”

    陈峻岩心想:“不知她与哈曼又有什么仇怨?”女郎望了他一眼,道:“你想什么呢?”陈峻岩道:“没有啊。”

    女郎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定是在想,这丫头连使诡计,让我上了两次当,下次可没这么便宜了,定要让她知道点厉害!是也不是啊?”陈峻岩笑道:“姑娘的才智武功,在下十分钦佩。”

    女郎笑道:“陈大公子以前是很骄傲的,怎么现在这么快就认输了么?”陈峻岩叹了口气,摇头笑道:“输都输啦,不认也没法子!不过下一次我一定赢你!”女郎格格娇笑,道:“那可要走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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