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要是有钱，老子能不给他们发。’
‘老子要是有钱，老子至于躲着朝廷六部。’
‘老子要是有钱，老子……’
毕自肃嘶声力竭的咆哮着，他在宣泄心中所有戾气。
成年人的坚强往往就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决堤。
此时毕自肃将内心压抑很久的桩桩件件都释放而出，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这么多年的经历，委屈也好，欢喜也罢，时而癫狂，时而大笑，时而拿着地上已经洒下的半壶老酒痛饮。
袁成玉站在门口，借着昏暗的视线感受着他的宣泄，他没有离开，没有不安，没有局促，没有尴尬，倒是设身处地的感受到毕自肃的处境。
随着时间推移，毕自肃宣泄的声音渐渐变小，他的动作和状态也慢慢恢复，近乎疯狂的举动慢慢退散，最后，他绕过桌子，走到窗前将已经紧闭的窗户打开。
伴随着阳光射入的瞬间，一缕微风吹入房中，毕自肃漱在发髻上的头发凌乱的随风摇摆，他只是简单的将头发，顺在头顶的发簪上。
“小友，让您见笑了。”毕自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让自己变得平静。
阳光进入房间后，整个世界似乎明亮不少，屋内的阴霾之气也散去不少。
袁成玉倒是没有做作，径直走到刚刚的桌子旁，将散落在地上的酒杯拿起，又将桌子上尚未使用的杯子放在自己的前面。
当然这些举动若是放在平时，肯定会显得有些唐突，主未动，客自行，不管在谁家这都说不过去。
不过现在这些虚礼根本没有人在乎。
“毕大人，如今朝廷这般模样，并非大人之过。”袁成玉出言安慰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毕自肃微微皱眉，他虽然和面前少年仅有今日之缘，可他的手段和言辞，毕自肃还是见识到的。
他觉得这么简单浅显的安慰之语，不说也罢。
眼见毕自肃无动于衷，袁成玉将面前散落在地上的酒壶拾起，拿起第三个的时候才找到些没有撒掉的酒。
袁成玉将他的酒杯倒满，朝着他的方向推了过去。
而后又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
毫不客气的自饮一杯，“兮~”
袁成玉砸了一下嘴，吸了一口空气，吐了一口酒气。
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喝酒，酒的度数当然不如后世醇正，却也很辣，可能是袁成玉前身也不是爱喝酒的主。
可能是年纪尚小，也可能是袁崇焕家教甚严。
反正就是辣，不如可乐好喝。
袁成玉将面前的酒杯放下，看着站在窗户边上的毕自肃问道，“大人觉得这酒辣吗？”
面对袁成玉的询问，毕自肃本身不想作答，可是看着桌子上杯酒时，无奈的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后，坐在袁成玉对面，将桌子上酒杯拿起，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袁成玉见毕自肃的酒杯已空，拿着酒壶再一次将酒杯倒满，“大人觉得死了就解脱了吗？”
毕自肃抬起头，怒视着袁成玉，作为书生而言，最在乎的是风骨和名声，自己死而不得，还被人看到上吊，这可比自己被打还要难受得多。
今天对于毕自肃而言，真是将一生的屈辱都折在这里。
他用尽手上的力道将手里的酒杯捏的‘卡卡’作响，袁成玉看着他的举动冷哼一声，“您这是给谁看呢？您觉得我会在乎你现在的感受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毕自肃怒视抬头，他完全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年会与自己说出这般话。
这么多年，如他这般年纪的小辈在自己面前都会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无论是真心也好，虚伪也罢，绝对不会有人将话说的这么难听。
别说是袁成玉，就算是袁崇焕在自己面前也会考虑自己说出的是什么话。
反看袁成玉倒是一脸淡定，甚至还带着嘲笑的表情。
“被我说中了？”袁成玉挑衅一句，冷声而言，“毕大人身处要位久了，还真是经不得一点风浪。如此波折就想着寻死觅活，这就是读书人的风骨？”
“你……”毕自肃终究还是忍受不住袁成玉的数落，想要出言呵斥，话还没说出口，便看见袁成玉滔滔不绝的讲到，“我，我怎么我。读了几本破书，认得几个烂字，每天之乎者也，还真把自己当读书人不成？”
眼见毕自肃就要发作，袁成玉也能感受到这老家伙马上就要把自己赶出去，随即问道，“你刚刚不是问自己为什么当官吗？现在小子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而读书？”
毕自肃听到这句询问，强将自己心中的怒火压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毕自肃将过往尘封的记忆慢慢拾起，从寒窗苦读，到进京赶考，从村里人的期盼，再到圣上隆恩。
他为官这么多年，甚至已经忘了当初为了什么而读书！
做官？荣耀？
入仕？脱贫？
面对袁成玉的询问，毕自肃刚刚愤怒的情绪慢慢消失，反而陷入平静的沉思。
‘为什么而读书？’
一时间毕自肃真的没有办法回答，说做官吧，显得轻浮了些，说为己吧，显得自私了些。若说为天下百姓，又怕袁成玉笑话，毕竟自己刚刚被百姓挂在城墙上殴打。
毕自肃思索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想到合适的答案，最后将目光落在袁成玉的身上，“小友，为何读书呢?”
“我?”袁成玉一愣，毕自肃倒是满脸期待的看着袁成玉，后者笑了笑，“为大明崛起而读书。”
“啊？”毕自肃呆愣住，好似没有听清楚袁成玉的话一样，还未等袁成玉重复，毕自肃喃喃自语而言，“为大名崛起而读书！”
“崛起！”
是啊，这不就是隐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希翼吗？
当初自己寒窗苦读，入仕为官，远走千里，忍辱负重，不都是为了大明崛起嘛。
一句惊醒梦中人，毕自肃原本已经萎靡的状态竟然被袁成玉一句话点燃，接下来的半柱香时间，毕自肃开始激动的自言自语，阴霾之色尽无，像是开了窍一般。
这与刚刚袁成玉进屋时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甚至袁成玉觉得此时的毕自肃比刚才还要吓人呢。
毕自肃自嗨的调整片刻后，激动的站起身，看着坐在桌子旁的袁成玉，双手作揖，“先生大义，受毕某一拜！”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袁成玉急忙站起身，学着毕自肃的模样予以还礼。
此时毕自肃像是变了一个人，再次作揖，“多谢先生今日救毕某一命，毕某定当施展所学，为大明百姓谋福。”
虽然毕自肃的话慷慨有力，可袁成玉听得错愕，‘你谢我，不应该为我谋福吗?’他虽然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摆了摆手，“谢就不必了，只是那十万两军饷还要毕大人想想办法。”
毕自肃的手还悬浮在空中，微微愣神，感觉心情又不好了，不过这次没有推脱，点了点头，“好，好，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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