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之于自然，就像婴儿之于人的一生。一如孩童的淘气与可爱，它那充满生命力的样子，让人看到后不禁生出一股怜爱之意来。
这不，在九黎西南方的湿地旁，芦苇、茨菇、蒲草等植物铺满地面。稍远点的地方，树木也开始抽出嫩芽，为叶与花的绽放做起了准备。
而在这一片绿意掩映之中，一支差不多二十人的小队正在悄无声息地前进着。
那就是以发视为首的，九黎的猎者们！
这已经是他们离开九黎的第二天了。在这两天里，他们前进时始终保持着一个接近菱形的队形。其四角皆有一个持石板的人，以抵挡随时可能遇到的危险。在他们的后面则依次排列着拿短兵器和长兵器的猎者，这样既不会遮挡视线，也能够合理地划分攻击范围。这些人多是壮年，或是曾经的猎者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还有一部分人被他们围在中间，那些就是刚巡边不久的小年轻，以及心理素质相对较差的人。将他们安排在这里，一是要保护好他们，防止浪费战力。第二是要让他们见见世面，为猎者的代际更迭做好准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样安排就不必担心因为他们的错误和崩溃而扰乱整体的阵型，防止引起不必要的伤亡！
当然，黎贪并不在他们之列。他被安排在了队伍的偏后方，以观察后方的形势。
至于发视嘛，他在队伍的最前方开路，为众人指引方向。
他们并没有贴着靠近黎水的方向，也就是沼泽地的北面。他们选择了一条更远的路，绕行到其南侧，沿着南缘去走。之所以要这样，主要是为了避开生活在沼泽北面的神农人。以他们这点人，如果遇到神农人，除非对方主动放他们走，否则他们绝没有逃走的可能性。
在行走的过程中，黎贪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发现这一路上凌乱的分布着许多脚印，甚至都已经在积水边踩出了一条小径。这其中不仅有人的脚印，更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兽的脚印。
他身边的猎者叫岐，九黎还未改制前他就是猎者，所以懂得不少有关兽的知识。所以这一路上黎贪只要遇到不认识的脚印就会问他，他也会耐心地给他回复，不仅能够说出这些野兽的外貌特征，甚至还能够指出其习性，吃不吃人，以及好不好吃等。
“那是马的脚印。那是一种吃草的兽，有四条腿，尾巴就像是束起来的头发，它们的后脖子上还有很长的毛。它们跑的很快，耐力很强，喜欢用后腿踢那些靠近它们的人。你看这个脚印，我看这应该是只老马，已经跑不动了。它的脚印很深很斜，这说明它很久没跑了，所以脚甲才会不再磨短，估计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肉食兽吃掉。对了，我听说崇丘人能够驯化他们，使人能骑到他们的背上。”
“那是羊的脚印。它们的脚印看起来和马差不多，不过仔细去看还是有些不同，它们的脚印分岔是在前端。它们浑身都是毛，洗净了之后应该是白的。最好认它们的方法是，看头上有没有两个往后歪的角，如果有的话就一定是羊，没有的话也可能是，只要见过一次你就懂了。和马一样，它们也是吃草的，不过它们跑的不快。它们的肉很好吃，就是吃了之后身上容易燥，一定要找女人快活快活。”说着，他给了黎贪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事实上，黎贪对羊已经很熟悉了。他在有熊时最常吃的就是羊肉，回来之后也常常选择羊肉来烤着吃。
当然，有关岐后面所说的内容，黎贪也是深有体会。有时候晚上吃羊肉吃得过多了，第二天起来之后他经常得换一套草衣，因为晚上睡觉时他大概率会不自觉地释放些小蝌蚪。
没办法，这玩意儿他控制不住呀！
不仅如此，从前他从未想过这些，但现在这已经逐渐成为了他的一个困扰。随着巡边之后开始逐渐接触女人，每当夜深人静他睡不着时，他也会不自觉地想起某些女性的身姿，幻想她们扭动的腰肢。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是否也该像黎巨那样，去找一个自己的女孩。但是这也仅限于想想而已，每次当他想到要去跟女人沟通他就萎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还会为自己找一个义正言辞的借口：为了大母，为了当时，为了抵御那虎视眈眈的东夷，我就只好牺牲一下吧……
见黎贪变得面红耳赤，岐也看出了他对这些事没什么经验。面对这个未经人事的小处男，他只是猥琐地笑了笑，随后也没再挑逗他，继续给他讲解道：“还有那个，那是牛的脚印。它看起来跟羊的脚印有点像，不过它更大，看起来更圆，并且前大后小。他也是吃草的，头上也有两个角，不过它可比羊大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虽然如此，它与羊可不一样，羊通常不会攻击人，但是牛会用它的角顶人。一旦躲避不及，要么被掀飞，不然就得被他捅个对穿。不过它的肉也好吃，就是有点难啃。”
“再看那个，那是鹿的脚印，长得跟羊的很像，但又不全一样。它长得很有特点，头像马，角分岔，蹄很大，所以被我们称为‘三不像’。它吃草，平时也不会攻击人，并且吃了它的肉跟吃羊肉一样，也得泄泄火。”他又看了黎贪一眼，留给他邪魅一笑。
“这四种兽都是我们常见的。他们还有一些共同点，比如他们的脚都是硬的，他们的体型都足够大，所以肉很多，且跑得没那么快。而且他们都吃草，对人的攻击性没那么强，所以我们常猎它们为食。以后你们如果到了族外，看见有这样的脚印，如果周围没有凶兽的痕迹，那你们就可以去看看能不能猎取它们作为食物。”
“那那些呢？”黎贪轻点头，随即指着那些散乱分布的爪痕提问。它们那么宽大而深切，就像是用利刃在泥地上刻下的，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些让人害怕的凶兽。
“那些则是我们不常猎的兽，要么就是体型太小肉不多，要么就是攻击性太强。其中不乏有大猫，罴类的凶兽，当然也有兔之类的小兽。”
“那样的兽太多，我就不一一为你说了。你只需知晓，这些只是兽中的一部分而已。这天下之大，有山川湖海，野兽更是多到数都数不过来。不仅有飞在天空中的，奔跑在大地上的，甚至还有生活在水中的。这其中有些被我们熟知，如我跟你说的哪几种，还有什么烛九阴，东夷的年兽等。”
“但更多的，我们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见了。要想了解这天地之间所有的兽，以一人之力哪怕是穷尽一生也难做到，即使是崇丘那样的，以全族之力与兽接触的，也仅仅是能够驯服一些常见的兽而已。受生活的地域所碍，他们能见到的兽也是极少的。”
“要说了解的多的，或许也只有当年的由庚，那些绘就山海的人吧……”
岐并没有因为自己见得多而向黎贪吹嘘，相反的，他的一番言语尽是在诉说自己的渺小无知。他虽然也和那些猎者一样，平时三句话离不了荤的，不过他还是有教养的。
这让黎贪对他产生不少好感。
众人继续向前走去，地上也开始逐渐出现人类的脚印。
九黎的猎者们对这里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里是水源地，有人类活动的踪迹很正常。
然而黎贪却是听过长留的汇报的，他知道这里可能会出现那些信鬼人，故而变得格外谨慎。
越往前走，人类的脚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猎者们这才打起精神来，各自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就这么紧张兮兮地走到了日中时分，直到队伍前方的发视大手一挥，他们终于得以停下来休息。见众人都松懈下来到旁边的水池边喝水，黎贪也想着过去喝点，却正好看见发视走了过来。
出九黎之后，黎贪知道他们随时会遇到危险，所以收起了他一贯以来的散漫。现在看到发视过来，黎贪立刻站好了等待他的指令。然而发视并不是来找他的，他直接略过了黎贪，向正在喝水的岐走了过去。
“我要带人去找点吃的，你在这里看好他们，如果遇到什么情况就由你来指挥他们，必要时可以不等我们。”
一路上，发视对岐的态度比对黎贪要好许多。发视可是第一次带人来出任务，而他毕竟是个老油子。在外面不管是执行任务还是人员调度，发视不敢说自己能够完全把握好尺度，因此有事时都会先过来跟他说一声。黎贪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向岐提问的，他有着他们都没有的经验。
不过相对于对黎贪的态度来说，岐对发视的态度就明显没那么上心，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也鲜少会提出什么建议。
黎贪在很多领域都见过这种现象，前一代好像总是不喜欢后一代，因为那些人不仅常会有自己的想法进而忤逆他们，并且未来总有一天会取代他们，然后把他们拍在沙滩上。然而他们却对隔一代的人格外亲近，好像想让他们赶紧长大，然后把后一代拍在沙滩上一样。
他不由得感叹：人啊，真是种复杂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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