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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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爱殇(上)

作者:

晏羽清荷

    一、

    我与朱邪瑜回到客栈的时候,已近子时,店里客人都已睡下,只有柜面一灯如豆,泛着昏黄微光。

    一红衣丽人正举酒独饮,甚是落寞。

    自我认识花想容以来,第一次见她如此。

    见我来了,她表现也甚是冷漠,哪怕是看到我跟光着上身的朱邪瑜一起出现,眼中也一丝微澜都没有,换做以前定要上前来好好调侃质问我一番的。

    竟不知何时与花花生分了。

    我本想主动上去与她搭话的,熟料竟被朱邪瑜一把拽回,直接将我拦腰抱起往楼上走,这举动甚是突兀令我很是不悦,我一面挣扎一面捶打:“放开!我自己能走。”

    以往朱邪瑜若是见我真的动怒,定会百般依从,此次却不同,全然不理会我的抵触,大喇喇地抱着我往二楼房间走。

    进了我的客房,朱邪瑜将我轻轻放置在床,我正要起身却被他一掌按倒,见他有几分慌乱地俯下身来,便已猜出他要做什么,连忙使大力将他推开:“不行!”

    他用很少有的焦躁口吻道:“为何不行?你明明也很喜欢我了,我能感觉到,既然你我都这样喜欢对方,为什么不更亲密些!”

    我摇着头,将身体蜷起来缩在一角,尽量不让自己被他触碰到,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明明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可是又还没有到想献出自己的地步,明明是个极具诱惑力的存在,偏偏又有些惧怕他。

    患得患失,又怕这人生气,也露出一副难得的娇弱柔顺之态,眼巴巴将他望着:“再给我一些时间可好?或者真有那洞房花烛的时候,再……”

    朱邪瑜无奈地探了探我鬓边发丝,道:“清姐姐,你总有这许多面孔,有强悍霸道欺负我的时候,有千娇百媚诱惑我的时候,有冷漠防备刺痛我的时候,还有这楚楚可怜软化我的时候,反正不管哪一面,我总拿你没办法,你说不让我碰,我就总不敢违了你的意。……那你早些安寝吧!”

    我拽住他手:“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你也会庭芳剑法?”

    朱邪瑜将我手轻轻拨开,有些生硬道:“来日方长,你总会知道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这人分明是生气了。

    经过晚间这场恶战,我着实有些累着了,也只好由得他去。

    随便洗漱就上床就寝,不时入睡,胡乱做了几个梦,都是有头没尾的片段式的噩梦,想要坐起来醒醒脑,身体又沉重困乏的很,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直到一阵异香扑鼻,沁入心肺,也不知是真实感受还是梦里幻觉,那黑压压昏沉沉的梦境才变得些许明朗起来,就像那慢慢揭开的帷幕,世界由暗致明:一轮明月高悬,照亮了一池的莲花,我乘着一叶扁舟在累累莲叶中穿行,忽然看到一朵金莲开得特别灿烂,起意将它一拔,就从水中带出一个人来。

    这人一头幽蓝的发如水藻般漂浮在水面与花叶交缠着,皮肤白得发光,脸庞秀美绝伦,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大半身体都浸在水里也分不清性别,像个无端惑人的水妖。

    我将莲花松了手,正要划船离开,这人竟探出手来勾住我的脖颈,一把将我拖入水中,一时间我与这人鼻间相抵,四目相对。对了,碧绿色的眼睛,我想起来了,是朱邪瑜。

    他双手箍着我一路拖至水底,冰凉凉的窒息感让我一呛好像脱离了本来身体,成了个旁观者。见朱邪瑜赤裸着上半身,腰部以下赫然拖着一条碧莹莹的蛇尾,而他怀中的“我”也是赤裸着,神情放荡迷离,嘴唇就在朱邪瑜的肩颈处游移着,像是亲吻又像是啃咬……我去,这是个什么怪梦?

    我一声轻呼,终于从梦中彻底清醒过来,一身的冷汗,好一阵子的呼吸不畅:这到底是怪梦,还是……春梦?

    虽不是解梦专家,但对于这样一个梦我自己还是能分析几分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对朱邪瑜的心思已经龌龊到这种地步了,我们之间到底谁更想要谁?可我明明已经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是不敢跟他……自认不是个拘泥于礼教传统的人,却偏偏迂腐胆小到哪怕是在梦里,也只敢把自己和对方双双幻化成妖才敢尽情欢乐。

    没出息!

    闯荡江湖这么久,自认不拘小节,其实还是个传统到骨子里的女人啊!

    哼!我才不是个没出息的人,等明天晚上,就闯进朱邪瑜房间直接把他扑倒,他就是反抗也无济于事……可是,他若是反抗了我岂非很丢脸,而且我未必能压制得住他……那就先弄点蒙汗药把他迷倒,再……嘿嘿,肆意妄为。

    这么动着坏主意,我的身体却也跟着起了异样的变化,但我绝不认为是动这种歪心思引起的身体变化。可是此刻这燥热、渴望、痛苦、压抑的感觉又是什么?每一寸肌肤都火烧火燎的难受,要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轻抚才好,肢体更是不受控制的卷曲扭动,口里干燥得紧,无端得想要呻吟。

    自己这是怎么了,我心里是清楚的,哪怕以往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形其实跟练功走火入魔的后果也差不多,想到这层,连忙盘膝而坐,镇定心神,运功调息。

    但令我更慌乱的是,这一调息,府内丹田竟是空空如也,热力一涌我更如被突然抽去了全身气力瘫倒在床,头越来越昏沉,欲望就越来越强烈,我只能是靠仅存的意识咬住被褥,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我床前,油灯也被点亮了,就着明灭不定的灯火,我看到他的脸——是朱邪瑜。

    只是他神情冷漠不似以往,见到如此狼狈的我,没有狂乱也没有吃惊,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顾不得许多了,我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将他拉坐到我床上,身体蛇一样地缠上他,在他面颊上不住亲吻,此时的我几近疯狂,丧失理智,

    眼里心里就只是紧紧抱着的这个人,恨不得把自己揉碎了和他融为一体,哪怕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也要快乐到死。

    二、

    就在难舍难分之际,我的心开始突突狂跳,又似狠遭一记重锤,痛得我差点咬破了嘴唇,这样一痛人清醒不少,放开对对方的纠缠,只一味关注自己的心痛,眼前这人倒是被撩拨起兴致,反是重重将我按倒,强悍且有几分笨拙地将我寝衣扯开,露出半片肩臂来,被他深深浅浅地吻了几下,本能地持手将他推开,手腕被他钳住又是狠狠啄了一下。

    这时头脸一凉,不知是哪里泼来一盏冷茶水,压制我的人似被一股大力强行拖开,几下血光飞溅,我被这冷水、血光一激,迷幻模糊的视线这才清晰起来:地上倒着一个人,肩、臂、手腕处各有一处剑伤,正在丝丝淌血,震碎我三观的是这人居然是洛昕;他身后站着一人,一袭雪白寝袍,面色铁青,一手握拳一手持剑,剑尖犹自滴血。

    我立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刚才我意乱情迷之际,想着的人虽是朱邪瑜,抱着亲的人竟然是洛昕,然后被闯进来的真正的朱邪瑜撞了个正着。

    “天哪!我都干了什么?”心里暗暗叫苦,一时间羞惭、恼怒、尴尬、歉仄各种情绪袭来,令我手足无措,不敢面对。

    朱邪瑜拿剑指着洛昕,冷冷道:“你刚才在她肩、臂、手腕上肆意侵犯我都瞧见了,看在花老板的面上,这就只还三剑给你,现在我去检查她,若还有别的差错,我再来寻你说话。滚!”

    洛昕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贯的面无表情,自己捂着伤口便出去了,还不忘识趣地将门带上。

    朱邪瑜也面无表情地朝我走来,默默地在床沿上坐了,一双眼刀锋般逼视着我,让人不寒而栗,我哪里还敢看他,只一味的低头。

    他突然出手扳过我的脸来,道:“你不敢看我?”

    我一面挣扎,一面用手去推,奈何手腕被他捉住,腕上一个清晰的红痕被他看了去,激得他目光一炽,本来就被扯开的寝衣又被他猛力一拽,彻底滑落下来,露出里面鹅黄肚兜。

    我羞怒以极:“你做什么?”慌忙抱起被褥挡在胸前,眼泪也跟着在眼眶中打转,硬是忍住。

    “做什么?给你做检查,怕还有别的地方被那家伙占了便宜我不知道。”他嘴上说着手里不停,又朝我双腿来掀看。

    “你太过分了!”

    “究竟是谁过分,呵呵!我看你刚才跟他不挺快活的吗,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那般媚眼如丝、娇艳欲滴的样子,我可从没见过呢!你不如……”

    “无耻!”我抡起一个大耳刮子,就朝朱邪瑜脸上扇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他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我手上虽无力,到底是他面颊太白,一掌过去,还是显出五条浅浅的红色指印。

    打完之后我即后悔,明明是我错在先。

    朱邪瑜沉默片刻,一把揪住我本来要去探看他面颊的手,怒道:“无耻?究竟是谁无耻?我……待你如珍似宝,小心翼翼,时时刻刻都以你为先,可你有半点将我放在心里过吗?”

    “我有的,……我何曾只将你放一星半点在心里,你整个人都是在我心里啊!”此话一出口,我的心又像是被重物敲打一般,痛到不行。

    “是吗?那你如何证明?”朱邪瑜逼近一步,将我正欲后倾的腰背托住,眼中乃是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乞怜,让人望之于心不忍。

    我本想扑上去抱住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证明我说的话都发自真心,可不知到底是中了什么招?怎么我越动真心心就越痛,已不是让人拿捏般的阵痛,而是锉刀一点点磋磨的持续刮痛和时不时来一下的雷锤鼓动之痛。此刻我甚至没有一丝抱住朱邪瑜的气力,反是胸口的滞堵感让我呼吸都困难起来。

    朱邪瑜低头笑了,笑容又涩又苦:“想不到我朱邪瑜竟如此不堪,在你心里,终是连个一文不名、供人驱使的厮仆也不如。”

    “咳、咳、阿瑜,你真的误会了。”

    朱邪瑜一抬头,目光变得霸道强势起来,尤其那只碧色眼眸看上去格外妖邪,充斥着满满的占有欲:“既然无论我如何作践自己也换不到你一点真心,左右你不在乎我,那我再做些别的事即使从此让你恨上我,我也不必在乎。”

    我当然知道此刻的朱邪瑜已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自然是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须得让他冷静冷静,这时感到好像恢复了一点内力,于是暗自运力于掌刀之上,想要出其不意将他敲昏。

    可这人虽在盛怒之下,头脑却清醒,马上就察觉到我的掌风,右手一拨轻松化解,余散的功力也没波及到我,被他不着痕迹地迅速导回,完全可用出神入化来形容。

    这般收放自如,阴阳制衡的内力修为,远在我之上,甚至可以说跟华吟絮的程度都接近了,他难道……一直在隐藏实力?

    就在我分神之际,朱邪瑜将我一把拽入怀中,还不待我反应过来,双手就如铁箍一般将我身体环住,埋首在我颈项、肩臂之间疯狂亲吻,报复似的在上面留下痕迹。

    “不要。”

    我艰难地说出两个字,朱邪瑜停了下来,一手托住我的下颚,迷离地看我一会儿,嘲讽地笑道:“呵呵!仔细看了你也没那么美,可就是让我情不自禁,疯狂的迷恋你、想要你,我知道你还是……有了这一次后,你就算再去跟别的男人好也罢,终是不会忘了我。”

    听他这样说,我的心也凉了——他为何不肯相信我喜欢的人就是他?仅仅是因为刚才的事,就再也没有信任可言了吗?还是我二人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对方?

    真是讽刺,两个人明明隔得这样近,心却离得这样远。

    “阿瑜!”我的眼泪滴下来,久违的眼泪,更不曾在人前显露过的珍惜之物,终是让这个令我又爱又痛的男子看到了。

    朱邪瑜见我哭,眼神中的侵略之意缓和些许,手上的钳制也放松了些,但终是被愤怒嫉妒之情盖过一切:“你此刻再如何示弱,这次也无用了,你就恨我吧!”说完,捧住我的脸,重重地吻在我的唇上,任我如何哭泣如何捶打,都无法获取他半分怜悯,反是助长了他的情火和占有欲,一手在我腿间探索,另一只手作势要去扯我背后系带。

    我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他下唇上,趁他吃痛之际我将他重重一推,刚想下地逃离,脚腕已被他扯住,俯身摔倒在床。与此同时,胸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接着又连吐好几口,人已天旋地转,气息衰弱。

    泪眼模糊中看到朱邪瑜一脸焦急懊悔地呼唤我,连声地跟我道歉,身体好像被他放平,再就一片黑暗,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三、

    昏迷期间,其实也不好受,与之前不同,一颗心便是如同在八卦炉的熊火炼制下的烈烈灼痛,如果能开口能动,直接就说拿把刀破开胸膛将这颗心脏剜出来了事,人也不必活了。

    偶尔醒来,看到自己一双手掌变得近乎透明,里面红色交叉的经络竟然清晰可见,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吓晕过去。也不知这样昏厥清醒之间折腾了多久,好像有谁给我喂汤水,清清凉凉的几口下去,恰似在沸腾的心田浇筑几捧甘霖,透彻舒爽不已。

    又过许久,感到腹中饥饿,这就醒转过来。

    眉间朱砂青衣瘦,春风十里不如他。

    我眼前一亮,差点又觉得自己还是在做梦。

    “你可醒了,不然我日后行医都要大大受挫呀!”久未蒙面,伊人风采更胜从前,一双星辉璀璨的眼眸,一抹永远挂在嘴角的温柔笑意。

    青衣玉面郎,一指断阴阳。

    此人正是我一度“沉吟至今”、世称“医圣”的柳画桥,说是初恋也不为过,如今再见,倒是又欠他一份人情了。

    曾经的心上人,那现下呢?是不是满满都是朱邪瑜了?

    “阿瑜呢?”我问坐在一旁面上略有关怀欣喜之色的花想容。

    花想容啐道:“你好没良心,人家没日没夜的给你施救,你倒好,醒来连声谢也没有,只先顾着旁人。”

    “我与她之间,原不用说谢。”

    柳画桥一贯慵懒,君子风度,态度甚少有如此生硬的时候。

    我朝他会心一笑,对花想容道:“朱邪瑜,与我而言也算旁人?!”

    花想容连番遭怼,有些不悦:“他说司里又派新案子给他,去了巴郡。”

    柳画桥轻睨她一眼,补充道:“这位副司丞大人对你真是没话说,为了救你,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赶到君山百草堂将我请过来,听说差一只紫灵芝做引,又连夜赶往永州千金堂买药,没命价的一场奔波下来,把个如玉公子弄成个蓬头垢面的脏汉,总算都赶上了,真是凶险。”

    我问:“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你可查出病因来?”

    柳画桥本欲开口,又迟疑了,望了望花想容。

    我笑道:“不打紧,她是自家姐妹,没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

    花想容却连忙站起身来:“外面还有客要招呼,我就不在这里耽搁功夫了,你大病初愈要好好补身,我去吩咐卿玫给你备些饭食,我知道你一向最爱吃她做的江南菜了。”

    招牌式娇媚一笑,就出去了。

    柳画桥道:“我非搬弄之人,这里还是忍不住想多句嘴,这女子对你似乎并不友善。”

    “哦?”

    “会不会跟那位朱邪公子有关?”

    “……”

    “你一共昏迷七日,直到三日前朱邪公子取得灵芝回来,便是他在照看你,喂药、擦洗、更衣一应事务,花老板几次让下人代劳他都不许近身,像看护自己什么宝贝似的紧张,我就观察到花老板面色极难看,希望不是我过度解读了,总觉得那是一种嫉妒之情。”

    “想是你看错了,她一向与我交好的……等下。”我触电般反应过来,“更衣也是他做的?”

    柳画桥点点头,这样的端方君子难得流露一丝玩味的笑意:“你们……关系应该很近了吧?”

    我真是头疼,咬着牙回答道:“一点都不近。”

    奇怪了,我说这话只是赌气,全没有要撇清的意思,一点都没有,看来我是从心里彻底将眼前这个人放下了。

    此刻再重逢,再相处,说不出的亲切自然,就如同自家兄长一般,真心倾听你袒护你,你也可以安心托付心事。

    还好当初没有捅破窗户纸,如今才得这般自在。

    “呵呵,那位朱邪公子明明将你看的跟命似的,可是一听说你快醒了,又紧张纠结得不行,说上面派案子要去办,只怕也是托词了……你们之间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他这样一问,我又想起了那晚的荒唐事和与朱邪瑜的尴尬处境,不由的苦笑:“跟他啊!一言难尽。”

    柳画桥收起一贯的云淡风轻,正色道:“希望你和他还没有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不然……”

    我也紧张了,不、应该是慌神了:“怎么说?”

    柳画桥道:“你可知你的心痛病是如何来的?”

    “……”

    “那是让人给下了蛊,名为相思蛊。”

    “会怎样?”

    “相思蛊最早在两百年前的苗疆月神宫出现过,某一任名叫曦月的女祭司培育出来的,分雄雌两虫,对应植入男女体内,若男女两情相悦最终结为连理,那么双方的感情也会至死不渝,可之前如果一方变心,男子倒无妨,女子若是变心喜欢上别人,失身于彼的同时自己也会暴血身亡,若是没有变心却不能与心仪的男子结为连理,最终也会被入骨相思折磨到油尽灯枯,气血衰竭而死。”

    我惊得嘴唇都在颤抖:“怎会有这样霸道的蛊虫,为何只对女子如此残酷决绝?”

    柳画桥道:“因为那位女祭司曾苦恋一男子而不可得,为坚定自己‘非君不嫁’的决心,也还存着能与男子结为夫妇的微弱期许,才培育出如此霸道决绝不留余地的蛊虫,分别植在己身和男子身上,无论她怎样不顾尊严的苦苦追求,那男子追究还是娶了别人,这女子情根深种相思入骨,结局可想而知。”

    “多情总被无情恼,相思终被相思误。”

    听完这一番来由,我无限心疼那位女祭司,一腔浓情厚意化作一场生死豪赌,终究是郎心如铁不得善终,却也不能说她就是错的。

    殊不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女子,总是可以为了爱情倾其所有,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不明白的是这相思蛊就是因为太过霸道被蛊门修习者排除在外,销声匿迹两百多年,怎会重现江湖了,还出现你身上,你仔细想想,最近可有遇到什么事情?”

    我脑中飞速运转着,回想这心痛病发作前后的种种事迹,突然想到一个人——桑蒻,她是百仙教的蛊母,金蚕都能培育,相思蛊应该也不在话下;又联想到,她临死前曾握住我的手,那时我掌心就清清楚楚的痛了一下,直抵心脏的痛楚。

    真相大白:以桑蒻的刚烈决绝、用情至深,很有可能就如当年的女祭司一样把相思蛊分种她自己和叶藿的身上,料想他们必能修成正果的,哪知叶藿后来的背叛让她彻底心灰意冷从此恨上男人,我过去扶住她的时候她即感念我对她的一番善心援助,怕我将来也被男人骗,于是顺势将雌虫导入我体内,以噬心之痛抑制我对朱邪瑜的爱恋。

    四、

    所以那晚在我情欲作祟错将洛昕当成朱邪瑜缠绵的时候,也是因为雌虫的咬啮才使得我及时止步,而朱邪瑜强迫我的时候,算是彻底激活我体内的雌虫,因为他体内没有雄虫不是正主,使得雌虫疯狂反噬抵触,把我疼晕过去。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雄虫相制,我跟朱邪瑜那是要禁欲到底的节奏了。呵呵!桑蒻啊桑蒻,你说你对我做的这出到底是报恩还是报仇啊?就算是为我好,拜托你当时也该把雄虫一并给朱邪瑜种上啊,如今弄成这个局面该如何收拾,毕竟我也是爱他爱到入骨了,难道要给我一个曦月的同等级下场?

    除了摇头苦笑,我真的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了。

    “看来你是想到了什么,心里已然是有了主意。”

    柳画桥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事情看破不说破,也不喜欢刨根问底,以他的聪明才智,又知道这相思蛊的诸多忌讳,还有我跟朱邪瑜的别扭情况,大概也能猜到我二人是怎么回事了。

    “我这相思蛊可有什么办法除去,比如用什么药物,或者直接作个开膛手术,把它剜出来?”

    “你说的轻巧,这相思蛊不比别的,一入人体即刻驻心为巢,以血为养,若宿主情欲泛滥且不得与雄虫相应之时,便是失控暴走,绞毁各大经络血脉,我所做的也不过是用针将你体内的经脉一一导顺,配合汤药暂时稳住了蛊虫躁动,不然如果你再……妄动情念,引得其再次活跃进而失控,就是我也没有办法了。”

    “不动情念……想一想也不成吗?”

    “你这样问我,我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因为换做以前我认识的苏清瑢,断然不会问出这样的话。”

    我怅然一笑:“是啊!以前的苏清瑢,尚未动情,恣意洒脱,一身骄傲,如果告诉我做什么可能危及到我的生命,哦不,哪怕是对我一点点损害,我都不会去做的。如何想过,日后也会有这为情所困,为情所苦的时候。”

    “你不妨想想,朱邪公子也知道了相思蛊的诸般事宜,毅然决然选择离开你,也许永远都会避着你,这么想一想的话……”

    我听着他这话,马上就明白他的用意,他是劝我与其纠结自苦,倒不如把朱邪瑜设想成个明知无果就逃之夭夭的渣男形象,让自己好过一点,这么想着想着,也许自己就相信了,命自然就保住了。

    这人果然是最了解我的,知我最爱惜自己羽毛了,更知道如何不着痕迹地引导我,如果换作另外一个人如此说,我定要怀疑他居心叵测,但话从这个谦谦君子口中说出来,我便知他是真为我好。

    “……许久未见,该好好的喝他一场?”

    “呵呵好!一定奉陪。”

    豪饮三百杯,只叙契阔,不诉情殇。

    东方将将鱼肚白,故人便要折返,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任务已然完成,便在无理由再留,何况“医圣”的出诊费很是不菲。

    山下岔道,杨柳树旁,俗套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两个人太熟,关系定位模糊,真要别时,却不好开口。

    “老规矩,人情归人情,账目要分明,诊费算老李头上,你回去后就差苁蓉去东都要账。”

    “……那个、朱邪公子已付清。”

    我愣了愣,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柳画桥的神色也有些许琢磨不透。

    还是我打破沉寂:“那……就后会有期了。”

    柳画桥抢断道:“我还有话要说。”

    “你说。”

    柳画桥:“……”

    我:“……”

    柳画桥:“我想说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回百草堂,记得你曾说过很喜欢百草堂的清静自在,也喜欢钻研药理……”

    “……”

    “其实,这几年来,你没有找我治伤,我甚是想念啊!……但我一个大夫,总不能主动找上门去硬给人医治吧!何况换个角度来想,你不来找我说明你过得很好,无需再与人厮杀搏命,我该为你高兴才是。”

    这人一向都给人有条不紊胸有成竹的自信范儿,很少有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大概已猜出他接下来的话,自是全神贯注,细细聆听。

    “我也想过是否与你之间难道就只是医者和伤患的关系,为何每次看到你中毒或是受伤我都万分揪心,每次都恨不得拼尽平生所学为你医治力求不留遗患,与对待旁的病人心境确实不同……可你每次都将诊费、药费甚至伙食费一概与我计较清楚,便是将你我的医患关系摆正得明明白白,倒让我越发猜不出你的心意来。”

    说到此处,一个素来淡泊平和、温文尔雅的人也不免有些急躁起来:“我这人原本的生活单调得紧,我一向也并未觉得不妥,直到你第一次出现,与我谈天说地、论江湖轶事,更可以一起烹茶煮酒浮生偷闲、山间采药细品流光,呵呵实在投契得很!也让我觉得人生原来可以如此有趣。以至于,你后来再也不出现了,我是那样的不习惯……”

    我愣住了:这是算变相的向我表白了吗?

    为什么不早点?在我还没有来这家客栈,在我还没有再次遇见朱邪瑜的时候?

    “我这人,就像你说的,过得像个山间老僧似的,情欲之事我一点也不在乎,就只想跟你像从前那样,你心里哪怕一直惦着朱邪公子我也不在乎,反正江湖风雨你也吹打得够了……”

    我想都不想,摇头道:“不可能了,错过就是错过了。现在的我不只是惦着他,是心里满满都是他。”

    “……”

    “不过我仍然感谢,感谢你救我一命,感谢你对我的垂爱。”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这些话憋了许久,今日总算给自己一个交待,也得一番轻松畅快。有事还是可来百草堂找我,我一直都在。”

    我点了点头。

    双方拱了拱手,正式作别。

    他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对我说道:“其实我这人并不坦荡,还是藏了一点私心,相思蛊并非无法可解,不过方法我只告诉了朱邪瑜,就看他怎么做了,你们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再会!”

    一袭青衣,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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