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心俱疲，再也支持不住，哭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股痛彻心扉的刺痛从膝盖传来，韩书安惨叫一声，连忙起身。
朦胧的月光下，韩书安定睛一看，刚刚自己膝盖压到的居然是一串钥匙。
这钥匙有点眼熟，韩书安愣了几秒，混乱的脑子终于想起来，这钥匙是孙秋昂那辆摩托车上的。
韩书安拿起了它，然后站起来四下鞠躬，口中连声称歉，然后跌跌撞撞的下了楼，去寻找那辆摩托车。
下了楼，邪祟一扭头看见了她，咧嘴一笑，嘴角机会扯到了耳朵，看起来十分邪性诡异。两张门神画像一左一右缠住了祂的腿，阻止着祂靠近韩书安。
韩书安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不去看祂，拼了命的朝着那辆红色的摩托车跑。咚咚咚，耳边的心跳声简直比邪祟的嘶吼声还要大。
可那邪祟忽然伸手对着韩书安一指，口中振振有词的说了什么，正在奔跑的韩书安突然感觉脚下一空，下一瞬就坠进了一口凭空出现的水井里。
随着水井的召唤，孙母的整条手臂、肩膀、以及半个胸膛，都飞速撑大然后爆裂，几乎少了半个身子。孙母的肉身，承载不了施展这么大的法力。
而坠入水井的韩书安紧紧攥着手里的钥匙，另一只手和双腿在水里乱扑腾。水井的内壁全是滑溜溜的青苔，韩书安不会游泳，不论怎么挣扎都一直朝井的深处沉去。韩书安本来是不会在水里睁眼的，但溺水时的人，随着窒息感越来越强，以及溺水时的恐惧感，眼皮会不由自主的张开，想闭都闭不上。
在混浊污臭的井水里，韩书安朦朦胧胧的看见井口离自己好远好远，就仿佛是天上的一轮圆月。
韩书安拼命想往上游，可只是乱扑腾，反倒越来越往下了。
溺水的人只会抬头往上看，所以直到下面有东西拉住了自己的脚，韩书安这才低头朝下看。这不看不知道，低头一看，就看见这口井的里面，竟然全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水鬼，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个。
这些水鬼皮肤青绿泛黑，长着少许鳞片，头上有一些毛发，在水中随着水流如同水藻一般不断飘动。韩书安被吓到了，一呛水又吐了几个水泡。
她把车钥匙夹在指间做指虎状，拳头狠狠地朝水鬼们打去。可是水里的阻力很大，水鬼又皮糙肉厚，这样的挣扎是无济于事的。
她听见水鬼们在说话，那是一直十分怪异的音色，朦胧而又粘稠：
“别让她跑了！”
“佛祖说了，谁杀了她就让谁去投胎哩！”
“我佛慈悲！”
“杀了她！快杀了她！”
“她跑不了！”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哈哈哈哈哈！我佛慈悲！留下来当我的替死鬼吧嘿嘿嘿！”
“你滚开！她是我的！谁要是敢跟我抢，我就吃了谁！”
水鬼们杂乱的耳语，模糊不清，却又如坏了的雪花屏电视一般嘈杂震耳。韩书安咬牙挥拳，一下又一下，然后水鬼们抓住了她的手臂、腰肢、掐住了她的脖子，薅住了她的头发……抬头看去，那一轮圆月，已经变成了渺小的星星。
缺氧使她痉挛，握着钥匙的手却从来没有松开。水鬼们将韩书安团团包围、纠缠，然后齐声吟诵起来：
“大水大阴，大慈大悲！
天上佛祖，水中地藏！
受供万民，食仙八方！
我佛慈悲，怜民悯众！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
“滚，都给我撒开！”
忽然传来一声怒喝，韩书安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来，但她翻着白眼不能往下看，只觉得那东西攻击着纠缠她的水鬼们，帮她弄开了束缚，还托着她往上游。随着它帮助韩书安，周围的水鬼们顿时骂声一片。
“新来的别不知好歹！”
“快给我还回来，我要往生去！”
“佛祖会惩罚你的！”
“还要佛祖动手？给我撕碎她们！”
韩书安被抱着送上了水井口，这水井口与地面几乎平行，带她上来的东西猛的一推，她就回到了地面上。韩书安距离的咳嗽着，回头看去，救她的居然也是一个面色青黑的水鬼，但还能辨识出人样来——是孙母。
她似母亲一般温柔，一如又看见了自己的孩子，柔声细语道：“娃，快走，莫回头。”
一只手从她身后扒住了她的脸，然后将她狠狠地按回了水里，被其他水鬼们拉了回去，在井里被撕咬成一团青黑的血雾。
韩书安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她想尖叫想嘶吼想发疯，但只能不断的从肺里咳出腥臭的水来。
那一个孙母在被门神画像纠缠着，这一个孙母在井里化为血雾，已经死过一次了，那么这一死会怎么样？是魂飞魄散吗？大概是吧……
那邪祟的法力开始消退，眼前的怪井缓缓消失，韩书安伸手去抓，只抓了一手土。
韩书安不断咳嗽着，虚弱的站起身来，感觉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要断了。身后不远处的邪祟似笑似怒的嘶吼着，像是在嘲笑她。不过两张门神依旧拖延着祂，令祂一步都迈不出去，不让祂再伤凡人分毫。
韩书安的内心怨气滔天，可她头也不回，一瘸一拐的朝着摩托车走去：
“我不管你是什么佛祖，还是妖，是鬼。”韩书安声音沙哑，并带有一种特别的混浊，感觉肺里全是水：
“你不用在这里对我的逃跑发笑，因为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如果我看见一个壮汉，因为踩死一只蚂蚁而沾沾自喜，十分自豪，呲着个带菜叶子的大牙咧嘴笑，那么我只会觉得这怕不是个傻子。
蚂蚁、我、壮汉、还有你，都会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总有一天会死，那么就是平等的，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因果报应：
壮汉死了，埋入大地，蚂蚁可以子子孙孙食他血肉，享他骨髓，最终从壮汉变成尘埃和蚂蚁屎，蚂巢足以繁兴几十代。那么如果一个害人的邪神死了，可以换来多少人多少家庭的平安喜乐？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可我就只是一个凡人，你随随便便就能杀了我，我的抵抗每一次都用尽了全力和勇气，但每次都是靠别人的帮助才脱困。所以即便我对你恨之入骨，但我其实觉得我杀不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杀死你的会是因果，会是天道规则，总有一天你会和壮汉一样死的，到时候，你的一切都要百倍偿还！！
人族如蚁，易杀而难绝，且君子络绎，故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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