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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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恨不能同勒色为伍

作者:

我欲乘风归

    半炷香的功夫过去,谢灵均也被惊到,之前几位的诗词不能说是不好,有些甚至算得上应景之作还颇有急才,谁知还是被没老者看上。

    一时间只听曲水之声,不见学子上前,半山亭前也陷入安静,老者并不着急,而是坐在那里静静等候,宽服大袖,双手相叠,抱元守一,这可能便是所谓的大家气象。

    同样是正坐有人可就遭罪了,谢灵均知道正坐的坏处,但也只能暗道一声:可恶,被他给装到了!

    想来要“通关”只能走偏门了,此时环顾四周,皆是山中景象,虽说关于山景描述的诗词不少,可刚刚那几个“炮灰”已经试过,单纯以描写景象并不能通过。

    曲水流觞从眼前划过,谢灵均忽然明白,只有以物言志才能从老者这里打开突破口,至于用何物呢?

    谢灵均一边大口吃喝一边搜肠刮肚,眼看曲水边上的青苔便眼一亮,他好像还真有能拿得出手文章来。

    “饕餮!”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继而所有的眼睛立刻齐刷刷的看向自己,谢灵均也不好再如饕餮一般吃喝,而是优雅的擦了擦嘴,起身整衣上前。

    见那吃的最欢快的学子过来,老者一时来了兴致,但却抬手阻止道:“后生可要想好,每人三次机会,若皆不过者需明年再来!莫要心怀侥幸,若以诗词数量来充数,前面那几位可白白浪费了机会。”

    谢灵均躬身施礼,随即便笑道:“自是有佳句才敢上前,一次与百次在小子这里并无区别!”

    老者微微一愣,眼睛快速的眯了一下,随即又朗声笑道:“哈哈!口气不小,倒是个果敢之人,若是不过,可莫要再试了!”

    这话说的好听,可其中的警告之意也是甚重,边上的康士林与一种庶门学子佩服的竖起大拇指。

    倒是褚林秀捂着额头,暗叹谢灵均这小子托大,当然也有一部分学子是看好戏的模样,皆希望这胆大的小子能够跳进自掘的坟墓之中。

    谢灵均不急不缓,举着杯盏渡步,盯着水边青苔悠然道:“学生不才,以青苔作赋,还请先生品鉴。”

    “作赋?!”

    老者颇为惊奇,如此短的时间里作诗作词可以用之前想好的佳作充数,可若是作赋便要应景,更需言志,做出应景的诗词尚需大才,况是作赋?!

    “赋不同诗词,需文采,还需兼顾韵律,有诗歌之性,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侧重于借景抒情,甚至借景言志,何其之难?小子莫要托大……以免少年诳语,痛失前程。”

    齐达文皱眉的摆了摆手,他也是好心,眼瞧这些学生中也就谢灵均性情豁达,敢于无视旁人的吃喝,现在看来怕不是豁达,而真是个傻子啊!

    边上的庶门学子听闻也是不屑,一些刚刚该还夸赞他的学子无不叹息,以为遇到一个才学出众,风骨高洁的,没想到开口便要作赋,看来是个在世家中待久的傻子。

    他谢灵均就算是南阳案首也不该如此托大,若作赋不成,贻笑大方……可不等他们笑容敛去,谢灵均便已在悠然踱步中缓缓而吟。

    “绕江曲之寒沙,抱岩幽之古石,泛回塘而积翠,萦修树而凝碧,契山客之奇情,谐野人之妙适。……不根不蒂,无华无影。耻桃李之暂芳,笑兰桂之非永。故顺时而不竟,每乘幽而自整。”

    虽说不是什么高远之作,但却是以青苔自喻,文中还顺带着讽刺了那些看似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甚至连自己都没放过,这是典型的借物言志,借物抒情。

    尤其是那句“耻桃李之暂芳,笑兰桂之非永。”更是用的恰到好处,让人拍案叫绝。

    随着赋文缓缓流出,配合谢灵均白衣翩翩的模样一时间竟让众人身处意境,看看青苔,再看看这少年人,此情此景如小桥流水一般的朴素之气令人怡然。

    老者敲响铜铃,连敲三下才罢手道:“小小青苔却出尘与物外,能于山中感悟幽静。虽以青苔为证,却是志向高远、高洁,颇有古君子之风!甚妙,甚妙!未曾想南阳有如此大才者!你叫什么?”

    谢灵均躬身行礼道:“南阳谢家,谢灵均!”

    “谢灵均?那个南阳县试案首?!”老者疑惑的挑了下眉毛道:“可是陈郡谢氏之后?为何在此,而不自去世家所在应试?”

    “无他,不屑尔!”

    此言一出正与《青苔赋》相印,老者哈哈大笑:“身在世家却另类如此,果奇异也!好,好,好!”

    读书人最重气节,风骨二字价值千金。

    老者仰天长笑,接着便连连咳嗽道:“好好好!多少年了,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的狷狂少年,才情惊人不说,连脾性亦是如此快意,身为世家子却能不计出身,果然不凡!”

    其实,谢灵均也有自己的“花招”,一个世家子弟放弃特权在庶门子弟中想不被别人注意都难,也更容易脱颖而出,反倒是在世家子弟中不那么出头,他不相信那些受到家族文化熏陶和积淀出来的人会比自己差……

    少年人就该有一些性格和张狂,否则便对不起这热血年华,上辈子为了现实不得已而苟且多时,眼下到了这里重活一次,怎能再如上辈子一般为了业绩,为了生活而憋屈?

    不能够!

    活得潇洒肆意有何不可?展现个性更是重中之重,否则连自己从“大能”那里借来的诗句都配不上!太给那些千古名家丢人了!

    老者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块木雕随手扔给谢灵均道:“此乃老夫印信,携此物便可直登书院,途中无人可阻。”

    印信上便有“林墨”二字,可见这便是其字号,谢灵均躬身道:“多谢林墨先生,不知公实先生何在?”

    老者惊讶的看向谢灵均道:“你认识章公实?”

    “曾经有旧,公实先生乃家父旧友……”

    老者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你便是被柳家……额……”

    刚要说出退婚之事,老者却赶紧打住,看着四周好奇的眼睛尴尬道:“小子勿怪,老夫年纪大了,说话便不过脑子……咳咳,老章人在松涛阁,既然是旧相识便该拜会,只是若你真有胆量……嘿嘿,便可去老章那里一试身手,哈哈哈!”

    明知老者是在激将,谢灵均却一点也不畏惧,躬身道:“多谢先生,可否请教先生名号?”

    老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老夫齐文达,号林墨!以后在书院中少不得相见。”说完便又叹道:“你这小子就不该出现在这,让老夫觉得接下来索然无味,去休,去休!”

    随着老人的话,剩下的考生也是满脸黯然,谁还不知自己的本事?若能做出堪比谢灵均的诗赋来,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康士林与褚林秀对视一眼,这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谢灵均从一开始便和自己不是一路人,虽说心中嫉妒,可三人之间的情义却是不会变的,两人到也真心为谢灵均感到高兴。

    谢灵均一身青衣背着挎包离开半山亭拾级而上,林墨先生看着他的背影喟然长叹:“南阳谢家有此少年,家门甚幸!”

    但微微一顿,眉头却又紧锁:“好端端的少年郎,陈郡谢氏为何冷落如厮?痛失大才,何其聩也!”

    越是沿着蜿蜒山路拾级而上,谢灵运倒是越轻松,步伐也愈发轻快,人在面对未知时才是恐惧的,眼下豫山书院的山门试已经让他看穿了书院的本质,故而心态轻松。

    看了看手中的木雕印章微微一笑,章公实与王彦儒的推荐信自己都还没拿出来,却又得了齐文达的印信,算不算是收集齐了“宝物”,马上要召唤神龙了?

    松涛阁就在书院的门口,因面朝松林而得名,距离书院更近故世家子弟在这里作答,不是寻常写在试卷上的考试,而是先生与学生对坐,一本正经的谈经论道。

    相比对待庶门子弟,这里更为正式,也更为肃穆。

    章公实居上首正坐于蒲团之上,声音朗朗:“《公羊传》有拨乱反正之功,为后王立法!此其一也。其二者,有三世之说,天下之势变幻莫测,却终究离不开这三世之说,尔等可知是何三世?!”

    众人默然,没想到章公实一开口便是如此之问,《公羊传》有拨乱反正之意读书人大多知晓,但三世之说却极少听闻。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有一少年之声飘然而至:““所见世”、“所闻世”、“所传闻世”此三者为公羊传之三世之说也!”

    章公实循声望去,瞧见一身白衣飘飘的少年悠悠而至,微微惊诧后,瞧见少年的长相便又忍不住点头笑道:“嗯,看来有人知晓了,谢灵均你可知这三世何意?”

    看了一眼快要气炸了的柳正,谢灵均缓缓道:““所传闻世”乃“据乱之世,内其国外其夏”;“所闻世”乃“升平世,内诸夏外夷狄”;“所见世”乃“太平世,夷狄进至于爵,天下远近大小若也一!”一切皆随华夏正统与外夷之变数而定,乱世则夷狄入中国,升平则华夏逐外夷,太平则华夏收服外夷,乾坤一舆,天下太平。”

    一时间谢灵均的模样气度再配上侃侃而谈的优雅众人讶然。

    章公实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了笑道:“老夫今日未见你在其中,还以为你南阳谢家出现变故,倒终究还是来了!”

    一提南阳谢家,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柳正,当年柳家与谢家的婚约世家门阀谁人不知,如彗星过空的谢善安才学惊人,而柳家朝堂得势。

    柳二爷本打算榜下捉婿,谁知捉了谢善安后才知其以有亡妻,这才定下娃娃亲的婚约,后来谢善安亡故,柳家便上门退婚,柳正故意夸大,以成世家笑谈。

    在场都是世家子弟,自然都是有学问和见地的。

    就算是一再挑衅谢灵均的柳正也颇有学识,他知道这般回答可谓通透,许多人根本就不明白三世说的本质,而他却能从容道来,可见其对四书五经以有研读。

    瞧见谢灵均还站在那里,章公实微微皱眉道:“老夫以给了你荐书,为何还在此处?”

    此言一出,众人再度哗然,没想到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南阳谢家之后居然能得章公实的荐书,而同样拿着荐书的人还有场中的柳正。

    其实柳正与谢灵均皆有荐书,只不过一个去了庶门之家的所在应试,一个则是在这里应试,皆没用手中的特权,读书人也有自己的骄傲。

    谢灵均躬身道:“学生以得林墨先生印信,听闻先生在此特来拜会。”

    章公实惊奇的看向谢灵均,之前不过是出于他父亲的缘故伸手相帮,没曾想他得了南阳县的案首,还能得齐文达印信可见本身才学便不一般啊!

    “你竟去了庶门的山门试?嗯……能得老齐印信,可见你才情不凡,恐又有佳作传出,去吧!登高而去,书院之中自有童子接待,见了山长俯首作揖不可妄言!”

    知道谢灵均狷狂的性子,章公实在最后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可他越是对谢灵均关心备至,柳正便越是怨恨,明明章公实与柳家交好,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关照这小子?!

    这便是“近则不逊远则怨”的小人心态,他对自己的身份很是看重,认为出门在外他就代表着柳家,世家大族的尊严就必须被人所尊重。

    但可惜的是这是他的想法,在谢灵均眼中柳正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上高中的年纪整的老气横秋作甚?!

    看着四周羡慕的眼神,柳正低声对四周人道:“这位可不简单,乃是南阳县的案首,陈郡谢氏之后,只不过门庭衰落了些,你我可都高攀不起!”嘲讽贬低之意瞬间拉满。

    见到落井下石的好机会,边上的卢定用自然开口附和:“柳兄所言极是!这位谢案首可是眼高于顶,声称不愿与我等世家子弟为伍,宁愿同庶门多有往来也不待见我等,今日我可瞧见,他同我等世家子弟打了招呼,便同商贾子弟一起登山,实属不成体统!”

    诋毁一个人在没有事实证据的情况下很难,但在他拔尖出头之后,那就算不得什么难事了。

    四周之人的态度多少有些改变,关于南阳谢家众人多少知晓,当年谢善安的事在东都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他的儿子出现在了豫山书院,恐怕以后的路会更加难走,连柳氏都来退婚了,谁家还敢沾染?!

    就这还不知死活的同商贾之家搅合在一起,还不愿与世家子弟为伍,真是可笑至极!

    人都是有些私心的,看到别人的好,可比自己倒霉还难受,眼下的谢灵均风头正盛,世家子弟自然团结起来排挤。

    “嘿……柳兄有所不知,陈郡谢氏以非当年的四大盛门,如今衰落之下,连那谢善安都能殒命东都,此子狷狂,恐也不得长命……”

    边上有好事者出言嘲讽,只不过越说声音越大,以至于谢灵均都能听见。

    谢灵均看了看出口伤人的这位仁兄,再看了看柳正与卢定用嘲笑的眼神,不由得笑出声来:“《易经》开篇有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本以为世家子也不可能各个出彩,遇到一两个勒色也是常理,没想到所谓的世家子中竟全是“勒色”!谢某甘拜下风!”

    “知晓我等乃是勒色,还不速速离去!”

    谢灵均猛地跺脚便走:“恨不能同勒色为伍,自当遁去!”

    待谢灵均离开,才有人开口发问到:“兄台,你知这勒色是何意?”

    “还用知晓?一听便是乡间的粗鄙俚语,但从他的话中应该知晓是在夸赞我等,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不会用什么明珠宝器的类比而已。”

    “嗯,兄台言之有理!”

    见谢灵均走远,众人不再理会,唯有上山路上偶遇的俊俏佳公子微微皱眉。

    一来,他好似在哪听过勒色一词,时间有些长远不记得是何意,二来,能做出《将敬酒》这般豪放无双词句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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