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周壹正在看着自己逆时针转动的手表。
这个表面破裂，时针倒转的手表，便是周壹在第一层梦境中的图腾。
所谓图腾，便是在一定的心理暗示之下，处于梦境中的人看到图腾的瞬间便会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梦境之中。
对于必须在梦境中保持清醒的售梦师来说，图腾至关重要，不然所有工作都无法开展。
其实普通人也能做到这个份上，只不过大多数人在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心理都会产生一定的变化，有时是激动有时是其他情绪。
而这些突如其来的情绪，对于梦境来说，无异于是突发的海啸，一下子就会让梦主直接清醒。
所以说想在梦境中保持清醒，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些专门研究清醒梦的研究员，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图腾，每个人的图腾都不一样，大部分都会选择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容易见到的物品。
当然，还有一些人的图腾不是物品，可能是某些声音，某些动作，甚至是某些人。
图腾的构建，不仅要对自己施加心理暗示，还要保持图腾一定会在梦境中出现。
不然在梦境里浑浑噩噩半天都没有见着图腾，那这个觉就算是白睡了。
想达到这一步，比之施加心理暗示直难不易。
越是深层次的梦境，越难构建出图腾。
哪怕是周壹，也最多在第二层梦境中构建出图腾。
至于第三层，周壹都不敢去想，也不想再进入一次。
在意识到自己处于第一层梦境之后，周壹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在一家粉馆内。
周壹估摸着是自己早餐没吃到想要的牛肉米粉的原因，所以梦境帮自己实现了。
只不过对于十分熟练此道的周壹来说，只要在一定限度内，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吃个米粉什么的，那还不是抬抬手指的事。
没有急着满足自己错过的口腹之欲，周壹又闭上了双眼。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睡觉，而是抬起了一只手，脑中开始构建场景。
周壹左手一挥，眼前场景便突然变化。
其实这个动作一点用处没有，所有的工作都在脑子里完成，但是周壹觉得加一个这样的动作会很帅气，便一直保持了这个习惯。
哪怕在梦境里观看这个动作的“人”，只是一些潜意识。
这也不一定是周壹记忆年龄是二十一岁的原因，或许就算他真的四十多岁，也一样会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男人至死是少年。
周壹缓缓睁开眼睛，开始打量变化后的场景。
大约十几平的房间里，坐着数个人，每个人都坐在被审问的椅子上，手腕处被拷上。
整个房间仅仅头顶处有这一盏LED灯，看起来有些昏暗。
房间整体构造就像市警察局离的几个审问室直接拼凑起来一样，大体上几乎没什么区别。
坐在最右边的，是穿着意式西装的何清辉。
他的脸上有些冷峻，双眼带着愤怒的看向周壹。
第二个人，是强撑了几天不睡觉得郑工民。
此时的他眼皮上就感觉驮着五岳，沉重无比，而他最后的精神气也仿佛即将崩断，身体也有些摇晃。
除了这两位，审讯室内还有何清辉的父亲和那对姐妹。
也就是郑工民的姨子和妻子。
“你为什么要杀何关山？”
“我没杀他，他不是我杀的。”
“但是他死了对你的好处最大。”
“好处再大能抵得上自己的亲生父亲吗？而且我真不需要这一点好处。”
周壹和何清辉的对话，其实是他自己与自己的交流。
因为在他的梦境里，这些人都是他的潜意识构成的。
也就是说，周壹在以这种方法来整理脑中的信息。
几次对话后，周壹走向郑工民，何清辉则将他那愤怒的视线投了过来。
“郑工民，你为什么要杀了这些人？”
在周壹开口之前，郑工民还一副即将睡着的状态，可他一开口，郑工民立马睁开了眼。
“不是我杀的。”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告诉我怎么证实你的话。”
“首先，我虽然不自诩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我好歹也自己开公司，绝对不是庸人一个。”
郑工民面色平淡，缓缓道来。
这倒不是意味着现实中的郑工民就与梦中一样，周壹只不过把那些信息和猜想安置到了这些容器里面罢了。
“如果我真的想杀他们，你觉得我不会想一个更好的办法吗？”
“难道我不知道杀了他们不仅没有清理现场还呆在原地是个多危险的行为吗？”
“再者，无论怎么说，我有动机的要杀掉的人，也只有何关山一个，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妻儿也杀掉。”
“你真当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魔？”
郑工民说的话语似乎很有道理，让其他人全部都将目光看向了何清辉。
而何清辉的嘴唇微动，终究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你就是想让我们这么想的呢？”
周壹此话一出，周围人的目光又投向郑工民。
“你想通过我们的手，来把杀人的罪名栽赃到何清辉身上。”
“这样，你就可以借助媒体的力量造势，最终接管天闰集团。”
“而想要做到这一步，你一定已经制造了何清辉的破绽，并把它放在了某个地方等我们的去找。”
“这个破绽，会是你吗？”
说着，周壹转头，想着审讯室内最旁边的一处阴影看去。
随着他的视线投来，阴影也被驱散。
坐在最后一张椅子上的人，是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容貌与赵立看到的杨斗钦有九分九的相似。
周壹走到杨斗钦的面前，望着这位双眼有些呆滞的老人。
“会是你吗？S市的心理神医？”
“你催眠了郑工民，然后让他干出这种惨案？”
“哈哈哈哈周壹，真是谢谢你了。”
郑工民突然大笑了起来，周壹的身形便倏的一下来到了他的身前。
周壹的手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部手机，他把手机的屏幕对着郑工民，开口道：
“这就是你制造的破绽？”
那部手机上，显示着何清辉和杨斗钦的对话内容，看起来好像是杨斗钦在帮何清辉办一件什么事，只不过貌似没敢得很好。
而这个手机，就是周壹在何清辉梦境里，拼着最后一口气看到的内容。
两人的聊天十分隐晦，第一眼根本看不懂其中的深意。
而郑工民却摇了摇头。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周壹。”
“而且我并不知道你是售梦师。”
“但是我进入过你的梦境。”
“从你进入我的梦境到你见到何清辉，只不过一个中午的时间，我根本来不及准备。”
“不一定。”
“或许吧。”
两人一下子又沉默下去。
良久，周壹开口：
“也就是说，你给市警察局的警察们留了一个线索。”
“但这个线索不会太难发现，因为你也知道在物证齐全的情况下，你没有那么多时间。”
“不对。”
“现在已经时间不够了，你的线索还没有出来。”
郑工民微笑着看向自言自语的周壹，笑容玩味。
见到周壹再次陷入死胡同，郑工民又开口道：
“如果我早就知道你是售梦师呢？”
“你虽然在H市非常低调，但是你的名头仍在一些圈子里流传过。”
“只不过大部分人都只把售梦师当做一个心理咨询师的噱头，很少有人当真。”
“就算有人购买过梦境或者被治疗过，当中还是有一部分人不相信。”
“而我，却是既没见过，也没与你有过交集，却选择相信你的能力，并把一生都寄托于其中的傻子呢？”
这次轮到周壹沉默了，确实按郑工民所说，无论怎么想都会有破绽存在。
没过多久，周壹突然睁开眼，喝了一口水后继续闭上。
重新回到审讯室内，这次他站在了何清辉的面前。
“所以说，最终还是你吗。”
“或者，你就是一个杀人的疯子？”
第二句话是对着郑工民说的，因为周壹还记得在审问他的时候，郑工民曾大叫着什么怪物什么的。
“是我吗？”
何清辉盯着周壹。
周壹左手再一挥，何关山几人的身形消失，杨斗钦的座位来到了何清辉的身边。
“难不成是我？难道我真就是个疯子？”
郑工民此时开口。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
“但是你却在我的梦境中看到了我和杨斗钦的对话。”
郑工民说完第一句后，何清辉立即跟上了第二句。
“所以，到底是谁？”
“所以，到底是谁？”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周壹坐在椅子上，头颅低垂。
不一会，他抬起头看着杨斗钦。
“你很重要。”
…………
大约两小时后，飞机平稳的落在了S市的机场。
此时已经是晚饭的时间，周壹什么行李也没带，所以倒也是十分轻松。
他打了个车，准备前往先前定好的酒店。
只不过一上车就被夸张的起步价给吓了一跳，差点就直接拨打电话举报出租车司机宰人。
不过看到车窗下贴有的公司标识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
“起步价：10元/2公里内。”
于是周壹只好叹了口气，同时边打电话边向窗外看去，好像要把这亏的钱通过眼睛掠夺美景给赚回来。
不得不说，S市确实要比H市繁华不少。
如同蛛网一般的环线、高耸且具有创意的建筑、灯火通明的街道、昂贵的车流。
基本上入眼的每一样景色，都是绚烂的、多彩的，哪怕是在黑夜离也不意外。
正当周壹欣赏着城市夜景时，电话那头接通了。
“喂，赵哥。”
“咋啦，下飞机了啊。”
“昂，刚下飞机呢，现在在出租车上。”
“注意安全啊。”
“哥，有个事想问你，不知道你方便说不。”
“啥事啊？”
周壹不动神色的瞥了一眼司机，而后才说道：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赵立沉默一会，开口道：
“你小子属警犬的啊，搁这么老远也能闻到？”
听到赵立局长的这番话，周壹便知道是有了新的发现。
但同时也是让他心里一沉。
那个所谓的“破绽”，终于要浮出水面了么。
“杨斗钦这个人你听过没？”
“杨斗钦…我知道，S市得一位心理神医。”
“郑工民在10月28日前往S市谈生意过后，他和杨斗钦有过见面。”
听到这话，周壹不禁想起了，先前自己在复盘的时候，郑工民脸上的微笑。
“只有艰难的、费劲好大力气才获得的线索，才显得真实，不是么？”
脑中有这么一个声音响起。
不多时，周壹挂断电话，出租车还没有到达指定的地点，他便把目光又投向了窗外。
这一次，他觉得那些乘奔御风的钢铁造物们，就像杀红了眼的野兽，拖曳着猩红的尾巴，在这片黑暗之下为虎作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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