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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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楼上有人

作者:

眼开眼闭

    周嫂是他们的女佣,在林家很多年了。她答应了一声,走到大门口问:“谁在敲门?”

    外面有人回答:“我们是租界巡捕!快开门!”

    听说来的是巡捕,客人们全都松了口气。可是林永年和沈卉的脸色却一下变了,夫妻俩面面相觑。

    庞金海更是急得团团转,像没头苍蝇似的,连声说:“糟了糟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林永年想了想:“你赶快通知张伯良,叫他找地方躲一躲!”

    庞金海摇头:“躲?哪有地方躲啊?”

    沈卉说:“我们卧室里有个大橱,躲到大橱里去。”

    庞金海犹犹豫豫:“这……这恐怕不行吧?万一他被发现,必然要牵连到你们……”

    这时外面的人大喊大叫。

    “开门!妈的!快开门!”

    “再不开就是抗拒执法,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枪托砸门的声音,听着让人惊心动魄。

    林永年用力推了庞金海一把:“还犹豫什么!没时间了!快去叫老张躲起来!快去!”

    庞金海转身朝楼上跑,在楼梯口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林永年走到大门口,吩咐周嫂开门。门栓刚拉开,一群人就呼啦冲进来,把周嫂撞了个趔趄。

    来人的确是公共租界的巡捕,一个洋警官带队,手下七八个人全都荷枪实弹,如临大敌。

    林家那只京巴狗冲上去,朝他们一阵狂吠。

    “别叫!小白别叫!”

    沈卉赶紧抱起小白,把它藏在羊毛背心里,似乎怕它遭遇不测。

    这帮巡捕来势汹汹,在场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站在那儿动都不敢动。

    事情究竟有多严重,林永年当然比谁都清楚。他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用英语问带队的洋警官:“你们闯进我家要干嘛?”

    不料这位洋警官中国话讲得很溜,眼睛一瞪说:“赶马?还赶牛呢!我们奉命来抓人!”

    “抓人?”林永年明知故问:“你们要抓谁啊?”

    洋警官反问:“你是谁?”

    林永年作了自我介绍。

    “你就是这儿的主人?”洋警官上下打量他:“这么多人聚在你家干什么?搞秘密集会?”

    “不不!长官误会了!”林永年说:“今天是我女儿生日,这些都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洋警官看着桌上已经切开的奶油蛋糕,严厉的神情有所缓和,看来认可了他的解释。

    一个巡捕趁别人不注意,抓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动作很快,但还是没逃过洋警官的眼睛。他狠狠瞪了那个巡捕一眼,朝林永年厉声说:“我们得到情报,通缉犯张伯良藏在这儿!把他交出来!”

    “张伯良?”林永年装出很困惑的样子:“什么张伯良?他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

    洋警官冷笑:“不认识?他五天前来到这儿的,在你家住了这么久,你说你不认识?”

    对方竟然了解得这么清楚,让林永年暗暗吃惊,但此刻已别无他法,只能赖到底了。

    “我的确不认识他,”林永年硬着头皮说:“张伯良,这名字我还是头一次听见。”

    洋警官那双琥珀色的鹰一样的眼睛盯着他:“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个问题,我只想问,你家有没有外人在?”

    “这……”林永年张口结舌,不知怎么说才好。

    “说!快说!别装哑巴!”

    七八支来复枪对着林永年的胸膛。尽管知道他们不会开枪,但他还是感到一阵心悸。

    旁边的沈卉急了,朝洋警官大声喊道:“别为难我丈夫!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洋警官对手下做了个放下枪的手势,回头厉声说:“太太,请你退回去!别妨碍公务!”

    林永年心里很绝望。事到如今,看样子躲是躲不过去了,怎么办?他也没了主意。

    洋警官转向那些客人,一字一句问:“你们中间谁是张伯良?最好自己站出来,省得我们动手,也省得让太太受惊。”

    没人做声,也没人站出来。

    洋警官吩咐手下:“你们四个留在这儿,对这些人挨个盘查!另外四个跟我到楼上去搜!”

    正在房里听唱片的林浣芝听见吵嚷声,下楼来察看,她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呆立在楼梯上。

    搜查是巡捕最爱干的事情,把别人家翻个底朝天,享受一下破坏的乐趣,还可以趁机往口袋里塞点什么。

    他们摩拳擦掌刚要往楼上冲,一个男人出现在楼梯口,大声说:“不用查了,我就是你们要抓的人。”

    空气骤然紧张得像要爆炸。片刻的静默之后,洋警官望着他问:“你是张伯良?”

    “没错,是我。”那个男人回答。

    一个巡捕拿出照片对了对,喊道:“是他!就是他!”

    几支来复枪同时对准了这个名叫张伯良的男人。

    “别动!把手举起来!”

    “放老实点!敢动就打死你!”

    巡捕的咋呼声引来张伯良一阵冷笑。洋警官拿手枪指着他:“举起手!慢慢下来!”

    张伯良照办了。他很镇定,走到楼梯中间,经过林浣芝身边时,还朝她笑了笑说:“小姐,请让一让。”

    他走下楼梯来到客厅,巡捕们立刻围上来,拿枪顶住了他。洋警官把他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没发现武器,这才放心地掏出手铐。咔嚓一下,张伯良的双手被反铐在背后。

    来宾们面面相觑,全都愣在那儿。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楼上竟然还藏着一个不速之客!他是谁?为何躲在这儿?巡捕又为何抓他?

    来宾们脸上满是问号。

    巡捕拽着张伯良往外走。他面不改色,大声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林先生无关!”

    巡捕用枪托砸他,让他闭嘴,但他仍在喊:“别难为林先生,我的事跟他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快把他带走!”洋警官吼了一声,回头对林永年说:“林先生,请你也走一趟吧!”

    一个巡捕抓住林永年双手,另一个巡捕拿出手铐,二人动作娴熟,配合默契。林永年还没反应过来,咔嚓一下,他的双手也被铐住,不同的是没有反铐,这已经算是优待了。

    林永年脸涨得通红。为张伯良的事受牵连,他多少是有一些思想准备的,但事情来得这么突然,而且当着妻女和客人的面把他像罪犯一样铐起来,这让他十分难堪。

    沈卉对此也难以接受,她冲到洋警官跟前,质问道:“凭什么把我丈夫铐起来?放开他!放开他!”

    洋警官说:“他窝藏杀人犯,触犯了租界法律!”

    沈卉喊道:“张先生是我们的朋友,他杀没杀人,我丈夫一无所知,快把我丈夫放了!”

    洋警官冷冷道:“太太,请你冷静。我奉上面的命令而来,别的我管不着,有话你跟上面说去吧!把他带走!”

    林浣芝从楼梯上奔下来,双手死死地抱住父亲:“不!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凄厉的哭喊声在屋里回响,泪水涂满她的脸庞。

    女孩子总是格外惹人怜,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现在连那个洋警官都有些不忍心了。

    林永年明白僵持下去也没用,他弯腰吻了女儿一下,硬着心肠摆脱她,被巡捕押解着出了大门。

    咣当一声,大门关上了。林浣芝哭着扑到母亲怀里,这时沈卉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一场欢乐的生日派对竟然搞成这个样子,客人们都很惊愕很无趣,而且不明白事情的缘由,连说都不好说,只能不痛不痒的安慰几句,然后稀里哗啦纷纷告辞。

    乱过一阵之后,还没走的除了庞金海,就只有沈卉的哥哥沈方了。妹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当然不能走。

    沈方从周嫂手上接过热毛巾,对妹妹和外甥女劝道:“别哭了,都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擦擦脸吧。”

    林浣芝哽咽着:“爸爸会回来的,是不是?是不是?”

    沈卉紧紧搂住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放心吧。”

    周嫂叹了口气:“唉,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林先生多好的人,想不到……”

    “我到现在都一头雾水,”沈方打断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张伯良是什么人?”

    庞金海走下楼梯,连连捶着自己的脑袋:“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是我害了永年,现在后悔莫及啊!”

    沈方狐疑地望着他:“怎么?这事跟你有关系?”

    “是我把张伯良带到这儿来的,”庞金海重重的叹了口气:“那是五天前的事情了。”

    五天前的深夜,庞金海带张伯良来到了林家。

    张伯良和庞金海一样,也是做五金生意的,二人由此相识。但张伯良做生意只是个幌子,实际上在搞抗日活动。现在他暴露了,76号特务要抓他。

    他还算走运,76号特务闯进他家的时候,他正在阁楼上,见情况不妙,急忙爬出老虎窗,从屋顶上跑到另一家的阁楼,总算逃过一劫,然后跑到庞金海的公司里躲了几天。

    “可是我那儿人多眼杂,时间长了难免走漏消息。我想来想去,你这边还比较隐蔽,所以……”

    庞金海停了几秒钟,试探地望着林永年:“你看,能不能让张先生在你家躲一躲?”

    林永年爽快地说:“行!没问题!”

    庞金海说:“你别急着答应,还是先跟阿卉商量一下……”

    “用不着,”林永年说:“她不会有意见的,我知道。张先生愿意在这儿住多久都行。”

    张伯良蹙眉道:“如今租界也不安全,76号特务在日本人的怂恿下为非作歹。今天他们又砸了一家宣传抗日的报馆,还杀了两个人。”

    林永年面色一紧,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张伯良接着说:“我怕留下会连累林先生,你我萍水相逢……”

    “没事没事!”林永年抢着说:“都是中国人,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你千万别见外!”

    张伯良还要推辞,庞金海说:“我这位老同学素有爱国心,去年淞沪抗战的时候,他捐献了不少物资呢。我看恭敬不如从命,你就安心住下吧。”

    林永年也一再恳请,张伯良这才朝林永年拱拱手:“真不好意思,那就叨扰林先生了。”

    林永年说:“不用客气。这儿是租界中心地带,过去不远就有巡捕房,76号特务不敢乱来的,放心好了。”

    他停了停,问道:“对了张先生,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76号特务为何要抓你?”

    “我杀了个日本人。”

    张伯良说话时表情很淡定,好像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林永年却大吃了一惊。这位老兄身材臃肿,其貌不扬,四十来岁已经开始谢顶了,挺着肚腩,没精打采的,怎么看都是个猥琐的小市民,跟自己想象中的抗日志士毫不沾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庞金海也很惊讶:“老张,你胆子真大,还敢杀人!”

    张伯良慨然道:“日本鬼子来中国杀人放火,干尽了坏事,我杀他一个怎么啦?有什么敢不敢的!”

    “好!说得好!”

    林永年感觉很痛快,不禁拍案大叫。

    他在日本留学3年多,这段经历让他对日本这个国家有了深刻的了解。这个岛国早就有侵略扩张的传统,明治维新后更是变本加厉。

    在狂热的军国主义思想的毒害下,日本社会充斥着对武士道的崇拜。日本人变得既谦卑又傲慢,既温和又暴戾,既多愁善感又残忍冷酷。他们在中国犯下的种种骇人听闻的罪行,把他对这个国家仅存的一丝好感也抹得干干净净了,剩下的只有仇恨。

    林永年热情地握住张伯良的手说:“你是英雄,我钦佩你。我家就是你家,千万不要见外。”

    庞金海说到这儿,扭头问沈卉:“永年是这样讲的吧?当时你也在场,你听见的。”

    沈卉点了点头:“这事怪不得金海,要怪只能怪日本鬼子,跑到中国来杀人放火。”

    沈方长出了一口气:“可是,张伯良杀日本人跟租界当局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巡捕房来抓他?”

    “我想,一定是被日本人逼的。”庞金海说:“现在整个租界都在日本人包围下,西洋人也不敢得罪东洋人。”

    沈卉说:“我想不通的是,他们怎么知道张伯良在我们家?而且连他哪天来的都一清二楚。”

    “我也想不明白,”庞金海蹙眉道:“消息怎么走漏出去的?按说这地方应该很安全……”

    “好了,别说这些了,”沈方不耐烦地打断他:“事到如今,还是想想怎么救人吧。”

    “对!救人要紧!”沈卉说:“张先生咱们已经顾不上了,现在顶要紧的是赶快把永年救出来!”

    庞金海点燃一根烟,思索着说:“我想,永年犯的不过是窝藏罪,没啥大不了,救他应该没问题。”

    沈方摇头:“洋人的交道可不好打啊。”

    “是啊,”沈卉说:“洋人做事一板一眼,不肯通融的。”

    庞金海抽着烟,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展颜一笑说:“放心吧,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沈家兄妹俩异口同声地问。

    庞金海把烟蒂摁到烟灰缸里,缓缓道:“我新近在饭局上结识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叫万墨林。”

    “这个人我知道,”沈方说:“他是杜月笙杜老板的大管家。”

    “没错,杜老板的大管家。”庞金海说:“他还是杜老板的姑表兄弟,杜老板对他言听计从。”

    沈方点头道:“洋人再难弄,对杜老板还是买三分账的。”

    庞金海说:“我和万墨林也算有些交情,可以通过他请杜老板出面,找洋人疏通一下。”

    “你真有把握?”沈卉问。

    庞金海拍胸脯:“百分之百的把握!”

    “这就好!这就好!”

    沈卉泪痕未干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杜月笙是上海三大亨之首,各方面都兜得转。他若肯出面,天大的事也能摆平。

    沈卉当即往楼上跑去。

    庞金海大声问:“阿卉,你干嘛去?”

    沈卉没有回答。几分钟后,她下来了,把两根金条放在庞金海面前,每根重十两,俗称大黄鱼。

    庞金海倒退了两步:“这是干什么?不要不要!”

    沈卉说:“拿着吧,办事总要花钱的嘛。”

    庞金海使劲摆手:“我说不要就不要!拿走!快拿走!”

    “别客气了,你就拿着吧。”沈卉说:“你为永年奔走够辛苦的了,哪能再让你贴钱呢!”

    庞金海板起了脸:“永年出事我有责任,救他是应该的。你要给我钱,还不如打我两个耳光呢!”

    但不管他怎么说,沈卉还是把金条塞进了他的口袋,深深地望着他说:“金海,让你费心了,拜托拜托。

    庞金海握了握她的手:“别说这种见外话,我和永年像兄弟一样,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赴汤蹈火也是应该的。”

    他停了停,又加上一句:“明天我就去见万墨林。永年一定会平安回家的,你就放心吧。”

    沈卉感动地望着庞金海,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因为她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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