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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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要杀你

作者:

眼开眼闭

    林永年在发抖,抖得牙齿咯咯响,但不是恐惧,而是惊愕、愤怒。

    现在一切都对上了,就像螺丝对螺帽,严丝合缝,一点不差。难怪庞金海单身这么多年,帮他介绍对象他也不要。难怪他看到沈卉的时候,眼睛里会有一种异样的表情。难怪他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酸溜溜的话。看来他对失去沈卉一直耿耿于怀,伺机报复。

    林永年决不是傻瓜笨蛋,此前只是脑回路堵塞了,一旦打通,头脑立刻变得敏锐起来。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件事,真的很久了,当时他和庞金海刚进小学。

    有一天晚上,庞金海把他叫出门,请他帮忙做件事。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跟着庞金海来到崇德坊附近,一家南货店外面。

    时间已经很晚,南货店老板的儿子、上海人俗称的小开,独自趴在柜台上看连环画。那小开是个弱智,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庞金海要林永年朝柜台里扔石头,把小开引出来。他以为不过是开玩笑寻开心,就照办了。小开跑出来追他,被埋伏在暗处的庞金海用弹弓射中脑袋,痛得哇哇乱叫。

    事后他埋怨庞金海:“你怎能这么做!还好没射中眼睛,否则就闯大祸了!”

    庞金海得意洋洋地说:“两年前我曾经被小开打过,我苦练了整整两年弹弓,终于报仇了!”

    这件尘封已久的往事让林永年猛然发现,此前他对庞金海的了解统统都该扔进垃圾箱。其实庞金海是个外表与内心截然不同的人。

    他在学校里有个外号叫庞公公,因为他长得很清秀,言谈举止有点女人味儿,所以把他比作太监。所有的人,也包括林永年在内,都认为他很懦弱。但显然大家都错了,他是个爱记仇的人,有着极强的报复心,而且敢想敢干。

    爱情使人疯狂。他因为一点小冤仇就伏击南货店小开,差点弄瞎人家的眼睛,那他为了夺回心上人,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林永年感觉像是有一大桶冰水从头顶上浇下来,浑身冰凉冰凉的。

    他知道人心叵测、口蜜腹剑之类的警言,但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怎么会坏到这种程度,会如此阴险如此可怕?而且此人就在他身边,常常与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那就更可怕了。

    石铁山望着脸色惨白、不停擦汗的林永年:“听了我的话,你觉得很吃惊是不是?”

    林永年喃喃说道:“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竟然不动声色地在我身边隐藏了十几年!”

    石铁山说:“其实没什么好吃惊的,还是那句话,世上最好的是人,最坏的也是人。”

    “对,你师父说的对。”林永年咬着牙说:“我恨他,也恨自己。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想不到竟然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太傻了,我是天底下头号大傻瓜!”

    石铁山笑笑说:“不,你不是太傻,而是太老实。老实人总认为别人也和他一样,其实世上坏人多得很。”

    林永年想想的确如此。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事业上,从未对人心好好琢磨过,这是他最大的失误。

    石铁山接着说:“常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姓庞的既然做了就不会再收手,一次不成肯定会做第二次第三次。你躲是躲不过去的,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跑!赶快跑!”

    事情已经明了,形势非常严峻。但林永年仍犹豫不决,双手翻来覆去搅作一团。

    越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老犯人说,烟花桥监狱建成以来,曾发生过两次越狱事件。

    第一次是两个犯人自作聪明,钻下水道逃跑,不料被铁丝网拦住,进退两难,差点困死在下水道里。

    第二次是一间牢房的四个犯人集体越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弄断窗户上的铁栅栏,用自制的绳索逃出牢房,结果在翻越围墙的时候,被岗楼上的探照灯发现。看守开枪打死了两个,把其余两个抓了回来。

    越狱无疑要冒生命危险,但留在监狱里同样有生命危险,而且危险程度并不比越狱更低。

    林永年想起了《哈姆莱特》里的一句经典台词: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这部戏他看过许多遍,在大学剧团里还扮演过哈姆莱特,但此刻他才真正领会到,那句台词里包含着多少痛苦、彷徨和无奈。

    “武大郎已经被庞金海收买了,他就是活阎罗,他要搞死你容易得很,你不跑的话必死无疑!”

    石铁山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

    林永年迟疑道:“跑能跑得掉吗?听说烟花桥监狱建成至今三十多年了,从没有犯人逃出去过。”

    “万事总有开头,我们就开个头,作第一批逃出去的人。”石铁山显得信心十足。

    林永年问:“你这么有把握?”

    “当然!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也有百分之八十!”

    “是吗?你的把握从何而来?”

    石铁山笑了笑:“有句话你一定听说过,朝里有人好当官。”

    林永年狐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有看守作内应?”

    石铁山拍拍他说:“为了让你放心,我索性全都告诉你吧。有个姓蔡的看守,落难时我曾经帮过他。外面还有我那些道上的弟兄接应,一切都安排好了,越狱必定成功。”

    林永年亦喜亦忧,左右为难。

    “怎么样?”石铁山问:“你走不走?”

    林永年不停地冒汗,不停地擦汗。

    石铁山催促道:“你想好没有?到底走不走?”

    林永年低着头,转了一圈又一圈,连转了十几圈,终于一跺脚说:“好!我跟你走!”

    一个人要在两难之间做出选择是最痛苦最伤脑筋的,一旦决定了要越狱,林永年的心情反而放松了。石铁山做了周密的安排,内外都有人接应,想来越狱成功还是很有可能的。

    越狱行动定在三天之后。

    这天晚上7点多钟,一辆运送粮食蔬菜的卡车开进了烟花桥监狱大院。这辆卡车每星期都会来一两次,不过平时都是上午来,为何今天来得这么晚?天都黑透了。

    武大郎一脸的问号。司机向他解释,其实车子像往常一样上午就出发了,不料开出没多远就出了故障,水箱漏水了,不得不找人拖回去修理,所以才弄得这么晚。

    这理由听起来没毛病,但林永年相信绝非如此简单,司机多半被搞定了,故意晚来。

    以后的事情证实了他的猜测。

    那个姓蔡的看守下令叫几个犯人来卸车。石铁山是犯人的头儿,派工的事由他负责。他叫了三个人,两个是他的小弟,另一个就是林永年。看来如他所讲,一切都安排好了。

    卡车停泊的地点显然也是精心安排的,那地方是个死角,光线昏暗,岗楼上的探照灯也照不到。

    石铁山站在卡车上,把一筐蔬菜递给下面的林永年,小声说:“要行动了,跟着我。”

    很快卡车上的东西就卸下了一大半。姓蔡的看守对石铁山说:“我去撒泡尿,你替我看着点。”

    这又是一个很明显的迹象。林永年还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相互使眼色,心照不宣。

    姓蔡的看守离开后,石铁山回头看了看林永年,朝他做了个手势,接着就在车厢角落里缩成一团,拿一只空竹筐把自己罩住。

    林永年赶紧往卡车上爬,心慌意乱,手都磕破了。进了车厢,他依样画葫芦,钻进一只倒扣的空竹筐。那两个犯人不声不响,用卡车上的破帆布把他俩盖住,继续干活。

    5分钟后,货物卸完了,姓蔡的看守也回来了。

    在整个过程中,司机待在驾驶室里一直没露过面,现在他探出头问:“完事了没有?”

    “完事了。”姓蔡的看守回答,至于干活的犯人从四个变成了两个,他似乎压根就没发现。

    “妈的,倒了邪霉!搞到这么晚,连饭都还没吃,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司机骂骂咧咧。

    姓蔡的看守在车门上拍了两下:“少废话,快走吧。”

    卡车启动了,慢慢朝监狱大门驶去。这时候,林永年一直很平稳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监狱有里外两道门,都有武装看守盘查。两个越狱犯与他们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帆布,他们当中不管哪个人,只要掀开帆布看一眼,两个越狱犯立刻就会暴露,太简单了。

    林永年蜷缩在竹筐里,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刚才还狂跳的心此刻突然静止了。他两眼一抹黑,但听觉却变得格外灵敏,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监狱铁门的吱嘎声、看守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所有这些都放大了许多倍,巨雷一般冲击着他的耳膜。

    这一刻好长好长,长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大手按进了水里,马上就要窒息了。

    最后,他终于听见了第二道铁门嘎嘎关闭的声音。有个声音喊:“走吧!”接着卡车驶出了监狱。

    过了一会儿,头顶上的破帆布掀开了,只见石铁山拎着一只包裹,站在那儿看着他。

    “老兄,你还好吧?”石铁山笑眯眯问。

    “很好!我很好!”

    林永年一把扔开身上的竹筐,像是获救的溺水者那样,张开嘴拼命呼吸。空气很新鲜,带着一股田野的芳香。他已经很久没闻到过这么美好的气味了,很久很久了。

    忽然,他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了两下,腿一软跪倒在地。

    石铁山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老兄?我说越狱一定会成功的,没骗你吧?”

    林永年抬头望着璀璨的星空,喃喃问:“真的吗?我们真的逃出来了?我怎么感觉像是在做梦?”

    石铁山微笑着说:“你可以咬一下自己的手指头,看疼不疼,疼的话就不是做梦。”

    林永年像受骗上当的小孩子一样,真的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很疼,不是做梦!

    自由了!我自由了!林永年在心里呼喊,刚才深深的惊恐现在变成了巨大的喜悦,让他的心像气球一样膨胀开来。

    林永年抓住石铁山的手使劲摇了摇:“我还做了最坏的打算呢,想不到这么顺利,一下就出来了,没碰上任何麻烦。”

    石铁山笑道:“我们打破了烟花桥监狱的不败金身,成了第一次越狱成功的人。”

    “没错!说不定我们会被载入历史,成为犯人们眼里的英雄!”

    林永年兴奋不已:“你真行!全仗你巧妙安排!接下去怎么办?你那些弟兄等在哪儿?”

    “前面不远有一片小树林,就在那儿。”

    石铁山说着,在驾驶室顶上敲了几下。卡车停在了路边,林永年跟着石铁山跳下车,卡车随即开走,红色的尾灯很快就被夜幕吞噬。

    这儿地处市郊,周围都是农田,一大片一大片的,半人高的庄稼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下。青蛙响亮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这一切是那么寻常,又那么美妙,林永年几乎要陶醉了。在肮脏可怕的监狱里待过之后,他真正体会到了自由是多么可贵。

    石铁山带着他在一条田间小路上快步前行,路边的池塘在月光的照耀下明亮如镜,耳边不时传来鱼儿扑腾的响声。

    一路上经过好些个这样的池塘。马不停蹄的走了一个多小时,石铁山所说的小树林仍不见踪影,林永年却已经累得两腿酸痛,一身大汗了。但石铁山的脚步还是那么快,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林永年喘着粗气问:“你是怕有人来追我们?”

    “现在还不会,”石铁山说:“要等到明天早晨点名的时候,才会发现有人越狱了。”

    “那干嘛还这么急?停下歇一会好不好?”林永年央求道:“我累得都快散架了。”

    “不行!”石铁山说:“现在不能停!”

    林永年苦着脸说:“我腰酸腿疼,实在走不动了。”

    “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石铁山继续快步前行,头也不回。

    又走了大约半小时,终于看见了一片小树林,稀稀拉拉的长着水杉、香樟、杨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地上杂草丛生。

    “到了,”石铁山说:“就是这儿。”

    林永年什么都不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两只衣袖来回擦汗:“哎哟我的妈呀,累死我了。”

    石铁山却丝毫不显疲惫,他仍旧站着,身子靠在一棵树上。树林里漆黑一团,没一点动静。

    林永年问:“你那些弟兄在哪儿?”

    石铁山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林永年累得不行,也没再接着问。好一会儿谁都不说话,只有虫子的叫声在耳边回响。

    这儿好安静好舒服。林永年索性躺下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出神。

    石铁山问:“喂,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回家怎么跟老婆解释,”林永年说:“她见了我,肯定会吓一大跳的。”

    石铁山笑笑,等着他说下去。

    “我还在想,怎么找庞金海算账。”林永年切齿道:“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绝不会放过他!”

    石铁山点起一根烟:“要是我的话,会亲手把他宰了。”

    “这么做一点都不过分,可是我做不出。”林永年叹了口气:“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没脸见人,这也就够了。”

    石铁山缓缓道:“可惜,有些事只能想想而已。”

    他用力吸了口烟,烟头在黑暗中闪着暗红色的光。

    林永年猛地坐起来。石铁山的话提醒了他,现在他是逃犯,即将被通缉追捕,报仇的事根本无从谈起。但不管怎样,他已经自由了,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这全都归功于石铁山。

    林永年动情地望着石铁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知道谢谢这两个字实在太轻了,表达不了我心中的感激,但眼下我无以为报,只能说一声兄弟,谢谢你!谢谢你!”

    石铁山摆了摆手:“不,不用谢,我这么做说到底并不是为你,而是为我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这话虽然听着没毛病,但他的语气表情总让人感觉有些怪怪的,只是想不出原因何在。

    不安的感觉像烟雾似的,在林永年心中缓缓缠绕。

    又一阵长久的沉默。四周静得可怕。

    石铁山低着头,在林永年面前踱来踱去,不时用眼角瞟他一下,那神情就像猫瞟着老鼠。

    林永年愈加不安了,终于忍不住问:“你……你在想什么?”

    石铁山停下了脚步,一双铮亮的眼睛盯着林永年,一字一句说:“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杀了你。”

    “你说什么?”林永年惊呆了:“你……你要杀我?”

    “对!”石铁山说:“我要杀你!”

    林永年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石铁山说:“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个好朋友庞金海不知花多少钱收买了武大郎,武大郎又找我做交易,要我听从他的安排,以越狱为名把你骗出来杀了。这样我非但获得了自由,另外还能得到一大笔钱。这个诱惑太大了,实在太大了,我无法拒绝。”

    林永年感觉心脏紧缩起来,全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他做梦都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

    石铁山接着说:“你是个有文化懂道理的人,我这么做相信你会理解的,是不是?”

    林永年拼命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结结巴巴道:“不,这……这不是真的,你骗我,你骗我……”

    “如果我不讲出真相,那才是骗你。”

    石铁山望着他缓缓道:“你的家人在等着你,我的家人也在等着我。我还有个可怜的老娘,我比你更需要自由。”

    林永年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你……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吓我,是不是?是不是?”

    石铁山没吭声,但他的表情已经作了回答。这不是玩笑,这是真真切切、即将发生的事情。

    林永年本能地跳起来逃跑,可是刚跑了没几步就腿一软摔倒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现在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难怪越狱那么顺利,没遇到任何阻碍;难怪石铁山带着他一路小跑,累得他喘不过气。这一切都是为了要杀他!好阴险好毒辣的计划!

    石铁山慢慢走到他跟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这双手像老虎钳一样,挣扎反抗完全是徒劳的。

    月光斜照在石铁山脸上,勾勒出一副狰狞的表情。他很平静,不慌不忙,仿佛要杀的不是人,是一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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