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税粮已经陆陆续续的运送回二龙山。
寄给扈三娘的信,如同石沉大海,不见半点动静。
送信的使者是武松,武松担心有孕在身的潘金莲,只小住两日就匆匆回了清河县。
算下来,将近十天了。
人生哪能处处都如意?
张安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却不知,远在扈家庄的佳人,心里同样五味杂陈。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亲自验证之后,扈三娘还是哭了一场。
此张安,就是彼张安。
别说在青州,就是放眼整个山东,张安之名也称得上如雷贯耳。
只不过出了保安团的势力范围,这个名声更多是恶名,“青州贼”三个字能止小儿夜啼。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自张安走后,扈三娘种种奇怪的反应瞒不住日夜相处的家人。
张安的真实身份,在扈家庄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只不过大家默契的不去点破。
倒是祝彪,恼怒于未婚妻的精神背叛,被大名鼎鼎的青州贼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醉酒之后找上门来闹过几回。
经过这番风波,两家关系出现裂痕,闹得很僵。
扈三娘芳心暗许,和张安私定终生原本只是捕风捉影,传着传着,也成了确有其事。
跟青州贼沾上关系,扈太公自然烦心透顶,将祝彪和张安都恨上了。
引发这场风波的扈三娘,也被他下令禁了足。
所以武松来送信,根本没见到扈三娘,那封信被扈太公截下,一把火烧了。
不烧还能怎么办?
这可是私通青州贼的罪证,流出去半个字对扈家庄都是灭顶之灾。
扈三娘推开窗,墙角那簇野菊,前几天还摇曳着风姿,一场秋雨过后,只剩下少许花瓣,徒留一片萧瑟。
香蒲端着热茶进门,跑过来合上窗子,小声劝道:“天凉,小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扈三娘收回目光,紧了紧身上的薄毯,接过热茶捧在手心儿,盯着茶杯出神。
心口悬着的核雕吊坠摇曳着。
香蒲咬了咬嘴唇,于心不忍。
“小姐,张安来信了。”
扈三娘捧着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恹恹的说道:“我知道。”
香蒲又说:“那封信让老爷烧了。”
扈三娘涩声道:“我也知道。”
“小姐全都知道?”香蒲瞪大了眼睛,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小姐怪老爷吗?”
扈三娘拢了拢头发,把目光从门口方向收回,自嘲道:“我姓扈,是我爹的女儿,扈家庄四千多老少才是我的依靠,我不能为了儿女情长,连累大伙。”
站在门口的扈成心头微微一痛,抬起来要敲门的手悬在半空,握成拳,转身就走。
香蒲小声道:“小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扈三娘无精打采的看了她一眼,道:“想说就说。”
“那我可说了。”香蒲挠了挠头,眨眼看着扈三娘,问道:“小姐喜欢......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用说出来。
扈三娘怔住一下,心中有些慌乱,不敢深想,反问道:“替你家姑爷问的?”
“小姐少冤枉人,什么我家姑爷?”香蒲噘着嘴,一脸哀怨道:“我从来都是向着小姐的。”
一直以来,大伙都以为祝彪和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向着小姐,自然爱屋及乌,为祝彪说话。
谁承想半路杀出个张安横刀夺爱。
她如今见异思迁,也是跟着小姐的脚步。
但是她比别人看得透彻,真实情况远不像外面传的那样龌龊。
小姐和张安可没有什么海誓山盟,非卿莫属。
小姐对张安有好感不假,更多的原因是祝彪昏了脑子步步紧逼适得其反。
“小姐,咱们出去散散心吧。”想到小姐被老爷禁了足,香蒲补充道:“就到院子里走走,捉蜗牛回来养。”
扈三娘有些心动,呢喃道:“养蜗牛?”
“是呀。”香蒲不住点头,伸出手指嗫嚅道:“我都养死六只了。”
“......”
扈三娘瞠目结舌,摇头轻笑。
随即反应过来,香蒲应该是故意卖糗逗她开心。
扈三娘眨着凤眼,伸手捏了捏香蒲的脸蛋儿,笑道:“去他的祝彪,去他的张安,男人没有好东西,小姐以后只疼你,走,散心去!”
主仆俩出了门,漫不经心的逛着。
扈三娘本能的往校场方向走。
还没过拐角,便听见庄户们正在争论,听到青州贼三个字,扈三娘下意识握紧香蒲的胳膊,顿住脚步。
“小姐?”
“嘘!”扈三娘伸出手指压住香蒲的嘴,低声道:“听听他们说什么。”
庄户们争得面红耳赤。
“俺浑家是水井坊的,听说保安团只收两成税粮,百姓得八成,比咱们还多哩。”
“吴瘸子,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青州贼的粮食是那么好拿的?你怕是不知道,青州官府已经撂下话,谁向青州贼纳粮,就是同党,要砍头的。”
“嘁,青州府那帮酒囊饭袋的废物兵,只怕还没见到保安团的面,就吓得尿裤子了。”
“也不能这么说,青州官兵打不过保安团,总打得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老百姓向保安团纳粮,虽说能剩下八成粮食,可还得受牵连,到底是目光短浅,不考虑以后。”
“老王说的对,就是这个道理,青州贼兵强马壮,有能耐尽管朝官府使去,干嘛要将百姓拉下水。等官府腾出手算账的时候,吃亏的还是百姓。”
“你放屁,合着保安团发钱派粮分地还有错了?官府往死里折磨百姓,保安团给了百姓活路,你不去责怪官府,反倒将锅甩到保安团头上,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你才放屁!青州贼用心险恶,蛊惑煽动百姓对抗朝廷,难道还占着理了?哎呀,吴瘸子,你敢打我。”
“你这种黑白不分的糊涂蛋,老子打的就是你,让你清醒清醒。”
再接着,就是扭打声夹杂着问候对方父母家人的粗鄙之言。
扈三娘寒着脸转过拐角,喝道:“住手。”
滚作一团扭打着的两人见了扈三娘,立刻收手爬起来,低头站好。
扈三娘冷眼扫过吴瘸子,皱眉道:“出手伤人,自己去找我大哥领上十棍子。”
吴瘸子苦着脸道:“是!”
另一人窃笑着,幸灾乐祸。
扈三娘对着看热闹的庄户招招手,道:“去打一盆水来。”
吴瘸子听了这话,更是心生忐忑。
小姐罚十自己棍子,却让人给庆生打水清洗,偏向谁就不用说了。
他正后悔着,打水的人回来了,扈三娘亲自接过去。
接下来,扈三娘的动作让大伙瞠目结舌,只见她将水一下泼到庆生脸上,冷飕飕的说道:“昏头涨脑的玩意儿,是该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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