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沾到沙发的一瞬间，苏铭觉得玩了一下午的疲惫终于得以释放。他挥挥手派小陈去拿吃的，自己靠在沙发上休息。
苏铭一直不太喜欢吃自助餐，那些所谓的高端食材讲到底也没有那么好吃。又是生的，又是冷的，学什么不好学东洋鬼子。
但如果吃热菜，2010年的自助餐厅，大部分热菜口味真的一般，只能说略高于学校食堂水平。食材品质随着价格档次有所提升，算是又健康又难吃吧。
只是，自助餐最大的好处，可能也是唯一的好处，就是自由挑选。
想吃什么就拿什么，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看得出来小陈非常喜欢吃自助餐，她最大的乐趣不是吃，而是漫步在食材当中，随意地逛和选。她每次带回来的东西，大部分都只吃一点点，其他的则用餐具优雅地切割开，分给懒惰的苏老板享用。
就这她还要夸苏铭几句：“老板，你真是好随和啊，我带回来什么你都乐意往嘴里塞，一点儿不挑食，跟无底洞似的。”
“什么叫无底洞，我这是貔貅体质，聚财的。而且咱们的餐标高达258，当然都好吃啊。”
“你要是貔貅，那你岂不是没有那个？”
“我特么……哎，算了算了，不跟你个小丫头争，再去帮我拿点蟹腿和鹅肝来。”
“哦。”
就这么来来回回，吃了两个小时。
“老板，我真的一点儿都吃不下了。”陈嘉然摸摸自己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吃不下就喝点饮料，吃点冰淇淋吧，我先睡会儿。”
苏铭上午起得很早，此时吃了太多东西，已经困得东倒西歪，只想找张床倒头就睡。
“真够菜的，这就困了？”
陈嘉然捧着冰淇淋纸盒，望着餐厅外的晚景，她心里觉得好神奇：两天前给苏铭介绍了大舅家的虾塘，今天就来到心心念念的水世界玩了一下午，晚上吃着258价位的奢侈自助餐，命运好神奇。
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点亮了深蓝色的夜空。
自助餐厅里的人们纷纷侧目朝外面看去，大舞台方向响起了激情澎湃的舞曲，夜场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烟火晚会开始了！”陈嘉然激动地拍着桌子，催促苏铭，“老板，快起来！我们出去看烟花吧！”
“知道啦。”苏铭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回答。
……
……
看完烟火晚会，时间到了八点半，现在打车回去肯定能在九点半之前到家。
九点半也是常规情况下陈嘉然必须到家的时间点。
他俩打车到了锦绣园小区门口，陈嘉然招呼苏铭一起下车：“你还坐在车上干嘛，快来，跟我进来吧。”
苏铭下了车，他有点惴惴不安跟在陈嘉然身后进了小区。
看着门口神色严肃的保安大爷，他颇为心虚地问：“我要上楼去吗？你爸妈在不在家啊？要不我去买点水果牛奶什么的拎着吧。”
陈嘉然白了他一眼：“在想什么呢，你只要在我家楼下等我一会儿就好了，我上去把东西拿着马上就下来。”
苏铭这才放心下来：“行。”
很快，来到了小区中心位置的一栋楼，陈嘉然先上楼去。
坐电梯来到自己家的楼层，她走过通风井的时候朝下望了一眼，看到苏铭老实巴交地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挪动。
陈嘉然感觉有点好笑，朝苏铭挥挥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她拿出钥匙开门回家，一进门，就发现客厅电视的音量比平时要高了不少，沙发那边传来大人聊天的声音，过道深处，自己的房间门开着、灯亮着。
“嘉然回来啦！”是大姨的声音。
“嘉然，快来喊人，大姨和姨夫带着王豆豆来玩了。”妈妈站起来，迎到玄关处。
王豆豆就是之前跟着嘉然一起去钓小龙虾的表弟，今年12岁，平时顽皮得很，现在放暑假了，就喜欢跟着陈嘉然屁股后面。
陈嘉然换了鞋子，拎着包来到客厅电视机旁，喊了一声：“大姨好，姨夫好。”
她有点心虚：大姨他们一家什么时候来的，该不会才到吧？
还好刚刚跟苏铭走在一起的时候，没跟他们撞上，不然就不好解释了。
妈妈笑吟吟地说：“豆豆好几天没见到你，想来找你玩。你看，他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说着指一指餐桌，上面歪歪斜斜地摆着几个奥特曼塑料人偶。
“他等你好久了，一直不愿意回去，我就把你房间的玩具拆了给他玩。”
“我房间的玩具？我房间哪有玩具啊……”陈嘉然说到一半，忽然呆住了，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我要拿去送给苏铭的东西吧？
她止住话头，跑到自己房间里，看到地板上散落着一地的乐高零件。豆豆正坐在地板上认认真真地拼着乐高，甚至没注意到陈嘉然正站在房间门口。
被拆开的乐高盒子，随意地摆放在进门右手边的床头柜上，封面印着一辆全速前进状态下的银白色超跑。
陈嘉然感觉到一阵晕眩，这是她要送给苏铭的礼物。
海安市就这么一家乐高授权店，里面东西都是正品，贵的要命，而且很多是限量版，花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她买下的乐高玩具是一辆超跑模型。
陈嘉然记得高二有一天，无意间听苏铭和其他男同学一起讨论过这个车，她虽然对汽车没什么兴趣，对超跑车型也没有任何概念，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把苏铭提到的车型一直记到现在。
所以她把苏铭打到银行卡上的“工资”都取了出来，买下这个乐高玩具。
现在，包装盒被拆开，表弟捏着碎片费力地拼着。
她不知道多少次了，让父母不要随便动她的东西，无论是书籍、作业本、笔记本还是电脑、手机，都是自己的隐私。
现在，自己的房间门敞开着，书桌上散落着几本杂志，电脑也被打开，正播放着网站上的不知名动画片。
好窒息。
感觉就像自己的心被随便剖开给人看一样。
陈嘉然真是不理解：为什么每次家里客人带着孩子来，父母都要献祭我的东西招待他们？我的东西是什么宝藏吗？
“你陪他玩一会儿吧。”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陈嘉然身后。
“这个乐高，是我要送人的东西啊，你为什么要把它拆开？”陈嘉然转过脸，鼓起勇气说，她平时很少这样质问父母。
“什么为什么？他等你这么久，无聊想玩。你做姐姐的，这么小气干什么？”
妈妈脸上满是无所谓的表情，她觉得事情理应如此。
然而王豆豆坐在地上，有些委屈地说：“我不喜欢玩，我拼不好。”
他站起来拍拍裤子，对陈嘉然说：“明天去外婆家，我们钓鱼去吧。”
“玩具本来不就是要拆开玩的吗？而且王豆豆也给你带了礼物，你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妈妈对陈嘉然发出一连串质问，她感觉女儿今天很不懂事。
“这是我专门给朋友买的，而且我已经答应送给他了。退一万步说，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你为什么要乱动我的东西？”
陈嘉然身子微微发颤，她的眼泪扑朔朔地掉下来。
王豆豆看到姐姐哭，吓得又坐回地上。
“王豆豆只喜欢玩电脑游戏，或者去外面玩，他从小就不喜欢拼图拼积木，这个东西明明是你拆的，电脑也是你开的！”
“哭什么哭什么，当着弟弟的面，你好意思哭吗？”
眼见这俩母女发生争执，王豆豆已经吓傻了，他立刻像落水的汤师爷一样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怎么回事？”陈嘉然的爸爸听到这里的争执声，走了过来。
“不就是个玩具嘛，我明天再给你买一个。”了解情况后，爸爸用无所谓的语气说。
大姨也走过来了，看发生了什么，姨夫也伸头张望。
“豆豆，快跟姐姐说对不起。”姨夫准备献祭豆豆做和事佬。
“姐姐对不起……可是，对不起什么啊？”豆豆有点慌。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父母问陈嘉然。
陈嘉然在努力让自己不爆发，不乱喊乱叫，不砸东西，但她快忍不住了。
为什么会搞成这样……这么开心的一天，到晚上被毁了。在四个大人八只眼睛的注视下，陈嘉然像是被极度耀眼的阳光灼烫。
我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被围观点评，再受一次伤害？
在她情绪即将彻底崩溃的前一秒，一个救场的声音出现——
“请问，陈嘉然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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