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区，远远看到老杨在法梧树下看几个老头下象棋，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火的烟。
杨嚣悄悄走过去，掏出打火机。
杨永茂吓了一跳，一看是儿子，“你冷不冷？”
杨嚣摇摇头，“不冷啊，怎么你要加衣服？”
杨永茂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觉得你冷，建议你多穿两件。”
杨嚣盯着他爸，“我怎么觉得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杨永茂跟几个老头打声招呼，转身就走，哼哼……
杨嚣回过味来，跟在后面，“我妈对我昨晚加班有意见？”
“加班？那是夜不归宿。”老杨堵在这儿，就是为了给儿子提个醒，待会儿挨打的事，离自己远一点。
“吴素芬同志觉悟很高，加班是追求上进的表现，我要早日把主任坐上去。”杨嚣恬不知耻的说。
老杨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还以为去滨海待两年你会成熟，原来是一场误会。唉，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主任？你先过你妈这一关再说。”
杨嚣笑呵呵的说：“爸，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你们不会还觉得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杨永茂吞云吐雾时摆摆头，“那倒不至于……只是有个叔叔，说你要请他们去砂轮厂！”
卧槽！有卧底！
老杨本以为杨嚣至少会慌神一下的，可是他没有，脸色都没变，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哪个叔叔？不会你们已经去过了吧？”
杨永茂眼珠子瞪得老大，一把年纪了被儿子这么编排，难受得一批。“你老子我……这辈子都不知道砂轮厂大门朝哪儿开？小区外那按摩店……我都绕着走！”
杨嚣拍了拍老杨的后背，“这么激动干什么？杨乃武都没你这么激动！记得上次你和胡志波吃牛肉面，吃了六百多，我妈怀疑你，我都没怀疑。老杨，我一直是相信你的。”
杨永茂气结，把烟头狠狠地扔地上踩一脚。“明明是四百多！”他有点蒙，明明是狗东西夜不归宿，还嚷嚷着要请人去砂轮厂，怎么好像反倒是自己错了？
“四百多？那是老妈搞错了！”说完杨嚣哼了一声，“这次又是胡志波那个老色批告的状吧？”
杨永茂耐着性子说：“你胡叔叔是怕你学坏。”
杨嚣轻而易举地就把话给诈了出来，“那我就去他家问问他，他是怎么学坏的？”
杨永茂扭头，“千万别去，你这不是破坏人家夫妻感情吗？”
杨嚣啮着两排大白牙，一脸坏笑说：“胡叔都敢告我状了，他还在意自己是不是有老婆这件事吗？他一个有老婆的都敢去，我这个单身的成年男人为什么不能去？”
老杨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那里……”不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狗东西要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杨嚣笑着看向老杨，“爸，什么年代了？你不会是歧视舞女吧？舞女也有情，舞女也有爱，她们有多努力你知道吗？为了养活孩子和成天只顾着打牌的老公，没日没夜的工作，为拉动GDP没有一句怨言。怎么反倒不是了？”
杨嚣不是只开玩笑，这年头的娱乐工作者真的很拼，海鲜商人更是无敌，上岗前还要接受各种严格的专业技能培训。要熟练地掌握什么电光毒龙钻、冰火两重天、飞天瑜伽舔等高难度动作，单放前还要和前辈搞师徒结对，考试合格才能上岗。而且工资没有底薪，只拿提成，只有拼命干活奔向小康。动不动还要接受客户的投诉，担心被制服约谈，真正的高危行业啊！这样的职业素养和操守，难道不应该被尊重一手？
杨永茂脸黑成一条线，“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也没有瞧不起谁！”
杨嚣嘿嘿一笑，老杨是好个同志，虽然什么都懂，但一辈子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他不再开玩笑了，扶着老杨的肩膀上楼。“爸，如果我说请胡叔他们去砂轮厂，是为了和他们搞好关系，方便以后用得着的时候，帮我的大忙，你信吗？”
老色批有时候真讲义气，我请他去砂轮厂，他没二话说，转头就把我卖给了老杨。当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唉，为难！胡志波虽然不仁，但自己不能说话不算数。
杨永茂一脸正气，“那我肯定是相信的！”到了二楼，老杨又说：“儿子，你长大了，我还是希望你正儿八经的找个女朋友……”
杨嚣松开手，“你还是不信我！亏我一如既往地相信你！”
一进家门，吴素芬端着菜碗从厨房出来，看见杨嚣，顿时黑着脸说：“你给我滚出去！”
杨嚣嬉皮笑脸的说：“滚就滚！我先换身衣服。”
吴素芬放下碗，冲上来一把揪住杨嚣的耳朵，“你敢！”接着一脚把他踢到客厅，“你个小王八蛋！要造反了是吧？”
杨嚣举起双手，“我投降！不走了！听你的！”
吴素芬这才美滋滋的转身又近了厨房。
杨永茂目瞪口呆的看着儿子，他都做好了给杨嚣圆场的准备，竟然就这样瞬间化解了？
杨嚣回到门户换鞋，边朝老杨眨眨眼，仿佛在问：“怎么样？老杨，消防员要失业了吧？”
老杨忽然展颜一笑，至少儿子现在所展示出的，都是过人的斗争经验。
吃饭的时候，吴素芬装作无意中问起昨晚为什么加班？
杨嚣放下筷子，开始进入状态。
“你们知道的吧？大老板喜欢搞宣传，还把宣传工作上升到和安全生产一样的高度。”
“每个月，每个分公司都有在金实《风采》和《周刊》上投稿的任务。”
老杨吧唧嘴，“金实上下一盘棋，虽然形式大于内容，多少还是有作用。”
杨嚣继续开炮。
“横矿一帮糙老爷们，谁特么会写稿？投稿任务每个月都亏空，一个季度考核下来，光二司奖金就扣了十几万。”
“我们费总就跟到了更年期一样，天天上火，嘴巴上一圈泡泡，逮谁骂谁！办公室主任周洁，一把年纪，被骂哭了好几次。”
“我好歹上过几年大学，笔杆子……你们知道，从小作文写得好！”
这一点吴素芬倒是不否认。
“我们周主任让我投稿试试，试试就试试！刚到公司嘛，不总得露两手，表现表现？”
“昨天上午，我就去了三号井，上午是临检，下午采访了基层一线员工，天黑了才回到二总。周主任生怕我灵感跑了似的……”
“勉强加个班，熬了半个通宵，一口气完成了四篇稿子，脑细胞死了一大片！”
“上午二司例会，老费看了我的稿子，差点抱着我亲一口！不过你放心，妈！我不会让他得逞！”
“老费当着所有人的面，奖励我五百块！哼哼！我又不是冲着奖金去的！会后，周主任直接把稿子送到总部内宣。”
“明天，爸，你一定要买一份金州日报！等我两个舅舅再来了，直接砸他们脸上！”
……
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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