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韩佳教他折纸鹤，在夫夷江里放纸船的画面，深深地有着雕刻的烙印，深深地难以淡去。他把那本唱片放在怀里，在轻柔凄美的音乐静静地睡去。
在一片盛满阳光的绿草地上，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疯傻地奔跑。小女孩说，小远，你抓不到我，抓不到我，他奋力地奔跑，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的手，却发现手中抓着的是那本唱片。
宁远生做了个很奇怪的梦，而他在梦中却始终没能看清小女孩的面容。她清净文秀而又活波可爱，他弄不懂梦中的小女孩究竟是韩佳还是安小小。但他觉得这个梦境好像曾经真实发生过。
他安静地背靠在大床的床头上，唱机里正流淌着水木年华温婉伤柔美的旋律。他模糊的看到几个斑马的身影，他想那可能是可爱的小梅花鹿或者小麋鹿。他仍然看到同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但他不知道她是谁。
宁远生很奇怪这童话般的梦境。在童年的梦境里，在那些缺少母爱的光景里，宁远生始终困束在自己黑暗孤独的世界里。在每一次睡梦里，他始终在奔跑和挣扎，而他却怎么也逃不出那片黑暗寂寞的草地。他把那个奇异的梦境写入自己的电脑。
时间很安静，你听，想飞蝶一样在白桦林里铺满。白桦树找到了自己的衣裳，你看，看他们弥漫到你眼睛里的芬芳。小鹿有两只神奇的目光，看我像看你时的迷茫。闭上眼睛还记得那次在瓦背上的歌唱。
“我摸不到你的手，你要离开。把我带走，装进你的相框，我会看你像看我儿时的忧伤。我梦中的女孩，我想知道，你长得什么模样。”
宁智明开车带着宁远生他们去千里花园看那套新买的房子。房子正在装修。宁智明说，我不知道你们都喜欢那些什么样的装修，所以趁房子还在装修带你们来看看，免得以后你们指这点那的说我的不是。
说完，他呵呵地笑，开始有些皱纹的脸上满是微笑。他说，小小，喜欢哪一间房你自己选吧。宁智明指着两间房说。安小小跑进两间房看了看又不知道选哪一间好。她走到正在聚精会神看着漆工工作的宁远生旁边说，远生，你喜欢哪一间？
杨芬华一直对这两个孩子之间的这种情感有着担忧，她听得出自己的女儿对不久后的儿子说话有种怪怪的感觉。她说，小小，现在小生是你哥，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宁远生害怕杨芬华继续责备小小，就说，杨老师，我和小小已经习惯了，你别怪她了。
宁智明看着杨芬华笑，他说，算了，只要他们喜欢，随便些没关系，反正是一家人了。宁远生看着杨芬华脸上严肃的表情，说，好了，杨老师，我们不说这些了。安小小冲杨芬华扮了个鬼脸就拉着宁远生让他帮忙选房间。但是这些在宁智明看来是很自然的。在他眼里小生和小小只不是两个孩子。他们之间的情感如果硬是要添上爱情这歌词的定义的话，那也是他们各自走向真正爱情的前提。
至于杨芬华的担忧以及引发的烦恼，他到并不在乎。年轻人应该有自己的爱情自由，与太古老的爱情传统无关。即便是两个孩子将来要走到一起，那也是他们的自由，理应接受。
清晨的北门街很静，深幽的石板街听不到半点脚步声。宁远生知道韩佳每天早上都会很早就骑车去旁边的那个餐饮店，所以他起了个大早，捧着那瓶用玻璃装的纸鹤和那本唱片坐在门前的石板墩上等韩佳的出现。在他的印象里，他和韩佳经常一大早起来就会分坐在门前两边的石墩上，四肢小脚丫还在门前晃啊晃的。他们唱着儿时流行的童谣，幸福像花儿一样。
韩佳穿着她十八岁生日他送的那条牛仔裤。看到宁远生落寞的样子，她的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她说，起这么早是要去跑步吗？他说，有本唱片想送你，还有这个。
他把那瓶用糖纸折成的纸鹤送给她。他说，过段时间我就搬去十里花园了，所以想把唱片还有纸鹤送给你留做纪念。她说：“谢谢。我每天都要买好菜做好早餐然后再去餐饮店做事，所以每天早上都要起得很早。
宁远生问她，说，韩叔叔呢，他不在家吗？她说我爸他每天都很忙，只有很少的时间陪在我妈身边。他说，这样啊，我都好些天没见到李阿姨了。她说，我妈的脚不方便，所以只能坐着轮椅在家里活动活动，看看书什么的。他说，韩佳，那你去吧，我会经常去你家看看的。她说，小远，真的谢谢你。
上午的阳光很柔和，斑驳的投落到夫夷江畔的小径上感觉很细碎。江风穿过杨树林轻柔地扑到脸上，感觉像是冬日里太阳的抚摸的手。地上的落叶零零散散，像是忽隐忽现的裤斑蝶，轻灵却又带有几分魄气。
宁远生用轮椅推着李欧兰在江边散步，他看到李欧兰的脸上满是幸福满足的微笑。他说，李阿姨，这江边的风景还好吧？她说，嗯，以前因为忙没时间来这儿走走，现在看到这儿的景致还真不错。
他说，李阿姨，要是你喜欢，以后我会常常陪你来这儿来看看的。她说，小生，不用这么客气，你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且张奶奶也会时不时地过去陪我聊聊天什么的，我到并不觉得孤独。
李欧兰看了看石径小路内侧一丛又一丛的蔷薇，说，小生，你和韩佳从小一块儿长大，想起你俩小时候的那股亲密劲儿，还真有点值得留恋的啊。他说，是吗，可我现在好像已经不记得什么了，可能是我们现在都长大了、都不愿意去想以前的事情吧。
她说，还记得那年的夏天吗，好像你们那年都十二岁，佳佳和你划船到江心的一处沙滩上洗澡，我和你爷爷找了好半天都没见到你们人影，又听邻居说你们划着船到江心去了，所以都急得团团转。正当我们要划船去去找你们的时候，你俩却提着一小桶的鱼回来了。我当时心里又气又急，动手就打了佳佳一巴掌。你走到我面前护着她，说，李阿姨，是我提出要去江心的，要打你就打我吧。看到你这么懂事，我就心软了，我想你们也都这么大了，而且也不过是去江边捉鱼，所以也就有气当作没气出。”
宁远生脸上开始流露出孩子般狡黠而快乐的微笑，他说，李阿姨，其实那次我们是去姜昕洗澡了，但是见你们生气的样子就不敢说了。李欧兰的笑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她说，是吗，就你们两个人吗？
宁远生听出李阿姨的话有种更深层次的意思在里面，便忽然面红心跳起来，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们到江心，船触到沙滩我们就都落水了，所以干脆决定洗个澡。李欧兰从宁远生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了他的尴尬。她说，你们俩啊，小时候都这么调皮。他笑，幸福而欣慰地微笑。
宁远生喜欢在宁静的午后看书。他喜欢看外国文学中那些沧桑忧郁的文字。他读到佛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woof）的作品《海浪》。他喜欢海浪的柔软和静谧，咆哮或疯狂，这是水的灵性，自然的伟力。他完全地跳入水中，以搏浪的坚定读这个长篇。他从书中看到女主人公罗达心中一直存在着一种诱惑，她想以完全顺从的姿态将自身渗透到自然中：“我将撒手······我要解放那受抑制的，被阻碍的欲望，任生命被耗竭，被吞没。”
他似乎听到这竭力的声音带有刺，深深地扎痛内心。他想象viriniwoof以及她书中描绘悲情的女子的形象，宁静悠远，古朴典雅，而又像青瓷般生性脆薄。然而她们只能是悲情世界中生活的女子，现实生活捧不起这些珍贵易碎的花瓶。
他想，文字的流浪是一次孤独的远行，所以可以穿越生和死，真和幻，现实生活并不完满的人可以用文字去旅行，去寻找心与心的对话，而不是将心灵反锁在门内，任由心灵和肉体一同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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