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极拎着行李箱推开房门，叔婶王红苗和表妹宋颖正在桌前吃着晚饭，听到开门声的王红苗正低头喝着粥，头也没回的就说道：
“今儿个咋回来这么早，颖颖今年都高三了，补一门课都得一万块，你不好好跑车，光凭我那点三瓜两枣儿可兜不住你女儿这学费。”
说完，她沿着碗边缘吸溜一口玉米榛子，抬起头来才看到是方极回来了。
“婶子，我回来了。”
王红苗斜了方极一眼开口道“哎呦，我说是谁走路这么大一阵风，这不是咱高材生回来了，咋还提了个箱子，学校里是容不下你了是不？”
方极对他叔婶的阴阳怪气早都已经习惯了，自小寄人篱下的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小时候吵也吵过，闹也闹过，最后还是一切都没有改变，索性就由她说去吧，这也无形中造就了方极谋定后动的性格。
“婶子，我在学校里结识了一位贵人，他让我去他那工作，还给了我一笔钱，我这次回来住几天就去他那边了，同时也想给你和小叔留点钱算是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了。”
方极拎着箱子坐在王红苗对面，话里说是报答，语气里却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
听到方极这话王红苗嗤笑一声，方极一个月就五六百的生活费，把牙缝掏干净了身上能有几个子儿？
况且听他这意思就是找了份工作，准备给家里撩几个钱就算报恩，然后去外面自生自灭。
这可不行，他方极就是将来上了班了，家里有困难他也不能不管，现在说的好听，报答养育之恩，养育之恩是这么好报答的吗？养育之恩是要他一生一世来偿还。
王红苗片刻间就把方极的心思琢磨透了，抽了张抽纸，擦擦嘴说道：
“方极啊，你年龄也不小了，找个工作是挺好，我和你叔把你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你现在也懂事了，别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你能把学费和生活费自己解决了就很好了，要说报答的话，将来再说也不迟。”
一旁吃饭的宋颖打量了二人几眼，似乎也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明明说的都是一副婶贤子孝的话，但语气处处都透着疏远。
倒是这个许久的不见的表哥，这次回来好像又变帅不少。
“婶子，我和你说实话，这学我已经不想上了，过几天我去学校办休学，然后打算搬出去住，以后就不劳你和小叔费心了。”
听到这话，王红苗的一双眉毛立马竖了起来。
“不行！你好不容易考上个好大学，咋能说休学就休学？！
现在就业多困难你知不知道，一天天听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你说几句好话就以为自己能上天了。
你什么档次学人家辍学去上班，人家那是家里有个好爹好娘，随便铺铺路就能混的风生水起。
你那爹娘，别说你了，连我都没见过，巴掌长一点就抱到我们家来，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真不知道当初他们生你是干嘛？！”
宋颖在桌下连连踢了王红苗几下，就连她这个平常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都觉得王红苗说话太过刻薄。
王红苗瞪了宋颖一眼，手指着方极对着她说道：
“宋颖你看好了，这就是咱家养的白眼狼，刚进门听我说家里缺钱，立刻就说要搬出去住，真是没脸没皮，他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了？
还有你，宋颖，从小供你上最好的学校，家教补习班给你报了一大堆，给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啊？
结果你连这个野孩子都考不过，你对得起我和你爸的心血吗？你知不知道你......”
一旁的宋颖无辜躺枪，方极见状也知道已经不能好好说话了，类似的场景曾经上演过很多回。
王红苗是一个刀子嘴，刀子心的人，而且一点就着，方极以前有一次被她赶出家门，半夜睡在桥洞下，还是小叔找了半天才把他找回来。
结果呢？夫妻俩关起门来说了半天话，就不了了之了，用小叔的话来说，就是还能咋办？还能离了不成？
自己的家庭和侄子相比，孰重孰轻，心底自有答案。
嘭的一声。
方极把行李箱摔在餐桌上，干脆利落的拉开拉链，取出一沓一万块的钞票轻飘飘的拍在王红苗的桌前。
王红苗先是愣了一下，捏起钞票在手上晃了晃，然后轻蔑的冷笑道：
“我还以为多牛逼呢？一万块拿这么大个箱子装，在外面弄了点钱搁家里来抖威风了？老方家真是亏了人了，方极，你不会以为一万块很多吧？”
方极没有理会，而是从箱子里一沓又一沓的取钱，拍钱，取钱，拍钱。
王红苗的脸色从轻蔑到震惊再到怀疑，一旁的宋颖小嘴张成圆形，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桌子上逐渐叠成小山的钞票。
似乎是嫌一沓一沓取有些慢，方极从箱子里抓住一摞钱砖，也不细数有多少，就往桌子上甩去。
啪嗒，啪嗒，啪嗒。
整个房间静到了极点，只有方极扔钞票的声音，和母女俩粗重的呼吸声。
“婶子，这里大概有五十万，我长这么大心里有杆秤，你骂我是真，养我也是真，过去的是非恩怨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本来是想多住几天，但已经到这个份上就没必要了，这些钱你收下，让我叔每天晚上跑车别跑那么晚了。”
说完，方极把箱子的拉链拉上，递给了宋颖。
“颖颖，这里面还剩一点钱，你替我交给小叔，好好学习，别花那冤枉钱上补习班，你学到就是赚到明白吗？”
宋颖听后鼻尖突然一酸，她是和方极一起长大的，方极在家里受到的排挤和冷落她都看在眼里，小时候还经常偷偷安慰过方极，还带好吃的给他。
后来被母亲发现后狠狠斥责了几回，之后就变得有些内向，因为她觉得自己很懦弱，明明很同情方极，但是又没有勇气反抗强势的母亲。
听着方极好像交代遗言一样的话，她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
“哥，那我的呢？”
方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在宋颖这整段垮掉。
“咳咳，大人的事情小孩少多嘴，给小叔的那些钱也没多少，你看着贪污点不就行了。”
说完方极也不再留恋，起身就向门外走去。
“站住！”
王红苗喊住了方极。
“你这钱不清不楚的我们可不敢收，你老实说，这些钱哪里来的？”
方极闻言，心头的火腾的一下就升起来了，自己赶着给她送钱，说话还这么夹枪带棒的，真当自己是泥人没脾气了？
方极回过头，看向王红苗，出现的不是往日横眉竖眼阴阳怪气的嘴脸，而是有些凝重而担忧的面容。
方极本以为他这个婶子会是见钱眼开，甚至巴结着讨好自己，却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表情。
呵，装的还挺像。
她就算是担忧，也是怕的是这些钱来路不干净，牵连到他们一家，而不是担心方极怎样。
不过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接下来只要确认西装男没有同伙盯着表叔宋怀民一家，方极也就无牵无挂了。
冷笑一声，方极摔门而去。
出了家门后，方极远远望向天边的弦月，张开双臂，一股名为自由的感觉漫布全身，背后那根牵了他二十年的风筝线，无声无息间断了，从小经历过的各种委屈与白眼，全都成为了过去，装在记忆的深处，宛如一抔黄土。
爷爷，婆婆，安心吧，你们的孙儿已经能独立生活，不用仰着他人的鼻息生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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