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画见蛋糕盒子迎面砸来，果断蹲下，伸手去接，不料麻痹的双腿不足以成为支撑，在脚滑离地的同时，凌琴又恰好落入怀中。
“噗通——！”
“——哎呦！”
“噗——”
小凌琴的脑袋砸在胸口的瞬间，织画感觉肺里的空气被猛地挤出。
就这样，织画满脸安详的躺在这块踏过无数遍的地面上。
她双手托举着蛋糕，怀里躺着天使般的凌琴，肉体从未有如此痛苦过，精神也从未如此幸福过。
如果有小夜姐那样的身材，此时必然是毫发无伤的，只可惜……
织画默默将蛋糕稳稳放到一边，空出双臂轻轻搂住怀里的小凌琴。
“……突然感觉死掉也值了。”
“突然这么不吉利的话？！织画姐姐你没事吧，别死啊！”
小凌琴连忙仰过头去，想爬起来，却被织画的双臂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织画姐姐！对不起！我以为没人，然后门突然开了——”
“……”
“唔，动不了，这，这难道就是夜姐姐说的尸僵……”
“她都教了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织画姐姐，你活过来了！太好了！”
“……小凌琴啊。”
织画把脸靠在凌琴的头顶，轻轻蹭了蹭，传来糕点般清甜的香味。
“死掉的人，是不会活过来的。”
死去的人，离去的人，都不会再回来。
这是织画成长至今所领悟的道理。
弹琴的时候，画谱的时候，她偶尔会这样想——
自己奏响的皆为安魂，回忆谱写的皆是挽歌。
“所以才要更开心地活着呀，嘻嘻~”
“……”
“凌琴记得的，好像有人告诉过凌琴，要笑着活下去，这样才不负他们的期望嘛！”
织画松开双臂，小凌琴在怀里翻了个身，向她送去灿烂的笑颜。
“一定没问题的，只要吃了凌琴家的蛋糕，大家都会打起精神来——啊，蛋糕！”
小凌琴说着，才想起自己是来送蛋糕的，赶忙从织画身上下来。
“是夜姐姐打电话过来的，需要凌琴送个外卖，地址还这么偏，凌琴迷路了好久呢，原来是给织画姐姐的！”
“……欸，你一个人过来的？找到钢琴室里来？”
这得有多擅长认路啊，一下就把隐藏多年的据点找出来了。
织画将信将疑地坐起来，看凌琴“哒哒哒”跑向蛋糕盒，不知为何，余光瞥见了一对漆黑的脚底。
凌琴还是穿着店里那一身粉白蕾丝裙，而且依旧没有穿鞋，很难想象她是怎么穿越操场来到这里的，不如说她能进学校就是个奇迹。
“你怎么还……你光着脚来的？”
“嗯？哦，对啊，只要天气好我都这样出门的~”
小凌琴说着，掸了掸裙子，像是为了展示一身可爱的打扮，踮起脚原地转了个圈。
“门卫大叔居然会放你进来，那个人超凶的来着。”
“咦？门卫叔叔人很好的呀，凌琴来学校送过很多次啦，只要好好说话，很轻易就放凌琴进来啦~”
“可恶，那个萝莉控大叔……”
“店里忙的时候，凌琴也会帮忙送一些外卖，不过只能到这附近，再远就要拜托外卖哥哥啦~”
“那也不能……你这样不穿鞋乱跑，很容易受伤的。”
“没关系啦，习惯了就好~”
织画说着，抬起凌琴的一只脚检查起来。
“看吧，都这么脏了，一路上都踩了些什么啊，脚趾上还有鞋印——欸，怎么……”
“啊哈哈，织画姐姐，不要戳我的脚啦！”
仔细一看，小凌琴的脚底虽然脏兮兮的，却异常的坚硬，长满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恐怕不是一两年就能练就的。
这孩子，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啊。
“你父母呢，他们也不管管你，明显还是有伤痕留下的，边缘都裂开了……”
“以前爸爸妈妈是反对的，不过我觉得这样更开心，时间久了也就不管啦~而且也能帮店里做宣传嘛！好多客人都是凌琴招呼来的呢！”
凌琴收回小脚，原地蹦了蹦，叉起腰来，朝织画投去得意的笑容。
“哈，真是……”
织画无奈地笑了笑，接过凌琴送来的蛋糕。
“不过，真正被你吸引的原因，其实是你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吧……”
“嗯？”
“啊……”
织画不小心说出了内心的想法，连忙害羞地转过头去。
可小凌琴并没有分毫顾虑，爽快地接下了话茬。
“嗯！所以要笑着活下去嘛，我没说错吧！”
可恶，到底要怎样才能像她那般阳光灿烂啊！
已经有天使一般的外表了，连性格都这么积极向上，到底是家教好还是天性如此，简直就是现代社会的奇迹了！
她在发光，她在发光啊！
“小凌琴……”
“织画姐姐？”
“抱抱……”
织画说着走近小凌琴，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小巧，精致，好像一盏易碎的琉璃灯。
大气，豪迈，好像一位不屈的领跑者。
就这样感受着小凌琴的温度，她的一呼一吸，生命的跳动，织画不知不觉间振作了起来。
这是此时此刻的，就发生在当下的感受，身体能触碰到的拥抱。
运动会的吵闹声逐渐清晰，过去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
忽然，织画感到小凌琴的手抓紧了后背的衣服，便将她放开。
“……谢谢你小凌琴，我感觉好多了。”
“嗯，这样一来，夜姐姐交给我的任务也就……”
“……任务？”
如此呢喃的小凌琴，眼神中分明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哀伤。
“没事啦！夜姐姐来电话说，织画姐姐遇上了烦心事，才请我务必跑一趟啦，连蛋糕的钱都付好了！”
“啊，这，这怎么行呢！”
“没事啦没事啦，我和织画姐姐已经是好朋友了呀！之后也请多多光临蛋糕店哦~”
小凌琴说着，和织画打了招呼，后退两步便要离开。
“那我先回去咯，有什么事也可以去找夜姐姐，她是店里的常客~”
“砰——啪塔啪塔——”
小凌琴就这样离开了，顺手将门带上，随后传来跑下楼梯时铁架震动的声音。
“……”
织画还有些意犹未尽，看看身前的钢琴，又看看窗外。
“……她喊我姐姐。”
掌心的余温还未散去。
“……身为姐姐，就不能迷茫，对吧。”
她走到琴前，将盖板盖上了。
运动会有序进行着，学生们纷纷奔波于操场附近，为接下来的比赛做准备，或是为同班同学加油——少有人留意到，角落里有位异服的少女经过。
“刚刚进门的时候……”
凌琴独自走在操场南侧的过道上，双手抱成团，护在胸口。
“那个时候……双脚离地了……”
她回想起织画开门前，自己靠在门上发呆的情景。
门突然一开，自己失去了重心，好像要坠落下去。
“唔……”
事实上，自己的确坠落下去了。
如果没有织画垫背，她一定会重重摔在地面。
“哈……”
她不敢相信，恐惧感，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馈过来。
心跳开始加速，后背直冒冷汗，就连脖子上戴的蕾丝项圈都开始燥热起来。
凌琴有些惊慌，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已然失色，她在内心安慰着自己，一遍又一遍，有意识地将注意力转移到脚底传来的地面的触感上。
是的，此时此刻，自己是站在地面上的，是安全的。
可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说不出来。
为什么只有站在地面才会感到安心？
当双脚悬空，自己失去支撑时，竟能如此害怕。
她不知道，她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她的本能在抗拒。
“——唔哇，你们看那个！”
“欸——为什么穿成这样？”
“她怎么光着脚的？”
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似乎是在讨论自己。
凌琴有些慌张，默默加快了脚步。
对于被人看到这身打扮，她并无顾虑——可唯独此刻惊慌的神情，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要笑着活下去。】
——她此刻只有这个想法。
脚步加快，奔跑，藏到没有人的地方，逃离他们的视线。
柏油路的颗粒感从脚底传来，时不时踩到的小石子引发刺痛，但这样也好，疼痛能消解脑内萦绕的恐惧与不安，能让自己清醒过来。
终于，她跑到教学楼与小树林间的楼道口，这里不再有学生经过，她可以安心恢复体力。
“这里……是哪里……”
凌琴四处张望，楼道，小树林，这样的布局在樟香很常见。
突然，她望见树林那头有熟悉的身影。
凉亭，走廊，那是树林后的休憩地，而凌琴看见的，正是蛋糕店的常客——更是赠与她这身衣裙的恩人们。
叶翎和端木夜，以及，另外两位——
“哈，是夜姐姐！还有翎姐唔——！”
只一刹那，一股怪力从身后袭来，凌琴身体失衡，被猛得扯进大楼的阴影处。
“——！”
口鼻被捂住，发不出声音，周身的臂膀强壮有力，如巨石般难以撼动，隐约间竟还有股咸湿的汗臭味。
本能中的恐惧，再度袭来。
她要哭喊，她必须哭喊，如果无法逃离，定会命丧于此。
而就在她陷入绝望之际，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一个男子高中生的声音。
“嘘——别出声，别打草惊蛇，我还在观察，明白了点点头……”
“——！”
“好，我松开你，记住，千万别去打扰叶翎姐她们。”
下一刻，禁锢周身的力量消失了，凌琴发现自己被解放出来，重获自由。
她猛然回头，只一眼，誓要将这位“强暴未遂”的坏人烙入眼底。
而她看到的，是一位身形高大，样貌俊朗，同样拥有一头金发的运动服少年。
少年的发梢四处乱翘，脸上滴落汗水，眼神坚决，正死死盯着树林那头的四人，誓要将凉亭中的一切烙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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