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黎立在人群中,一袭玄衣飘然,她目光凌冽地望着前方之人。
躲避并非正道,来到此地本就是殊死一搏,生死遑论,对面一副玩味中带着邪恶之意的人是玄迹。
同是习武之人,那便以武论输赢。
稀疏的林间,一刀一剑飞舞在其间,尘起叶落飞鸟散。
谁也不输谁,谁也不让谁,只是钟黎的心乱了,当玄迹一个回身刀尖抵在她的喉咙的时候,她浑身失了力,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了他。
刀尖抵在她的身前再也没有动静,一滴眼泪低落在刀上,玄迹不由得心口一阵颤动。
为什么,这人不仅和坤桦长得如此相像,如果只是如此那也罢了,天地之遥又未尝不可。
只是当熟悉的招式一遍又一遍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没有理由再辩解了。
“是你,对吗?”
他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此时的他也给不了她什么答案。
合溪苑中,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林间的画面,与她对战的那人明显对自己的招式很熟悉,他的一招一式同样在她眼中没有丝毫的距离,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不承认呢?
她想不明白,她的坤桦哥哥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这副模样,变得连放在心尖上的人都不认识了。
心里的落差终究抵不过绵延的爱恋,当思念包裹着周身时,所有的诧异与不解再也无地可放。
……
“阿弥陀佛。”一抹僧衣缓缓出现在玄迹视线中,连带着堪破红尘的面容。
为何玄迹会留这样一个人在府中,没有理由不过凭心而为。
“坤桦不见了。”玄迹说道。
在玄黎面前,他的一切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知。
他可以对其他人狠厉无情,杀伐果断,可是眼前之人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能够坦然的接受,或许玄黎是他的经途,只是玄黎向往的大道不是他的所求,要不然他们真会成为一起遁入空门的圣徒。
“他的在与不在,取决于你心之所往。”
玄迹听惯了他的静世之经,今日依然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一个东西四分五裂了,又如何乞求它能够完美无瑕,那是求不得的天境,就像这世间所追求的长生之术。
有那么一刻,玄迹将希望寄托于钟黎身上,可是遍地无他。
钟黎将他错认成坤桦之时,他大可以以此为机将她带回府,那么然后呢?
自坤桦消失后,他的心里突生了对钟黎的担忧。
时间一久陛下和百里惎肯定会查到她,所以钟黎必须在自己的府上。
那么好的困住她的时机,只是钟黎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了玄迹内心的火焰,他不明白为什么钟黎会以为他是坤桦,他讨厌憎恶这种相似。
“你说一个人真的能凭空消失?”玄迹食指敲着木桌,始终不相信这一切。
“能与不能,是与不是,不过虚空幻梦,你想让它在它便在,不想它在它便不在。”
他们互不打扰静默许久。
秋季多雨,淋淋沥沥纷纷来报到,玄迹深邃的眼眸中勾勒出皇宫的轮廓,今夜该去皇宫了。
毫不意外,一桶又一桶的水被提进李岳的寝宫,这是为玄迹准备的,亦是皇帝陛下给予他例外的宠爱。
步履匆匆,谁也不敢抬头去观两位主子的模样。
“朕还以为今夜爱卿不来了?”
“既是陛下厚爱,臣岂能不到。”
偌大的殿堂,只余两人。李岳转身离去,继续去批阅奏折。
浴桶中热气升腾,温暖着寒冷的宫殿。
热气弥漫到玄迹周身,他静静地望着逐渐平静的水面,思绪转入他第一次来到这的画面。
那一日,他问,“陛下此举何意?”
李岳道:“只有你在,朕的江山便在。”
只要他答应了,在外人眼中他将是陛下的男宠,但若他不应,李岳又能奈他何。
只是玄迹没有反抗,他不过是觉无甚意义,更何况这个身份给予了他无上的权利,何乐而不为呢!
他以为,他因李岳制约百里惎而存在,可他错了,看似被左右制约的李岳才是最清明之人。
浴桶中的水刚刚好,就像那天李岳所言,“不做个模样他们怎么当真?爱卿慢慢享用。”
时辰过后外面的人焦急地左右徘徊,陛下真是太宠爱左将军了,他们除了在心里小声抱怨之外别无他法。
殊不知里面的二人,一人批阅着奏折,一人早已安歇。
左将军府中
玄黎走进合溪苑时,房中那人独坐于台阶上,抬头欣赏着曾经的明月,满脸皆是忧思。
“月似曾经月,却非曾经月,姑娘何必睹物思人。”
恍惚之间钟黎听到了他的声音,她抬头望去,满目苍凉。
不是,怎么会不是。
“你的声音,和他很像。”是思念扰乱了思绪,将坤桦刻入了她的脑海,一点点的在人世中编织着有关他的一切,还是一切皆如此,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而那不得的答案才是众人不可思及的答案。
“贫僧只听闻世人说我与将军有几分相似,倒是没有听过这个。”
深夜最是多情时,可能真的不像吧?
“你一直都在府中?”
“许多年了,未曾离开过。”
“僧人皆选择出世,你为何选择入世?”
“出与入,不在于身在于心。心若入禅,世便无杂念。”
“我的心里有杂念,因为有个他。你可知,他和玄迹神似。”钟黎深邃的眸光凝视着玄黎,期待着他能够留下破绽。
“他是坤桦,对吗?”风无依追问道。
“施主觉着相似?”
很奇怪,钟黎听懂了他的话,不是在问容貌,而是在问心。
她摇了摇头,他们二人天差地别,怎么会是一个人,只是一切的一切难道就要被“巧合”二字否定吗?
“施主会找到答案的。”
玄黎不再打算待下去,他知道钟黎是不会离开的。
但愿这一人的存在,能够给予玄迹或者坤桦救赎。
坤桦被俘不过月余,然而玄迹的存在已是多年,他们又怎会是同一人。
月还是那月,人可会再是那人。
“坤桦哥哥,你说为何月亮圆的时候你恰好便回来了,而你一走我就只能与那残月大眼瞪小眼了。”
“因为月亮亦在盼着我回到黎儿身边。”
钟黎不知的是,这世间的巧合只是因为心心所念,那一人同样是对着月亮计算着归期。
远去的玄黎回头看向她,孤独的人儿。
……
一切未到之时谁也堪不破你要什么,包括自认为最了解自己的自己。
玄迹初醒之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李岳,所以他留在了康宁,直到坤桦的出现。
坤桦,一代战将,大爱小爱皆存于心表于世。
他似明月般皎洁,是求不得的天宫之鹰,徜徉在高尚之中。
玄迹在浑噩的战场上,一眼,只一眼便灼伤了他的眼睛,坚定的身躯之下的心开始晃动不安。
没有丝毫的畏惧,是心有所感,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言,唯一的意念便是他们只能活一个。
他如此,坤桦亦是。
那天的战场,说是两军之战,倒不如说是两将对阵。
舒适的龙榻又将他拖入了梦中,一梦一生途,那人悄然而至。
“回去吧!”
说话之人没有显露战场上的丝毫利刺,一身柔和披带着暖阳,伸出的手意将他带离鬼魅横行的地狱。
玄迹不受控制将手放于他的手上,期待着他将自己带离怨恨嗔怒所编织的牢笼。
只是最后一刻,他的眼中出现了坤桦邪魅的笑,那是胜利者的笑容,那是他的死亡之城。
玄迹一怒之下抽刀劈向坤桦,他却消失在他的眼前。
“你杀不了我的,回去吧!”
玄迹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一字一句皆带着胜利者的福音。
他心中的恐惧与怒火齐头并进,催促着他又劈向那个地方。
这一次坤桦没有躲,而是以剑相抵。
他根本不是坤桦的对手,由此可见,沧灵一战不过是坤桦被血气所侵才让他钻了空子。
“回去,该回去的是你,该死的是你。”
一刀一剑,完全相同的两张面孔,完全相同的招式,然而坤桦的剑是救赎,玄迹的刀是毁灭。
世人常说能打败自己的只有自己,但是又何其艰难,有些人一辈子斗天斗地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人最强胜的敌人从来不是别人。
那人又消失了,玄迹笑了,笑得生涩且困惑,更有一种失败者的无奈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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