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在期盼阳光的普照寒风的怜悯,还是在期待贵人的出现?
不管是什么,它都在等待,一直在等待,等待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到忘了凭借自己的力量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将外来入侵抵挡。
它很幸运,因为这种习惯是有人来成全的,但它又很卑微,因为并不是它永远那么幸运,它的幸运只是因为还有存在的价值,一旦失去了价值便会成为别人的掌中物,或拦腰砍断,或连根拔起,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凡事各有利弊,竹的命运存在于别人的手上,而它有它的贵人。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而人的贵人只有自己。
一个即将要坠崖的人,有人看到会拉他一把,但若他救不了自己他依然会跳下去。
自救的过程何其的艰难,或涅槃重生,或万劫不复。
玄黎站立于厚重的雪中,惩罚着自己。
他回想着几年前,那个时候他还在玄迹的刀下救下过几人。
只是后来,再也没有。
原以为坤桦的出现会将他彻底的消灭,结果还是被吞噬了。
这一场他和坤桦的合作中,不是算计而是自救,最终他们谁也不能奈他何。
邪苛绕过立在苑中似石雕般的玄黎,走入房中。
他拿过玄迹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他什么时候来的,就这么站了一夜?”
什么时候来的,可能很早。
“你说你,好好的主殿不住,偏要来这偏殿。难不成……主殿中金屋藏娇了?哈哈哈……”
邪苛啊邪苛,该说你什么好。
玄迹的目光太过尖锐,邪苛败下阵来,“你变了。”
“你又何尝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审视着邪苛,那目光倒是有几分面对着夺自己所爱之物之人的意味。
“哈哈哈……”邪苛尬笑着,“有吗?没有吧?”
是有些心虚,但应该没有吧?
他的心中多了一份柔情,玄迹的心中多了十分的狠绝。
他们都变了,只是都是以自己的角度看人,看不清自己又看不清旁人罢了。
“啊,你别这么看着我,怪瘆人的。知道你挺在乎她的,所以我请罪来了。”邪苛绕过两人的僵持,向玄迹讲述了多日来发生的事。
“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是和皇帝陛下达成了协约,即使昨日你没有出现,我们应该不会有事。”
“区区一个下臣,也值得她救。”
邪苛被他整不会了,他好像没有抓住重点,还是说他的重心早已偏离。
“玄迹,康宁的事我已说完,该你了。”
他望着玄迹些微迟钝的眸子,还以为说错话了,“你……算了,不想说便不说,我也不是非要听,只是觉得你有些不太一样。”
玄迹伸手向前,手中的黑气中衍生出一条条锁链。
邪苛惊掉了下巴,他大张着嘴快步上前,两手紧紧攥着铁链向两边拉扯。
寂静的房中响彻着锁链的碰撞声,一声又一声声声响在一门之外的玄黎的心上。
他手中的佛珠越滚越快,似是压制着什么。
“你这是练的什么?”邪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可能不可能真的太诡异了,他的意识毫不犹豫偏向了玄迹手中有什么奇异之物。
江湖之大,能人义士众多,创造一个能装巨物的东西应该不是难事吧?
玄迹收了锁链,“我见过他。”
“谁?”邪苛依旧处在惊愕之中。
“坤桦。”
“啊?你不是说他在天牢消失了吗?难道他一路跟着你,为了杀你?”
“他救了我。”
天啦,这都什么事,一件比一件震惊,“不是……他一个敌国的将军,救你?”
邪苛走来走去想着其中的关联,“难不成……消失是假?他被皇帝陛下策反是真?”
这个想法他有过,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可能,更何况李岳说没有。
他一直不明白,他是怎么好的,这或许才是关键点。而这一切,都与那个朦胧的梦有关。
那是梦却又不似梦,更像是被人封存的记忆。
冬日寒风甚多,那扇大门被风刮开,邪苛看着玄黎若有所思,“说起这些怪事,还真有一件怪事。”
玄迹看向他,又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苑中的那人。
“他,武力不一般,尤其是愈合之术。”
“愈合之术?”
他看向苑中独立之人,什么都说不清,似那个非虚非幻的梦一般。
“对啊,愈合之术,我以前不明白你把他留在身边有何用途,阴魂不散的,天天惹人烦。现在我才知道,他可有用途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邪苛怔愣,难道他不知道?
“哦,也是,就你那功夫,谁能伤你。不对啊,那你留他何用,当军医?”
两人驴头不对马嘴,各说各的,各想各的。
玄迹的刀出鞘划过玄黎的胳膊,玄黎握着串珠的手终于迟缓下来,只是依旧转动着。
他手腕的血渗透僧衣,一滴一滴滴在皑皑白雪上,穿过温软的雪消失不见,只留下微末的小洞。
玄迹手中又现的黑气劈出一条路来,他走至玄黎身旁,“自愈之术,隐藏的倒是挺深。”
“哎?玄迹,你不知道吗?臭和尚,自愈个给我们瞧瞧呗。”邪苛打趣玄黎,他也想再见识见识。
“不过区区小伤,无足轻重。”玄黎道。
玄迹审视着他,“你去过北境。”
“不曾。”
“被断筋骨之人可能在一夜之间痊愈?”
“不能。”
话止于此,他们的问题玄黎没有再答,没有任何的意义。
“你的意思是他去过北境?不可能,他一直都在这,我还怕乐欣公主喜欢他一直盯着他,他没有时间……”
邪苛闭了嘴,他抿着嘴唇,眼神恍惚,糟了不能再说下去了。
‘钟黎喜欢玄黎’,怒从心中升起。所有人都可以吗?为何所有人都可以,就只有他不行。
“喂,你去哪?”邪苛担忧起来,他听人说昨晚玄迹将钟黎锁在了房中,现在气势,可不是要杀了她。
邪苛欲上前阻拦,岂料被玄迹丢出的黑气栽在原地。
他的下半身被木化了,动弹不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此人不是这般模样。
昨日玄迹离开后钟黎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浑身疲惫无力,身心俱疲。
玄迹那处压抑得很,即使比自己居所光线更好,但就是压抑,心有千斤重压的感觉。
那时的玄迹处于奔溃的边缘,说什么都语无伦次的,是好时机,是她寻得坤桦的好时机。
可是,面对那样疯癫的他,钟黎痛得无法呼吸,她分不清那是坤桦还是玄迹,又或许是坤桦再次回来之后的模样,一生呕心沥血,结果换来个被猜忌、被抛弃的结局。
她回来之后便倒在了床上,思想弥留之际全是玄迹的模样,有那么一刻地抽丝说要去看望荀傕、想去向玄迹追查坤桦的下落,然而又被破碎不堪的玄迹所占据。
很累,然依然挂念着,那一夜的梦,折磨着她不得安睡。
次日,她推开房门。
落雪了。
曾经的她,被困于宫闱之中,说是井底之蛙亦不为过。
“雪?雪是什么?”钟黎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雪啊,就像雨一样,自天空而下,只应遇到了更强的冷气而凝结成了薄薄的似花瓣一样的东西。”
坤桦向钟黎讲述着这一仗的环境,然而钟黎却将重点落在‘雪’上,钟黎心神向往的模样,坤桦陪着她笑了。
他不喜欢雪,因为血洒在雪上太过刺眼,直刺穿他的心窝。
“哇!那也太好看了,像花一样,五颜六色的,想想都美极了,哎?那不就是我们所说的花雨吗?”
坤桦伸手将钟黎耳边的碎发别好,“不一样,雪花很小很小,像晴空之上的云朵一般的白,尤其是在消融的过程中又遇冷而冻结的时候,就像水晶一般。”
“很小很小,但又像花瓣一样,岂不是比花瓣更精致。消融似水晶?好想见见。”
钟黎处于美好的幻想中,只是坤桦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承诺。
坤桦心中所愿,天下大同,永无战事,各国有界,却又互通有无,没有敌国,只有友国,那时候他可以牵着钟黎的手走遍天下,看遍万里山河,感受各地风土人情。
原以为一切都会实现,然而征战多年才发现根本不可能。
有人想开疆扩土,有人想独占鳌头,有人想安居乐业……
雪,钟黎看到了,只是没有想象中的好看,可能是想象太过美好,也可能是与想象中相比,少了陪她看风景的人。
行至半途,玄迹身体受到拉扯,头痛欲裂,一阵挣扎过后坤桦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又出现了。”玄迹扭得脖子咔嚓作响,一把怒火燃烧到了极点,“你就这么在意她。”
“这是我和你的事,让她安全离开。”坤桦眼神坚毅,钟黎谁都动不得,包括自己。
“哈哈哈……一个仇人的女儿也值得你在意?今日所有全拜他们所赐,战场才是这个世界的活物,而不是你追求的大同。”
人心控着血腥,血腥控着人心。
事在人为,人被心困,左右不过‘欲’字。
他的欲是安定,而南昆皇宫的欲是权力,当安定和权力被两人所分的时候,那也意味着要么安定,要么集权。
停了的雪又开始飘了起来,匆匆盖着被清理的地面,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了一阵黑气和灵气盘旋,越来越激烈,震碎了房屋,到最后归于平静。
邪苛身上的束缚慢慢消失,他快步赶来,在看到赶来的钟黎扑向晕倒在地的玄迹时他停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恍惚起来,他抬头望着已经消失不见的黑气,脸上出现了难色。
天际飘着雪,似是黑气凝结成了乌云,给人一种疯狂的感觉。
“他怎样了?”邪苛问道。
“两位施主先行离开!贫僧给将军诵个安神经。”玄黎说完,闭目。
二人退出房门,邪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以为他喜欢你所以一直留着你……你走吧!他的这份情你承不起。”
以为等不到她的答案,邪苛又要劝阻。
“他不会。”三个字,很低沉却又无比的坚定。
邪苛提嘴一笑,离开的背影再也不如当初潇洒。
“公主,你很担心他?”荀傕瞧着忧郁的钟黎心里不是个滋味。
“啊?谁?”
四目相撞,钟黎心里一紧,“他和坤桦哥哥长得很像,第一次我还认错了。”
“可他不是坤桦将军,他是我们的敌人。”荀傕原不相信刚才碰到邪苛时邪苛所言,此刻真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离开吧!”
“不行,坤桦没有找到我不能离开。”
怕,钟黎很怕,她知道若是荀傕要带她离开,那他绝对有办法。
“公主是要找将军,还是放不下他。”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就算模样再相似也不可能是一个人,你喜欢的是将军那个人,还是说只是那张脸。”
话很重,然而每字每句全部撞击着钟黎的心口,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再次看到玄迹,心就不受控制地被他牵扯。
想陪着他,想让他有个诉苦的人,不想让他孤零零的。
即使自己手上的铁链印痕依旧清晰可见,即使他变成了人人都想逃离的人,她愈来愈想靠近他,想抚平他的伤口,想窥探内心深处的他。
怎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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