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书·卷五二十·列传第十七·韩擒虎》
贼人中军大营。
意外得到了《易筋经》的下落，朱璨和昙晟都惊喜得有些难以自持。
勉强压抑情绪将徐道人四人安顿在旁边十步远的营帐，两人返回中军大帐，也顾不得天晚，急急召来心腹军官，一声令下排开酒宴，便是一番开怀畅饮。
这一喝，就到了半夜三更。
也怪不得二人失态，实在是这《易筋经》于少林寺关系重大。
百年之前，达摩祖师自天竺浮海而来，于少林寺面壁九年，留下了《洗髓》、《易筋》二经。
达摩祖师离去后，慧可祖师携《洗髓经》云游而去，《易筋经》便成了少林寺的镇寺之宝。不想，三十年前，朱粲和昙晟得师祖又携《易筋经》一去不回，镇寺之宝自此失落无踪。
少林寺虽建寺百年，但僧众毕竟有限，寻找多年竟是毫无头绪。不曾想，十年前陇西李氏丹杨房闹出一桩不大不小的纠纷，却让少林寺找到了一条关于《易筋经》下落的线索。
话说这陇西李氏，自称西汉李广的后裔，其实不过是出自西凉的一个二流世家。
魏孝文帝时曾定下规矩，天下氏族，只有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四家的女儿，才可以做大魏的皇后。当时陇西李氏有位辅国大将军李冲，位高权重，执掌中枢，因此家族与这“后族四姓”多有通婚，“所结姻连，莫非清望”。
因了这个原因，陇西李氏在当时得以与这四姓顶级世家并称为“五姓”，一跃成为一流世家。不过，到了大隋文皇帝开皇、仁寿年间，陇西李氏分为八房，已经算不得顶级世家，更别说求娶四姓贵女了，事世就是如此现实。
到了世家内部，世态炎凉就更现实了。
李氏丹阳房有位李靖李药师，年少时便是个有大志向的，常常夸口说什么男儿不读书，功名富贵马上取。他的舅父、当朝名将韩擒虎曾经称赞他：能和我一起讨论兵法的，只有你一个。太师杨素也曾抚着坐床对他说：将来你一定会坐我这个位置。
就这样一位当朝顶级大佬都看好的人物，也不知是时运不济，还是经常口无遮拦得罪了太多人，混到了三十几岁，还是一身绿袍，从八品的小官。别说太师的位置，这辈子能不能穿上绯袍，都是个问题。正是，当年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凄怆。
正当一众兄弟姐妹都在看他笑话之时，绿袍小官员李药师却不声不响，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大兴（长安）城中置办了一处豪宅，顺便还娶了个漂亮媳妇。漂亮也就算了，还谈吐大方，楚楚可怜，甚至连名字都十分出尘，真的叫张出尘。
李药师若一直落魄下去，众位兄弟姐妹虽然肚子里高兴，但至少当面还能对他好言好语；不想你李二郎如此不识好歹，竟然不声不响、不明不白地发大财娶老婆，还娶了个漂亮得不像话的老婆，这如何能忍？
于是陇西李氏丹阳房就闹开了。
李二郎，你的钱财哪里来的，是不是贪污了公账？
李二郎，你那媳妇是何出身，哪家的小姐，怎么就能做李家的正妻？
李药师的父亲已经去世，爵位也被大哥继承，他自己不过是个微末小官，所以他说的话，便也没什么人在意，于是闹来闹去，最后竟是在祖祠门外动起手来。
过程没什么好说的，谁先动的手也不重要，只是李药师一出手，便镇住了场子——高一点点，总还是有人想试一试；高到天上，便真的没有傻子了。
李药师还准备了后手，他暗中请母族韩家——就是那位“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的韩擒虎的韩家——出了面。
虽然李家众人都在肚子里偷偷骂一声李二郎奸猾，不当人子，但寿光公府的面子，现在的李家丹阳房，也是不得不给的，于是一桩不大不小的风波，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被遮掩了下去。
也是天意，李药师威震丹阳房当天，恰好有一位释门高僧，被李家老祖宗请来讲经。那高僧出身少林，一眼便看出李药师所学出自《易筋经》，当即便请李家老祖宗出了面。
自家老祖宗询问，加上结拜义兄张仲坚也并未叮嘱保密，李药师便一五一十将所知全部讲了出来，少林寺也终于找到了关于《易筋经》下落的线索。
朱璨和昙晟得师门吩咐，寻找徐鸿客也有七八年了，不想全寺不知踏破多少双草鞋也遍寻无踪的徐鸿客徐道人，今天竟出现在两人面前，而且没费多大功夫，就爽快答应归还《易筋经》。
惊喜来得太大，两人在几名心腹军官陪同下，不由多喝了几杯，于是便乐极生悲了。
正推杯换盏间，朱粲几人突听得大帐之旁不远处传来三四声炸响，声音不大，但紧接着便传来“起火了”、“快救火”之类的乱喊乱叫。
虽然喝的有点多，但朱粲岂是常人，听得响声远近他便知道，出事的乃是徐道人所住的帐篷。
一扔酒杯，朱粲长身而起，心念电转之间便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由地大骂出声，骂完了还不忘对众人大叫：“上当了！抄家伙。”
众军官反应也不慢，不等朱粲骂完已是各自兵刃在手，有两个老成的甚至是带着铠甲来吃酒，这时已经在那里互相帮助着穿戴起来。
不得不说，也是天佑贼人。
如果不是今天朱粲高兴，召集众人一起庆祝，这些军官早已分散就寝，说不定就在黑暗中丢了性命。
如今虽然骤然遇袭，整个贼人指挥中枢却阴差阳错地半夜三更齐聚中军大帐，比白天还要齐整，倒是省却了许多反应时间。
朱粲绰了一杆步槊在手，却不着急出帐，他首先对昙晟吩咐道，“上了那贼道人当了。你莫管这里，速速带领僧兵，赶去前军弹压，鼓噪者杀，乱动者杀，杀杀杀，绝不能让前军炸营。”
不等昙晟答应，朱粲又对众军官下令，“东阿城里没有军队，偷营的一定是程家的小股丁壮，不难对付。我去寻那贼道人，你们速速收拢队伍，各自为战。”
“记住，让外军先顶上，一定要保住五百内军子弟。”朱粲强调完，又补充了一句，“若事不可为，便退往前军。”说完手中步槊一挑帐帘，当先大踏步出了帐门。
不提朱粲这边如何应对，营外程咬金见中军火起，一声令下，全军随着鼓声开始突击。
贼人虽是中军大营，但防备松懈，别说寨墙，连一道栅栏都没有树，天寒地冻之下，更是连浅壕也懒得挖，只用大车草草围了一圈。圈子里面，每隔百步点了一堆火，几个倒霉的值夜士兵守着火堆警戒。
程咬金的马还算神骏，竟是一跃跳过大车，轻松闯入营中。后面十几个丁壮却早已下马，将大车移开一道三丈宽的口子，百骑轻松闯进营中。
踏灭最近的火堆，其他贼兵已经跑得没了影，程咬金快速整队，毫不耽搁全军向中心杀去。
这一路马踏连营，大砍大杀，贼人的抵抗十分微弱，许多贼人在睡梦中便丢了性命。
程咬金盯住起火之处，一路直杀过去，身后众人尽量保持队形紧紧跟随。
但遇拦路贼人，程咬金便是马槊收割，竟片刻不见停留，只见他手中长槊并不大开大合，或是咽喉，或是面门，往往一个轻点便是一条性命，一路上竟无一合之敌。
程咬金不是没杀过人，但像今晚这样面对面收割人命还是第一次，也许是天黑看不清对方的脸，也许天生就是为了这乱世而生，他情绪毫无波动，只是机械地小幅度摆臂，刺，收，刺，收，摆，刺……
离中圈越来越近，程咬金暗暗提起心神，加强了戒备。贼人五百精锐不可小觑，虽然事起仓促，但对方一旦组织起来，反击必定凌厉。
不想这一路进展竟然出乎意料得顺利，除了在外圈遭遇少许抵抗，随手杀了两名顶盔冠甲得贼人，后面的贼人竟是不管不顾，四散向黑暗中逃去。
眼看便要杀到中军大帐，程咬金略一犹豫，带马向旁边起火的小营帐冲去，一边冲杀一边大喊：“师父，师父！”
冲到近前，火光中迎面撞来七八骑，也看不清衣着面貌，当先一人二话不说，大喝一声“着”，竟将手中步槊当成暗器，扬手朝程咬金面门掷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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