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徐道人眼疾手快，大喊一声：“阿丑！”，一把带住程咬金的马缰，两匹马并辔而行却并不减速，马上两人顺势一边拨打箭支，一边控马在阵前拐了半个弯，掉头向本阵追去。
那边程戊几人，也缓缓退出贼人弓箭射程范围，回归本阵。
朱粲的马匹丢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不敢派人追杀，只是下令停止放箭，防备程家私军整队后继续冲阵。
徐道人带马跑回本阵，程咬金已然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向师父道了一声谢，便按下情绪，下令各队队正救伤携亡，整理队伍，准备撤退回城。
见程家骑兵退却，朱粲站在辎重车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哪有什么长枪兵，除了前两排士兵是真的持矛而立，后面的，都是拿着短枪长棍充数。亏得今夜铅云低垂，无月无星，他又命令灭了火把，这才唬住了程咬金。
便是那四五十个弓箭手，也是全军凑出来的，专业的弓手弩手可不是一般的贼军可以养得起的，毕竟当下的武夫，长短兵器都要娴熟，可没人单练箭术，那是嫌在战场上死得不够快。
黑暗中模模糊糊看程家丁壮由混乱转为整齐，前队已经开拔撤走，朱粲不敢派兵追赶，但终究是放不下《易筋经》，他咬了咬牙，单枪匹马弛出本阵，在距离程家私兵四五十步的距离站定。
“徐仙长，今日朱某受教了！来日必定有所回报。您是前辈高人，不知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易筋经》既是少林寺之物，自当归还少林，你让真正的少林和尚来找我拿。”徐道人并不贪图释门之物，但他暗想，少室山距离东阿城有千里之遥，便是快马来回也要七八天。只要拖过了四天，程咬金就可以带领齐郡援军返回，到时东阿城的危机自然解除。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听了徐道人的话，朱粲竟是一口答应下来，“好，两天之后，我师父会亲自到东阿城拜访仙长。”
徐道人一听，便知道事情凑巧了，当下也不废话，“后日东阿程府，恭候尊师大驾。”言罢拍马赶上程咬金，率军一同回返东阿城。
东阿城，程家老宅书房，程伯玉与孙县令相对而坐，老管家程甲默默侍立在旁，虽然家主从三更开始便几次让他回去休息，但程甲却一直没有离开。
读书人有静气，不管内心如何焦躁，程孙两位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时不时地端起茶杯饮上一口，就是不知道，喝不喝得出茶水的滋味。
程伯玉看看窗外天色，放下手中的暖炉，开口对孙县令说道：“枯坐一夜，也该动一动了。天光已经泛白，阿丑他们应该快回来了，我们去北门迎一迎吧。”
孙县令忙点头称是，便欲起身搀扶。
程伯玉摇摇手拒绝，然后吩咐程甲，“牛车太慢，备一辆马车吧，去北门。”
“马车早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程甲一边回答，一边打开房门，延请二人出门。
凌晨的东阿街上寂静无人，孙县令等人自然也不需要顾及宵禁，等两人赶到北门时，已经有些丁壮的亲人等在那里。
此时北门已经大开，程咬金与徐道人带领一百多骑正鱼贯穿过城门，前面三十几骑驮的明显是尸体，后面五六十骑，也是血染征袍，人人带伤。
等候的家属骚动起来，纷纷焦急地寻找自己的亲人，时不时便有嚎哭声响起。程孙二人大惊失色，程伯玉赶忙跳下马车，跌跌撞撞上前叫住程咬金，“阿丑，出了何事？怎么就剩这点儿人了？”
程咬金见状便省得两人误会了，忙解释道：“我带了伤亡的壮丁回城安置，大队人马已经回马场休息了，短时间内，贼人不会攻城。”
程咬金对自己没有见好就收，下令追击造成数十丁壮伤亡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他情绪不高，三言两语解释了昨晚的战况，便将抚恤和奖赏的事情交给了大哥和岳父，又把伤员都交给了徐道人和程壬，便打算带了小狗子回转程府，准备出行齐郡的事宜。
徐道人拦住程咬金，“阿丑，你要去哪里？”
“师父，我回去准备准备，马上出发去历城搬取援兵。”程咬金不明白徐道人为何明知故问。
徐道人避开众人将程咬金拉到角落，语气转为严厉，“作为一军主将，即使不能与士卒同甘共苦，也要做到赏罚分明。大战之后，不论是颁发赏赐，还是抚恤亡者，都需要你亲历亲为，否则凭什么让士卒归心。”
程咬金悚然而惊，敛容对徐道人施了一礼，“谢师父教导，阿丑明白了。”
不提死去的丁壮家人如何大放悲声，程咬金又如何带领众人如何抚恤安置，奖赏战功，忙了一个早上，东阿城的几位主心骨，再次齐聚程府正厅。
两名幼童与程怀默年龄相当，程咬金命人将他们送人后宅，交夫人妥善安置，也算给程怀默找了两个玩伴。
向众人告了个罪，程咬金开始详细讲述昨晚袭营的过程，然后总结了一下战果，“那朱粲运气好，昨夜突袭没有伤到贼人的根本，杀的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过我们把贼人的马匹都给抢了回来，另外还搞到了两幅铁甲。”
“虽然袭营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但贼人已是惊弓之鸟，如果没有办法对付骑兵，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敢攻城。”徐道人接过程咬金的话，又把自己这一路的情形讲了一遍，顺便把《易筋经》的来龙去脉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贼人惦记《易筋经》，这两天应该不会有所动作。不过兵不厌诈，城里还是要加强戒备。”
孙县令忙道：“丁壮都已上墙，日夜值守，不敢懈怠。”
徐道人接着说道：“现在看来，后天与少林寺和尚的见面，对我们就很关键了。不过《易筋经》在我手里，再拖过两天，应该问题不大，阿丑你大可放心出发。”
程咬金这才知道自己练了多年的《易筋经》，竟是释门武功。师父从来不讲自己过去的经历，也没有讲过师兄的事情，程咬金虽然对张仲坚和李药师满心好奇，但时间紧迫，他也不好追问。
徐道人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朱粲昨天说，他从卢县得的消息，程家有良马千匹，所以他才专门从馆陶改道东阿。卢县惦记鱼山马场的，那就只能是张青特张鹰扬了。”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沉重，“可达寒贼”未去，张青特又如芒在背，东阿城还真是步步危机。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程咬金命程辛分出部分斥候，盯紧郡城方向，然后将张青特的威胁放在一边，开始安排离开后的军务。
“大哥，此次夜袭伤亡近百，需得尽早补充人手。这半年程家接收了许多流民，其中多有逃亡府兵，请您安排人手尽快甄别，争取在这几天便将五百人补充完整。”程咬金首先拜托家主，程伯玉当场便安排人手领命而去。
接下来，程咬金任命程庚为骑军代理主将，负责在他离开这段时间统领全军。程咬金对程戊几人说得清楚，就是看重程庚稳重，这几天，程家私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众人一一领命离去，程伯玉却拦下程咬金，问了一个大家都忽略的问题：“阿丑，你准备带谁一起上路？”
“他们几人各有要务在身，都不能离开，我准备一个人上路。”
“不可。”众人一起反对，就算不选程戊几人中的一个，至少也要带个机灵点的跑腿小厮。
“要不你带程辛走一趟？这几人中数他机灵。”程伯玉建议。
“这里离不开他，贺大哥伤重，要靠程辛带人盯紧贼人的一举一动。”程咬金摇头。
“家主，三郎，要不，就带小狗子去吧。”说曹操曹操到，正说到受伤的贺一信，便见贺一信瘸了腿，在小狗子搀扶下硬撑着走了进来。
程咬金忙将贺一信搀扶坐下，“小狗子还不到十岁，而且昨天受了那么大惊吓，让他在家好好休息吧。”
贺一信没接程咬金的话头，却小声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三郎，记得昨天我让程壬带给你的那句话吗？贺若，就是鲜卑语‘忠诚’的意思。”然后他又提高声音，“三郎，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咬金看了眼小狗子，见他小小年纪一脸平静，便答应了下来，“正好我吃完饭便要出发，就一起吃早饭吧。”
贺一信先向厅中众人告了个罪，才在小狗子搀扶下，随程咬金走了出去。
小厅落座，贺一信急不可待说道：“三郎，我骗了你七年，今天便将小狗子的身世全都告诉你。”
“小狗子他姓贺若，名默默，乃当朝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宋国公讳弼之孙，堂堂忠良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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