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有阵阵轻柔歌声回荡。
歌声传自烟花山上,一处名为‘避寒山庄’绣楼香闺中的牙床旁侧。
这处避寒山庄是往昔汪家所建,而今汪家被灭无主,被灵山上几位山贼带着内眷强行霸占。
说起内眷,唱歌的就是内眷。
林陵家的……李柔。她眉心舒展,神情慵懒,已是珠胎在肚之相。
六月初六求和战后。乔灵儿率残余数十骑逃亡至此,抱恙卧病。李柔拖着有孕之身衣不解带,同关音汪佩轮流照料。
喂水喂饭,又端又倒,洗脸洗脚洗头发洗身子洗屁……是的,还要洗屁股。
精心侍奉,体贴周到。
由来而今,一月有余。
关音提着食盒走进闺房,听到李柔停下歌声,转而轻轻啜泣。
“素梅,怎么了?”
“妙善,娘娘又落泪了。”
这不是第一次,昏沉一个多月,隔三差五,她总是流眼泪。
关音戚声道:“灵山易主,对娘娘的打击太大了,她本是铁铸的女儿,向来是流汗流血,哪怕流脓,也不流泪的。”
娘娘若是醒着,就是打死她,也不会淌半颗眼泪吧,可类似这种睡梦中的下意识,她也自控不了。
一语落罢,二女低下头默默垂泪。
冷不防。
“两个小妮子只顾哭丧,我现下还没死呢,给你们哭死了岂不冤的慌。”
两女急忙抬头,见她瞪着眼睛,两条凤眉拧成两坨,脸色不悦。
关音脸上挂着泪痕,欢喜叫道:“娘娘醒过。”话未说完,被娘娘肚子里一声雷鸣打断。
“素梅,扶我起来。”
李柔爬上牙床,双手环抱着她胳膊用力拉,将她拉坐起来。
一坐一站,几乎一样高。
接过关音递过来的清粥。
乔灵儿用两根手指头夹住粥碗,不知该不该恼。
这碗比指甲盖大不了不多,碗里的粥还没她一口痰来的量多,吸溜一口填进了牙缝,没进肚子,碗里却已干净如洗。
“上菜,上饭,上酒。”
少刻,看着面前一盆大乱炖。
乔灵儿皱眉呵斥:“丫鬟,你就拿这个来糊弄我?”
在灵山的时候,已经给我涨到八个硬菜了,外加一个乌龟王八长寿汤。
哦,灵山不在了,就不把老子当个人物了?可以随意糊弄了?
一盆乱炖就想打发我?
岂有此理。
“娘娘息怒。”关音回应:“奴婢岂敢有丝毫怠慢,实在是厨房不方便。”
“不便?没米没菜了?还是说,没有柴火了?”
“不是不是不是。是西门大官人此刻霸占了厨房,声称是闭关炼丹,不给下人使用。”
“他还没走?”
关音摇摇头。
“我睡了多久?”乔灵儿一面啃着不知什么虫的骨头,一面询问。
麻辣烫虽然看着不精致,但量足,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整整三十七个日子。”
“这般长久,没什么事吗?”
关音转出闺房,不时回来。
怀里多了两件事物,一封信,还有一件衣裳,背后随行两个美貌小姑娘。
“娘娘,月前收到了沅汀海城李文昌的复信。”
“这混账怎么又写信来了?念。”
“喂,你还好吗?乔灵你好,我是李青。如所料不错,灵山该没了吧。从回信可以感觉出你的行事风格,我很欣赏。不过太过锋芒毕露,也不是好事,所谓刚则易折,你要收敛些,学会藏拙,那才叫本事呢。对了,我把你的名字改了,你看看现在这个灵字,是不是好记多了?”
“噗~。”乔灵儿手忙脚乱拿下喷到关音脸上的菜叶:“改名字?”
“非是改名,而是改字,也不是改了表字,就仅仅是,娘娘,您自己看吧。”
关音把信纸递过来。
这个灵字,比较以往那个灵字,倒是的确好记好写了很多,少了很多笔画。
他改的这个灵字,仅寥寥几笔。
一次看罢,就能记牢固。
“晚些时候,你来我房里,替我给他回复一封信,有个问题要问问他。”
关音点头,打开怀里的衣裳。
抖落开来,分明就是两三岁小娃娃穿的开裆裤,不同处只是缝上了裤裆而已。
“这是西门大官人送给娘娘的裤子,他说东方距离我们这儿,数十万里外的海岛上,每个人都穿这种裤子。”
乔灵儿拿过来换上,又急忙脱掉。
他做小了吧,披挂战甲都比他这个宽松舒服。
两条裤腿几乎绑在腿上。
嘴里大骂:“奇装异服,有碍瞻观,有伤风化,成何体统,不伦不类,这他娘是什么裤子。”远远丢在一边。
关音颔首,娘娘近来,学问着实增长不少,这几个词语一气呵成,居然没有一个颠倒说错。
伸手拉过身后两个小姑娘:“娘娘,这是范王庄狐王留下的侍女。”
两个少女十四五岁,黑发白衣,容貌雷同,好像是双胞胎。
窈窕淑容,媚眼娇颜。
虽无十分颜色,却可打足八分。
她乔灵儿之前可打七分。
现在嘛,三分都给多了。
“你们叫什么?”
两个少女俯身行礼:“回禀大王,奴婢花莹,这是妹妹花樱。”
渐入深秋,天气愈见凉意。
不知不觉,十八天一晃而过。
避寒山庄中某处三进大宅子。
厅堂中,与座人数不少,昔日灵山幸存下来内外大小管事,俱都在场。
为首汪寒,吕辰。
下座汪佩,阮筱,东宫文,白芷,关星,李柔。
林陵被关禁闭,等闲出不来;关音在前面伺候,没有空闲。
除此二人,该来的都来了。
“事到临头了都装哑巴,那也不必商议了。”汪佩回头大喊:“来人啊,取我兵器。”
“冷静。”阮筱阻止:“春娥,你能打的过娘娘吗?去了也无用。”
“拼得关禁闭,去陪林将军,我也在所不惜,誓要诛杀花莹花樱二贱婢。”
汪佩提了兵刃,就要出门。
“不许你去。”汪寒叫住她。
吕辰合上折扇,拍打掌心:“单从武功上,推平威将军为首,咱们这些人武功不行,起哄架秧子还是可以的。”
汪寒惊呼:“青山是意?”
“不错。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众人如数换上戎装,以汪寒为首走向避寒山庄主院,仰首挺胸,视死如归。
娘娘自半月前苏醒过来,便沉浸于酒色中,整日里声色犬马,与花莹花樱两位娈娥食之同席,寝则同榻。
娇宠娈娥,更甚义子天勇天慧。
馀事尽都抛诸脑后,一概不在心上。
她可能忘记了自己是男是女。
俗话有云,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气是下山猛虎,财是惹祸根苗。
我等身为下属,岂能眼睁睁看着娘娘沉迷酒色?此一行,誓要诛杀娈娥,拨乱反正,不惜当厅血溅。
远远地,一阵歌声传来。
歌儿唱的是《春念谣》,曲子本是极好的,被她们唱来,却耻于入耳。
走进避寒山庄主宅大堂。
但见。
中央,四名歌姬扭动着曼妙身姿,身上一层薄纱,脸上一张纱巾,根本遮挡不住,雪白肌肤以及妙处若隐若现,半隐半露。
右首,那胖子西门邺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嘴角挂着成年男人独有的笑容。
主位,娘娘龙盘虎踞,右手执斗大金樽,左手随着摇头晃脑,拍打节拍,嘴角长牙上闪烁欢乐的光彩。
花莹花樱两姐妹分左右抱着她粗壮的胳膊,俏脸酡红,仿似醉酒。
关音端着酒盅站在三人身侧。
“诶?大伙儿都来了?前些日子相邀都说不得空,今日得闲,来来来,独个儿一人快乐,不如大家一起快乐,来人,速速上酒。”
众人甫一现身厅口,乔灵儿第一时间起身邀请。
“哼。”汪佩转头冷哼。
咦?
乔灵儿仔细望过去,发现一张张要么怒,要么怯,要么不满的臭脸。
心说:‘是来寻老子晦气的。’
她坐下去,卧回太师椅,挥手屏退四位歌女,正欲问问原由。
却见汪寒势如疾风,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将花莹花樱擒拿。
“大胆。汪平威,你要造反吗?”
“末将不敢,盖因。”汪寒一句话半句都还没说完。
乔灵儿拧眉打断:“不敢就好,还不放人,老子数到三,一。”
吕辰上前一步见礼:“娘娘,属下等此来。”
“不干你的事,二。”
汪寒眸中浮现冷冽寒光,抬起右手并指点向花莹后心。
“你敢。”乔灵儿怒斥。
飞身跃起,右腿摆成鞭形,一记腿鞭砸往汪寒头顶。
惊觉一阵灼热的气浪当头袭来,汪寒收回手指,交叉双臂硬抗。
腿鞭砸到手臂上,一股强大到沛然莫敌的力道,通过手臂传进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胸板仿佛被钢铁巨石撞击,瞬间失去知觉,眼前一黑,一口鲜血涌上喉咙。
这一腿的力量,何止千斤。
汪寒单膝跪地,强行咽下淤血,心中充满了惊悚。
就凭这股力量,倘若生死搏杀,谁胜谁负还真是个未知数。
她有能力杀我。
她不是月前攻打州府城郭之际,才临阵突破凡品二等武功境界的吗?
她使腿鞭这招,分明就是我汪家炎阎功决中,掌法“甩铮式”,虽然是使腿用出掌法,虽然有些不伦不类,虽然。
是甩铮式,不会错。
她如何会使我汪家炎阎功?
心念电转,既恐还惑。
乔灵儿腿鞭砸下,汪寒胳膊中剧烈的反震之力传来,她没有机会落地,顺势旋身返回太师椅坐下。
他到底要凌驾她一个境界。
本就黝黑的脸上愈发黑如锅底。
屏住呼吸数十息,才将他反震力道压下去,呼出憋了许久的浊气,摆摆手。
“莹儿樱儿,你们下去。”
花莹花樱瘫软在地,抖似筛糠,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刚才差点儿没命。
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畏惧的望了一眼汪寒,偏偏跌跌走出大堂退下。
“你们几位既然结伴而来,那自然是有差不多的理由,都说说原由,青山,你先说。”
“娘娘难道忘记了五行家族世代背负的使命了吗?”
“红凤?”
阮筱福身:“灵山近一年建造,劳工耗钱,山上山下花费超过二十万贯,易主他人之手,娘娘该时刻想念着,要如何才能夺回来。”
“你也退下吧,春娥,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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