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回答：“回禀府君，今日下吏前来，除了拜见府君，还有一事，乃为高唐民众而来！上月高唐为黄巾所攻，奈何兵微将寡，又无援军，幸而黄巾非是占领，而是夺城北渡，只是高唐经历兵灾，县府库内没有一粒粮食，乡民只得以观音土、树皮草根为食，更甚人自相食。”
陈纪说：“刘县令，倒是不隐瞒丢城之事！”
刘备跪倒在地，“下吏明白，只是眼看，高唐民众无衣无食，实在是心中不忍，故特来拜见府君，只求高唐之民能有一条活路！”
陈纪微微点头，心道：这个刘备倒是没有一点隐瞒自己丢失城池的过失，实在是难能可贵了，按照朝廷法令来说，刘备并不算弃城而逃，而是选择坚守了只是守不住，甚至还差点战死，眼下，官吏弃官成风，一不如意就随时弃官，如刘备一般的选择坚守，实在是少有，刘备非但无罪，可能还有功。
陈纪抚须笑：“刘县令，不必如此，如今地方官员弃官如风，擅离职守者多如牛毛，如刘县令这般者，少之又少，本国相认为你非但无过，甚至还有功。”
“不敢！”
“哈哈，刘县令真是如传闻一般，好好，不知道刘县令求出身何地，求学何人！”
“下吏乃幽州涿县人，曾受教于卢尚书门下，只是求学日浅，未得卢师真传！”陈纪一听这刘县令居然还是卢子干的学生，顿时有很大兴趣了，“原来是子干兄的门生，怪不得？你身上有一股我熟悉的气息，原来如此，刘县令，可有字？”
“下吏草字玄德，乃是先父仰慕关西玄德先生，故为我取字玄德。”
“玄德.....好字，《尚书》有云：玄谓幽潜，潜行道德，看来汝父对尔期望甚高，今后我以玄德称呼汝，尔可称为我为师叔，我与子干乃是好友，汝称呼一句师叔不为过。”
刘备当即应声：“诺！”
“玄德，高唐如今还剩多少人丁！”
“1300余户，5000余人丁！”刘备如实回答。
“死伤几何？”
“前次战死者与伤重者近万余，其中有不少人是因为缺少药材和医者所至，但大多数是因为缺粮。”
陈纪听后，默然无言。
平原河南各县境遇，大多如此，甚至还有部分郡县为黄巾所占，眼下平原乃至青州，其实局面都是一样，几乎没有幸存的郡县。
“唉，民生多艰，真是难为玄德了！”
“既然玄德前来求援，我自然要救济一二，只是这平原府库内存粮尚且不足平原县一县之民食用三月，实在是难以救济！”
“弟子之前述职时，听闻平原府库存粮尚且可供三年有余，为何区区二载过去，府库粮草就已经消耗大半，这是否有人在监守自盗！”
陈纪摇头苦笑：“我上任之初，就去府库核查过，存粮早已不足三月，即便有人坚守自盗，也难以查证，因为之前的簿册早在本国相上任前，就因为失火被烧的一干二净了！”
“如果是簿册失火，责任应在上计掾，上计掾主上计之事。”
“杨计掾畏罪自杀了！”
“上计掾未在任，上计吏可代行其职责。”
“李计吏刚刚上任不到三日，前任上计吏去职了！”
刘备越想就越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存粮关乎民生，仓曹掾责任最大，历来仓廪之事，都是由仓曹掾负责，可将仓曹掾捕拿，进行审问。”
陈纪不免苦笑：“仓曹掾在本国相上任之前，也已经辞职了。”
“这！”
刘备有些哑然，这似乎有些太巧了，陈纪上任伊始，仓曹掾突然辞职，上计掾自杀，这其中难免没有问题。
只能说，这应该不仅仅是坚守自盗，而且还可能是勾结外人，偷卖粮食。
随后他转头一想，这件事会不会和刘平有关系，刘平虽是平原最大的粮商，但他的一半粮食是要供平原王刘硕酿酒使用，所以必然要从外面购粮补充。
但眼下，未遭战乱的州郡是极少数，真正未遭战乱，恐怕是远在天涯海角的交州和辽东，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会选择避乱辽东和交州，就是因为那里没有太多战乱，即便是远离中原的益州和扬州，战乱也是时有发生，之前益州就爆发了马相、赵祗起义，旬月之间攻破蜀郡、巴郡、犍为数郡，杀益州刺史郗俭，聚众十余万人，自称天子，虽然最后被从事贾龙轻易平定，但益州遭此浩劫，想要恢复以往，没有数年，不可能的。
至于扬州，山越之乱是贯穿始终的。
而邻近冀州，虽是富裕大州，但眼下早就成为各方眼中的肥肉，而且冀州本身就有黑山贼，即便在富裕，也不能长久啊。
所以刘平主要的粮食来源，只有一个地方徐州，徐州虽然之前有黄巾起义，但很快就被陶谦联合臧霸赶出了徐州，没有对徐州造成太大的伤害。
还有一个来源，就是本地粮食，虽然大族都有自己的私仓，这种私仓是为了保证家族的生存和发展，私仓的规模一般比较大，而且储存的粮食质量较好，储存时间也比较长。但是大族的私粮都为了确保家族维系，怎么可能拿出来贩卖，就算是平原王的宫仓，也不是全给平原王刘硕一人酿酒使用的，也是要保证平原王府上下。
那么刘平极有可能贿赂官寺，将官仓里面的粮食偷运出来。
因为陈纪上任前，之前的任国相早就辞职了，而且是在荀爽准备外放平原相之前，从荀爽接任平原相，到陈纪到任，期间至少有半年到1年左右的空缺期。
这段时间内，平原国是属于无国相状态，那么无国相状态，历来是长史代理国相之位，那么长史是否有缺乏监督和管理的问题，甚至可能也参与其中，刘备对于之前的平原国长史并没有多少好印象，他前来述职时，长史曾经刁难于他，而且对方也出自平原刘氏，虽然这个平原刘氏和他同出自中山靖王一脉，但比起刘子平，他实在是没有好感，对方给他的感觉就是，奸滑之辈。
不过这也只是刘备初步怀疑，并没有实质证据。
刘备思考一番，“师叔，弟子倒是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纪抚须笑道：“玄德，可当说无妨！”
“诺！弟子认为此事应该与那刘平有关，素闻平原王喜好饮酒，以至于到了嗜酒如命的地步，以前尚且有博园贵人劝阻，眼下马贵人已经去世，平原王可谓是无人约束，即便平原王府有再多的粮食，也不够平原王消耗.......”
就在刘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陈纪打断他，“玄德，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有时候，人还是比较身不由己的。”
“你虽然知道平原王，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平原王身后还有寇氏、耿氏还有郭氏，其中阳翟郭氏，家世衣冠，以明律显达，世代传习法律，其族中只出任过廷尉者就有七人，天下知名。而且郭氏有一族人郭图就在袁绍账下。即便查清是刘平所为，又能如何，其身后的关系复杂，难以真正定罪！”
刘备哑口无言。
因为他看到了什么叫做空有心而力有不逮了，因为明知对方就是凶手，但是对方身后盘根错节，难以定罪。就算你有了证据，又如何，对方还不是轻轻松松，拿捏你。
“弟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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