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潭县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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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煜

作者:

兔子和玫瑰

    时煜原本姓许,父母因勾结革命党被官府斩首。凭着一腔孤勇,七岁的他九死一生地逃到了江家,乞求姨丈姨母的收留。但江老爷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养大这个叛逆遗孤?在他看来,小姨子一家既然私通反贼,就是选择和他成为敌人。他不将侥幸逃脱的孩子送官治罪,已经是体念夫人的骨肉之情了。

    然而,年幼单纯的江栈却非常心疼这位命途多舛的兄长。

    彼时,时煜在冰天雪地里跪着,江栈也跪在他的旁边,小心翼翼地塞给他一块桂花糕。时煜瞥见了墙角的一片华丽的衣襟,纵然是饿得两眼昏花,他仍然拒绝了表弟的好意。江栈心疼得直掉眼泪:“你不吃东西会饿死的。”死这个字让时煜想起了父母和家中的那几位怪人,一股莫名的热气涌上他的心头,他开始缓缓背诵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江栈不分青红皂白的坚持和时煜灵机一动的念白,以及时煜父亲生前在官府的朋友们有意无意的放水,最终撬动了江老爷这块铁板。时煜从此留在江家,改作母姓,对外声称是夫人兄长的儿子,躲过了官府的盘问株连。

    起初,江老爷对这位叛逆遗孤的态度不冷不热,但好在处处有江栈护着,所以时煜在江家的日子也不难过。宣统退位后,江老爷便专心治学,收了不少门内弟子。时煜天赋极佳,勤奋好学,深得各位先生的赏识,逐渐入了江老爷的眼,名列众弟子之首。师徒如父子,日子久了,江老爷那点心结渐渐淡去了,真心地把时煜当成了第二个儿子般疼爱。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如今,时煜辗转回到花潭县,却没有立刻回他自幼长大的江家,而是把江栈约在了他落脚的客栈见面。

    兄弟俩阔别多年,彼此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时煜说起了许多在南方的见闻,有新奇的文章,妙龄的女郎,新式的军校,还有一群喜爱在街头演讲的学生。这让江栈很羡慕,他少年时离家游荡,看见的都是码头工人的血汗、地痞流氓的厮杀、插标卖首的孩童。他和时煜经历的仿佛是两个世界。

    时煜却说没什么好羡慕的:“南方最近革命党势力渐盛,很不太平。我此次回乡不仅是为贺你新婚之喜,也是为了离开广东,眼不见心不烦。”

    虽说这些年革命党的名目已经换了许多,但时煜因为童年的阴影,始终不愿意与这些舍生取义的不安分子有太多的接触。江栈深知这一点,经常劝他放开心胸。这倒不是因为江栈对革命党有什么情感,他只是觉得时煜囿于愧悔的过去,一味地故步自封,这很无异于他的心理健康。

    时煜又问起了表妹的事情。江栈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他既生气又自责:“我把小妹安排在乡下的一户农家,他们会好好照顾她的。前些天我不放心,暗中去了一趟,居然看见她捏着鼻子帮大嫂喂鸡。”

    那天江栈昏迷后,踏歌狠狠地打了表妹两巴掌,还放下了狠话。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姑娘没想到不声不响的表嫂居然是个厉害人,吓得半晌没从地上站起来;转念又想,自己害得表哥走了趟鬼门关,被打死也不冤枉。恐惧和负罪感一起压下来,表妹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闲暇的时候,她反复地问:表哥的身体好了没有?农庄的大婶三番五次地保证江栈已经痊愈,她仍然哭个不停。躲在暗处的江栈很想出去安慰妹妹,但想到这些年对她的溺爱导致的后果,还是隐忍着转身离开了。

    时煜叹息道:“你不能永远保护她,经此一事,但愿她能有所成长。”

    “对了,弟妹怎么没来?我还给你们带了新婚贺礼呢。”

    “她今天上午学校有课,估计就快到了。在信里有些话说不清楚。我和踏歌的婚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栈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时煜无比惊讶:“你能接受包办婚姻?”他想了想江栈信中说起的关于踏歌的事,疑惑道:“你口中的踏歌小姐也不像是会被逼婚的人。”

    江栈给时煜斟了杯茶,热气袅袅中他的声音却有点冷。

    “她大约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时煜沉吟片刻,说:“阿栈,你变了许多。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也可以替你分担。”

    “难道你的事情还不足以让我改变吗?”

    “阿栈……”

    “两年前,你锒铛入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她答应我,她有办法把你救出来。”

    “谁?”

    “她对我说,她的名字叫踏歌。没过多久,我就亲眼看见她死在了我面前。我去警察局报了警,最终却石沉大海,她的一切痕迹就像被人抹去了似的。不久前,我发现家里给我订下的妻子名字就叫踏歌,我和她见了面,她说我长得很像她远去的朋友。”

    时煜想不通:“那救我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她既然愿意帮我们,又为什么要骗你?踏歌小姐一定知情,你没有追问吗?”

    “说来也奇怪,踏歌在这件事上防备得像只刺猬。我不敢贸然多问,以免挑起她的伤心往事。不过,我大约猜到了一些……”

    话音未落,踏歌就匆匆赶到了,她额头冒着细汗:“外面的风真大,我看今天会下雨……怎么会是你?你是时煜?”

    “你就是踏歌?”

    踏歌和时煜甫一见庐山真面目,就双双瞪大了眼睛。江栈很诧异:“原来你们认识?”

    踏歌说:“我之前和你提过的,他就是我的那位救命恩人。”

    两年前的冬天,踏歌前往城外荒山赴约,失足坠河。幸亏过路的恩人施以援手,将她救了上来,在漫天大雪中背着她回了家。因为误会她投河自尽,那位恩人一路上啰啰嗦嗦说了许多鼓励的话。

    踏歌感慨:“没想到,救我的人就是当时声名赫赫的时煜。”

    时煜自嘲道:“说什么赫赫声明,不过是过街老鼠罢了。说来惭愧,其实那天真正想不开的人是我。我原本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了结自己,意外撞见你在水中挣扎,我想,不妨积个德再死。我误会你轻生,便想劝说你珍惜生命,但到最后,我也分不清是劝你还是劝我自己了。”

    江栈似笑非笑:“这么说来,踏歌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时煜说:“我当初年纪轻,阅历浅,突遭变故难免想不开。你放心,这种懦弱的事我今后绝不会干了。”

    踏歌状似好奇地问:“什么变故?”

    她问得突兀。时煜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江栈,他还不清楚该不该和踏歌说知心话。

    江栈却说:“你不必理她,她是明知故问。”

    时煜还没应答,踏歌便抢白道:“你这就错怪我了。很多内情唯有当事人清楚,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时煜做了个请的手势。踏歌于是问:“三年前,时先生的一篇文章在花潭掀起狂风骤雨,修明社的人死的死,羁押的羁押,充军的充军,可谓树倒猢狲散。但你最后却安然无恙地从牢里出来,还能纵情游历四方。这未免有些滑稽。”

    “听说,当年司徒社长曾经质问过你,问你为什么要发表那样一篇令人想入非非的文章,你是存心置谭隋于死地吗?”

    她阴阳怪气,分明是指责时煜阴谋害人。

    时煜也不是软柿子,反击道:“踏歌小姐未免变脸太快了。我也很好奇,修明社也罢,谭隋也罢,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死伤惨重之际,你又在做什么呢?”

    “你!”

    两人突然一改之前的嘘寒问暖,变得剑拔弩张。他们都是心高气傲的人,江栈不得不圆话:“踏歌,你真的多心了。阿煜那几年每次与我通信,都会称赞谭副官的胸襟和才学。他绝不是两面三刀的人。”

    “他不是,那谁是?”

    这是江栈第一次在踏歌脸上看见剧烈的情绪波动。突然,一道惊雷在他耳畔炸响,他惊得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四五月的气候总是令人捉摸不透。几人说话的功夫,客栈窗外的天空已变成灰蒙蒙的颜色。时煜开门叫住店小二,让他拿一盏更亮的灯到房间。

    这时,黄澄澄的闪电随着雷声一起落下。金色光芒从窗口划过,照亮了江栈惨白惊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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