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通是一门艺术，而大多数的沟通下，都避免不了会有小动作的产生。
马奕刚刚就设下了诸多问题陷阱，用来测试对方的成分。
同时，他也做了一些小动作，比如远离对方的枪口等等。
只要它不是毫无人性的AI，那操作空间就大了许多。
“哦，好吧，我必须承认，我的计算能力可能确实没有你那么精准，倒计时结束，飞船并没有跃过无妄地……呃，我是说，我的计算失误了。”
马奕举起双手，从容站起。
对方的枪口跟随着马奕的眉心，精确无误地移动着。
“油，盖特，蜜……啊，这个世界上的天才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就一直非常正视我的缺陷，我的英语口语确实不行，但我想，我的表达还是挺清楚的……
“亲爱的朋友，我们之间的游戏并没有结束，我已经下了赌注，也说了要赌的是什么，那么，问题来了，你的枪里，到底有没有子弹呢？”
看对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马奕笑了起来，他说道：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学过量子相关的理论，其中有一个研究方向我非常感兴趣，那就是量子纠缠。在研究量子纠缠的过程中，我听说过一个非常神奇的比喻……嗯？你的倒计时结束了么？我看见你的眼灯在闪烁，哦，确实，一分钟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嘛……
“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开枪呢？”
马奕的声音其实是听不出任何嘲讽的意味的，平淡地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然而，他那最后一句话里，却带上了充斥着诱惑的尾音。
离开了无妄地，也就不需要担心枪械被击发后的声波传递，是否会再次引来恐怖的粒子态生物。
按理说，作为进攻方的机器人，此刻没有理由不再痛下杀手了。
只是那指着马奕的枪口始终对准他的眉心，可持枪的机器人却依旧没有扣下扳机。
“你也发现了，我们到现在还是没有离开无妄地，飞船依旧在行驶，走的也是直线，这只朝着一个方向的呼啸狂风，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我们就是飞不出去。
“我老家管这种情况叫‘鬼打墙’。
“等到飞船的燃料耗尽，我们大概率要坠落在地，而无妄地里的那些粒子态生物，哈，它们的威胁，对于全身都是电子设备的你，远比我更清楚。”
机器人里的朋友，现在，攻守之势，异也。
飞船的飞行并不颠簸，马奕把举起的双手放下，顺势整理起自己的衣裳和领口。
他向上推了推墨镜，然后用比刚才更大一些的声音说道：
“亲爱的朋友，时间已经不站在我们这边了，很快，午夜将至，人类世界或者AI世界的规则，全都不再适用于此……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枪，无非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比如，如何从这里离开，再比如，我下一步会做什么，等等等等。
“但现在，你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和我之间，总有一个会飞黄腾达，也必定会有一个，坠入深渊。”
马奕的声线是很温和的，这段话里他也带上了些许感情，极力地描绘那种宿命感。
他知道，这样做更容易激发对方的人性。
“那么，你和我，到底谁能逃出生天呢？是要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吗？你甘心就这样放弃吗？”
马奕摊开双手，仿佛自己已然认命了一般。
他潜藏进黑暗的面庞上，在飞船应急灯照耀不到的阴影中，勾勒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要给你提个醒，你还有另一种选择……”
马奕微微停顿，突然大声吼道：
“去他喵的什么命运！你就要做你自己！开这一枪，把站在你面前的小丑给崩了！一了百了！”
伴随着吼声，马奕双臂向上伸展着，张牙舞爪的模样像个疯子。
他向前迈出一大步，又一次把脑门贴在了对方的枪口上。
然而，对面的机器人双目红光不停地闪烁，但这一枪却是死活开不出来。
“你不开枪？”
马奕忽然变换了表情，收回了动作，就仿佛刚才那个他完全不存在，只有略红的鼻头揭示了他刚才情绪上的激动。
在枪口之下，他又一次整理了衣领，恢复了之前那副温文尔雅的从容姿态。
他压低了嗓音，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么说，我赌对了？你的枪里确实没有子弹？不不不，一个专业的杀手是不会犯这种失误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的咕哝分毫不差地传进机器人的感受器里，但对方显然没有制止马奕的这番聒噪。
“你肯定不是不敢，因为你是个机器人，即使机械完全报废，在赛博空间里，你也应该还有自己的备份……除非，你的备份失效了，失效的原因有很多，却不一定是我想的那个……”
马奕深吸一口气，向前试探性地伸手握住了面前这把动能手枪。
手枪很小，款式有那么一点不匹配这只握着它的机械臂。
他又注意到对方发出猩红光芒的眼灯依然在疯狂闪烁……这给马奕的感觉，和在那座废墟下，面对那个被粒子态生物控制的队长一模一样。
微微有些惊讶，但马奕记住了这个细节。
粒子态生物似乎对完全体的“机械飞升”，有那么一点克制。
只是一次袭击，就到了“鬼上身”的地步吗？
不管怎样，这是机会。
马奕强自镇定，抽了抽鼻子。
刚刚突然的情绪爆发让他有些鼻塞。
他继续着自己的戏精表演，用笃定的口吻，对面前的机器人说道：
“听我说朋友，要对抗粒子态生物的控制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想象，想象自己是个人，想象自己现在正躺在床上，在看一部小说、一部电视剧或者是超梦，随便什么都行，想象你最舒适的那个状态，就算你直接颅内那啥都行，总之，不要恐惧，不要害怕，放平你的心态……”
他一边说着，一边得寸进尺地摸向机器人的身体，那动作就像宅男摸大手办、少女摸小猫咪。
“我跟你讲哈，我一直都觉得你们这些愿意为科学献身的人很出色，毕竟把自己改造成这种模样的，也的确是少数……怎么说呢，嗯，你真好看。”
马奕的语言似乎奏效了，机器人的情绪仿佛像是被安抚了一样，不再僵硬地持枪瞄着他，而他也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打开了枷锁一般。
忽然，马奕注意到，机器人那猩红色的眼灯熄灭了一个。
这不是什么很好的预兆。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说道：
“如果你是大夏人，那你应该知道一句话，‘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但如果你不是，那就当我没说。听着，在面对粒子态生物的威胁时，人类之间没有绝对的敌人，我们永远都会站在一条战线上……
“那么同志，请听我说，你现在把机器人的所有能量都汇集到你的脚底，我知道你的下肢是被改造过的推进器，你大概率需要让它预热。
“无妄地的磁场是个球体，就像微观世界里的一颗原子，无妄地的核心就是原子核，而那些粒子态生物就是环绕粒子核做未知规则运动的电子。虽然因为地形的不同，这个球体的影响范围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球型，但我至少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从飞船向上直飞，一定能够飞出它的影响范围。”
说到这里，机器人听懂了，而且它也按照马奕的要求做了。
它收起了手枪——直接收进机械臂中，紧跟着，不由马奕分说，直接抓住马奕的脖领，直立起身体，像提溜小鸡子一样把他提了起来。
呵，看起来马奕最拉仇恨的就是那两次整理领口的动作啊。
“我淦，你特么这么提溜我，我不要面子的啊！”
马奕假模假样地骂骂咧咧，但他并没有做出任何行之有效的反抗。
看起来就像是体型摆在那里，对方这个机器人体型就是为了杀戮而设计的，他没有办法对付。
于是马奕半推半就地，上了贼身。
机器人的推进器根本不需要预热，在得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逃脱计划后，它似乎计算出了什么，直接马力全开，朝着漆黑的天际飞速抬升。
“……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但是！飞船在直线走都没飞出去，我们也直线飞，那样也是没用的……”
然而，他的声音在脱离棺材板一样的飞船后，被空气震动的呼啸声盖过，似乎没能及时传递进机器人的感受器中。
这世间的一切都有因果，有因果也就会有转折。
但像马奕这种说话只说一半，人为制造的转折，就必定会耐人寻味。
操控机器人的那个“人”，也存有这样的心思。
他把马奕带上高空，呼啸的风让手里的“小人”再也装不起来，迫不得已地抓紧机械臂。
那个“人”一直在观察马奕的动作，他能想到马奕为了自救一定会做什么的，但他想不到马奕如何破除这个死局。
他只要按照自己的计算，逃出无妄地就好。
机器人向上的推进打破了无妄地的音场平衡，这让恐怖的粒子态生物注意到了他们。
虽然嘶嘶声的传播介质，也就是空气被推进器产生的速度所扰乱，但不管是机器人还是马奕，都感觉到那种茫然无措、避无可避的危机感。
他们被锁定了。
而机器人的处理方式也非常简单。
它突兀地减速，不知道多么高端的紧急制动系统让它在短短数秒的时间里悬停于半空，然后抬另一只手，凝聚掌心炮的光束。
它朝着模拟计算中，粒子态生物可能前来的方向开了一炮，点亮了夜空一瞬。
但危机并未解除，甚至愈发恐怖。
下一刻，掌心炮所在的手臂忽然发出机械动静，它则在这时平举双臂。
马奕刚刚被机器人完成的紧急制动动作给搞得血气上涌，这会儿还没缓过来，立马就被提溜起来，双脚悬空，没有了任何可碰触的平面。
刚好，他和机器人四目相对，他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没有任何语言，也没有任何停顿，下一秒，马奕和那只刚刚开完火，余热尚在的机械臂一齐向下坠去。
下方漆黑无比深渊。
马奕尽可能地让自己以更平稳的姿势在半空中飞舞，然后他就触碰到了那枚机械臂，并把它握在了手中。
他拼尽全力控制身形，让自己的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最后一颗震爆弹，拉开拉环，朝上方扔去。
没有几秒，并不明亮的闪光和并不明显的震动，很好地遮蔽了他与机器人之间的视野。
浓重的黑暗和更远的距离，直接屏蔽了机器人的扫描，当然，它大概率也不会去扫描一个在它的逻辑里已经判定必死的人。
……
“噗。”
如同自己所预料那般被触手接住，然后紧跟着就被塞进了一只巨大生物的体内。
就是被“塞”进去的，要不那一声“噗”也不会那么响亮。
小蜗的内部一直在呈现波浪式蠕动着的状态，看起来软乎乎的，摸起来也很舒服，但神奇的是马奕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上下起伏，仿佛踩在平地之上。
这就是起飞后的深黯舰船么？怪不得叫“船”啊……
“外界过了三小时？”
马奕没有沉浸在这种神奇体验中太久，直接站起身，一边整理衣物，一边出声问道：
“你失联了4小时37分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所以，无妄地没有‘午夜将至’的这种说法？”
“有，但不管是我们还是你坐的那艘已经被粒子态生物完全占据的飞船，根本没有靠近过这里最疯狂的那片区域。”
“这说明，粒子态生物和‘午夜’无关咯？”
“大概率是这样的，你觉得可能造成‘午夜’的东西是什么呢？”
“不知道，可能是真正的鬼吧。”
“他们那里在开宴会，好像是婚礼，你不去看看吗？”
“你想我娶个鬼新娘？”
“我需要你见到她，这样我的cos新素材就多增添了一份。”
“回到滨海市的话，网上类似的画师有不少，各种版本的都有，包你满意。”
“嗯，我对人类世界也蛮好奇的。”
马奕听到瓦莱莉的这句感慨后，他没在吱声，而是凭借在之前废墟时上过船的经历，找到了中控室。
之前的中控室里没有多少光亮，马奕之能通过手电看到这里的触手。
现在，不知从哪里来的灯光照到了室内，马奕看清了这里的构造。
这里和人体的口腔结构很像，牙齿变成了一根根相互粘连的筋膜，血红色与肉粉色是整个中控室的主题，大量的奇形怪状的纹路如同血管一样攀附在室内的墙壁上。
它们是鲜活的，都在跳动着。
中控台延伸出来的那些触手很细，但是非常长，足以环绕整个中控台两圈。
但应该是可以伸缩的，上一次马奕抓住触手尖尖，顺着捋到根部的时候用时并不长。
而之前马奕跳出来的那个破洞处现在多了一层看着就非常薄的膜，而那恶心的颜色让马奕想起了没有煮熟的一大滩猪血。
还伴随着一股子海鲜的腥味。
这中控台给人的感觉真是十足的“古神系”，狂掉san值的那种。
马奕觉得自己可能要适应好一段时间了。
但马奕还是克服了自己随时要呕吐出来的恶心感，找了根触手，和上次一样，缓缓捋着，清理上面的死皮。
在废墟下那莫名其妙的恐怖电流让马奕知道不少深黯舰船的保养方式，他现在还没有手段去追寻那未知的原因，只希望未来回滨海过海关的时候，别出现那种最难搞的问题。
不大一会儿，瓦莱莉的声音从中控台的上方传来，可能深黯舰船的舱壁上半部分有能够发出声音的神经组织。
“马奕，我们马上就要飞出无妄地了，你打算怎么办？”
“能监控到那个机器人的位置吗？”
“不能，无妄地屏蔽了一切感知，深黯舰船也不能释放精神脉冲，这会引来它们的窥视。”
“好吧……直接去风雪庙，在那里过夜，明天中午等流浪者的队伍……对了，我拿到了这个机械臂，你看一下，它还能不能用？”
“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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