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的克制和理性帮了大忙，也许是那位老奶奶近距离的评估报告起到了作用，很快，几名身着正装的工作人员来到了房间中，给足了马奕时间，让他观看并签署了几份合同。
和老奶奶说的一样，他不能将遭遇到的一切关于粒子态生物的事情说出去，同时在签完相关的合同后，他就会成为这个名叫“特殊事务部”的部门的终身雇员。
具体的劳工合同和雇员合同，工作人员的意思是会有专门的人员来和他签署。
不过，合同里也有比较有趣的部分。
因为他从无妄镇来，因此，他也多了一份关于无妄镇内情况的保密合同。
他对无妄镇的这份合同稍稍有些不解，但工作人员对此表示了沉默，而在合同内规定的那些话语中，他没找到什么文字陷阱，于是就遵循工作人员的指引签了下来。
几份合同签完，工作人员留下了马奕的各种身份文件，包括一个补办的身份证明，他从小学到高中的获奖资料，以及相关的学校证明。
这部分里，唯独缺少了那份滨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而奇怪的是，他却在众多纸质版文件中，看到了自己父母和两方祖父母的资料。
他是跟着姥姥长大的，姥姥的资料很普通，和自己印象中一模一样。
不过，素未谋面的父亲以及带自己到5岁后，就交给姥姥离开的母亲，也有对应的资料在其中。
甚至还有他们走时从未留下的电话号码。
马奕有些犯了难。
很久没联系过他们了，但看着这电话号码，他有些害怕，但也有些意动。
就……就是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在马奕犹豫的时候，那名造型打扮很是惊艳的，像是半机械人的女子又回到了房间里。
她走路静悄悄的，无论开门关门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到马奕从对父母双亲的资料的内容中醒过神来，才注意到她的到来。
“两份合同，一份是正式雇员合同，一份是兼职合同，你想选择哪一份？”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正式雇员的话，薪水和待遇都会高很多，我们会给你上五险一金，会给你分配住处，会为你单独购买一份价值百万的人身意外险与寿险。不过，你会因此牺牲掉很多的自由时间，要在我们指定的学校完成学习内容，将来也只能在体制里就职——最重要的是，你必须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从此和过去告别。”
“那……兼职合同呢？”
“相对来说好很多，但也会限制你的自由，我们要确定你是否真地能重新融入社会之中，也要确定你不会因为粒子态生物的附身而变成怪物或犯罪者，所以，即使是兼职，我们也回对你进行必要的监管，希望你能理解。”
“我能理解。”
“嗯，兼职合同的薪水不高，但只是相对正式合同的不高，我们依旧会为你负担基本的五险一金，直到你在任务中死去——兼职员工没一个季度完成一次部门下派的任务就好，我们只规定你完成任务，没有规定你完成什么任务，有些任务是固定存在的，比如迎新，就像你刚刚经历过的那样。”
“我知道，如果只是这样的任务的话，我觉得我应该能胜任……那位老奶奶很和蔼。”
“嗯。这么说来，你准备签署兼职合同了？”
“稍等下，我想问问，我签署这份合同后还能去滨海大学吗？”
“滨海大学对你来说有什么魔力吗？”
“呃，就像执念一样吧。”
“是不是和某位女孩有约呢？”
“不是约定，是……”
马奕挠了挠头，他有些尴尬，也有些害羞。
“我不追问了，签下兼职合同以后你可以回去滨海上大学，不过，滨海大学是有分院传统的，你之前可以在众多学院和专业中自由选择，而现在你只能在有限的专业里，选择那个相对更合适的。”
“啊……不能分院了呀。”
“你很期待分院？”
“其他同等级学校都是传统的填报志愿啥的，就滨海大学只是划定了录取分数线，根本不限制专业，就是分院也都会遵循学生意愿，按照专业分管班级，我当时就是冲着这个来的，我都想好去哪个专业了……”
“我可以知道你想上哪个专业吗？”
女子将那份兼职合同推向马奕，让他仔细观看并签字。
马奕一心二用，一边看着合同具体的细节，一边回应到：
“滨海大学有一个多数院校都不会开设的课程，是智性与感性，和我以前学习的人工智能关联性非常大，而且有国内在这方面的顶级专家，我之前就有幸听过方知世教授的课程，这次如果能成为她的学生就更好了。”
“智性类课程是滨海大心理学院开设的课程，正常入学的学生要从大二才能学习，该类课程并不设立单独专业，唯二与之相关的就是心理学专业和‘惑控学派’专业，人工智能专业可以选修该课程，但不作为必修。”
“您对滨海大学好像很了解啊。”
女子点点头，在看到马奕落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她才开口道：
“我是滨海大学的75届毕业生，你说的方知世教授是我的同学。”
“75届？！”
如果马奕对于时间的记忆没有被修改，现在是2194年。
75届的毕业生，到现在已经19年了，面前这位外表看起来也就二十多的女子居然有四十岁了……
果然是大姐姐吗？
不过，如果对方真的是半机械人，年龄好像真不是问题。
“我认为，你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您能通过我身上的激素分泌来判断我想到什么吗？”
马奕有些羞赧，但他更好奇对方那数据构造的星空眼带，好奇对方发出如此判断的逻辑。
“通常来说是不能的，即使到现在，我们依旧无法确认激素与神经的共同作用到底能产生怎样的情绪，我们发现过大量与理论相反的案例，也发现过情绪的偏移……但激素分析依旧可以在大体上得知对方想的方向和什么有关，就比如，你身体刚刚的激素图谱分布和神经反射内容反馈给我，你大概率在想和我交往是一件怎样的事。”
该说，不愧是成熟的大姐姐吗？
马奕看见了女子嘴角上升的弧度，确认对方并没有因此生气，仅仅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我不是有意冒犯的，就……嗯……”
“无需道歉，就像在无妄镇你对你的所作所为都很理性且客观，我对于此也是一样。我也尝试过以我现在的身份和状态，与人相恋，不过，当你的另一半在你面前没有秘密，而你对另一半却依旧神秘时，那么那些本应朦胧的暧昧和浪漫会让双方产生可怕的错位感，这对任何人都是一种不可承受的负担。”
“现在我相信您和方知世教授是同学了，您对感性相关内容的见地也很深刻，我觉得，就算没有办法修习智性相关的课程的话，我也可以向您请教。”
女子点点头，她收回马奕签好的合同，检查无误后，温和地说道：
“会有机会的。像你这样兼职员工我们一般不会给分配宿舍，而你在滨海应该也没有住的地方，既然目的是要在滨海大学继续上学，那么签下这份合同吧，在滨海大学内，我给你安排了一间宿舍。”
“喔……”
在女子自称自己和方知世教授是同学的时候，马奕就猜到对方和滨海大之间会有联系了。
如此说来，对方也是早就确定马奕会在两份合同中选择兼职合同，提前做好了安排。
从这份合同的内容上，马奕发现了一个细节。
对方安排的宿舍是在滨海大学的北山校区。
马奕做过滨海大的攻略，知道这所大学一共分为四个校区，分别是市中心、云港、西郊和北山。
其中北山校区占地面积最广，但驻地学院最少，他紧邻滨海的社科院和魔科院，因此，北山校区的十二个学院有大半都和这两个院相关。
心理学院也在这里。
“是北山校区啊，我能选择心理院的专业吗？”
“不能，不出意外的话，你只能在幽灵学院和塑能学院的专业中选择。”
“幽灵院和塑能院？”
马奕瞪大了眼睛。
这两个院和马奕之前最感兴趣的人工智能八竿子打不着，他也就是知道，根本没有做过深入了解。
但就算这样，他也知道幽灵院是滨海大学最神秘的学院，没有之一。
每年似乎都没有任何消息证明有人被分进了幽灵院，但这个学院却一直矗立在北山校区最北端的面积最大的那片区域里。
而幽灵学院也是全滨海大学唯一一个不被允许学生参观的学院区域。
当然，奇怪的事情也在幽灵院的学生们身上发生，就比如幽灵院的学生似乎都不怎么在本院上课，他们的课程安排多是在其他学院的驻地，而幽灵院的学生也都一致对自己本院的内部情况保持缄默或者闭口不谈。
这更加加深了幽灵院的神秘感。
以前马奕拿这个故事当校园传说听的，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成为众多谜语人中的一员。
至于塑能学院，这其实是魔法十二学派的分支之一。
因为时空潮汐的原因，人类在宇宙中发现了与自己对应的魔法文明，那里也有碳基生命，甚至发现了和人类遗传基因组一致的“魔法人类”。
这个发现证明了“多元宇宙”的存在，证明了在不同“宇宙气泡”下，人类的多重发展可能性。
于是，魔法二字，就这样从艺术作品里，出现在了现实中，甚至于发展到现在，人类已经完全可以用科学的方式为魔法进行分类，因此就诞生了著名的“魔法十二学派”。
塑能学派和空间学派，是其中最出名也最为人们所熟知的两个学派，一个研究能量的本质，一个研究电子与跃迁。
顺带一提，无妄镇与滨海建立联系的技术，就是滨海大学的空间学院与天体物理学院合作研发的第三代量子通讯技术。
至于塑能学院，虽然不能像那些艺术作品里直接手搓火球，但借助科学仪器的确能做到类似的事情，甚至还能做到更多更华丽的操作。
因此，塑能学院开设的专业，一直都是滨海大学的热门专业。
事实上，不管是幽灵院还是塑能院，都是一听起来就很棒的学院，马奕真觉得很不错了。
“我的住处就在你旁边。”
面前的女子在见到马奕签下了自己名字的时候补充道：
“房租的事情，你在滨海大学学习时可以用学分顶替，当然不是扣除学分的意思，是你修到了一定的学分时，房租就直接减免。而你只要完成部门下派的任务，就能领到对应的酬金。
“在你签下兼职合同时，我们就已经往你的个人账户里转了五万，雇员签约费用是三万，另外两万元是我们帮你垫付的滨海大学前两年的学费，后两年的学费就需要你自己来支付了。”
听到账户里多出了这么多钱，马奕之前感觉到的那些委屈也都在这一刻消散了不少。
“谢谢你们，我知道了……哦，我能问问，后续部门下派的任务有哪些，酬金是多少吗？”
“当然，任务种类有很多，任何在你眼里是‘特殊’的事件，都有可能成为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内容，当然，一些相对普通的、安全的任务也非常多，我们的后勤也一直很缺人手，刘向芳女士已经是奔八十去的老人了，但她也时常会过来做几顿饭，帮我们迎下新。”
“刘向芳女士，就是那位老奶奶吗？”
“是的，今天迎新的后勤人员里只有她，我记得她做的红烧肉非常出色。”
“嗯嗯！我刚刚有幸吃到了，很好吃。”
“嗯。”
女子不再说话，默默整理合同，她那条眼带上的数据星空流转，正对着合同，一丝不苟地录入合同内容。
马即使到了现代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国家依旧要求学生们学习文字的写法，在日常商务合作以及各种合同签署上，依旧坚持纸质版一份，电子版一份。
一来，这样可以规避数字化信息战带来的数据库被摧毁的风险；二来，大夏文字的特点是，字迹即是符号，因此，写字就相当于在画形。
就像作为解构天文和物理的工具学科，数学，这个学科在基础教学上一直都会分出代数与几何，但最终它们会合二为一。
这是因为，数字与图形，永远是人类用来表示“宇宙”的终极符号。
学好它，就相当于拥有解读宇宙的资格，但也仅仅是资格。
在大夏，任何人都可以选择放弃学习和研究的权利，并且很大概率会成为一个享受科技并试图藉此创造璀璨文化的普通人。
但所有人都会尊敬，那些为了学术真的献祭自己一生的人们——因为，有些科学，不仅可以探求知识的奥秘，还可以，守护他们。
这是马奕很早就理解到的内容，从小的时候，母亲就这样告诉他，要好好学习，不为了报效祖国，也不为了渴求什么东西，最重要的是，要用知识保护自己，在并不平静的社会里，好好活下去。
马奕很尊敬这位独自将自己带到5岁的母亲，虽然她还是离开了，但马奕也更认真，更坚强了起来。
不过，有时候懂得太多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马奕还有没学会如何用简单但却很细节的话语，来让社交的场面显得不那么尴尬。
因此，他有些不适应这种突然从聊天转向冷场的过程。
但看女子的冷艳模样，和对待工作的严谨态度，马奕觉得，这种话题的突然终止，大概是对方日常工作中经常遇到的事情，她是习以为常了，但还是少年人的马奕却没能释怀。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和这位大姐姐聊的次数和话题也不少了，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于是，马奕找到了对方更换合同录入的间隙，小心问道：
“那个，以后大概率也是同事了，我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嗯……您看？”
“我叫庄羽。”
她平静地说道。
但这个名字在马奕的心里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那，那个庄贵，是……”
“没错，庄贵是我的哥哥，当然，他没有做什么格外禽兽的事情，他只不过是把小他5岁的妹妹，当成燃料扔进了燃烧的火堆里，他说，这样会让全家人都得到永生。”
“我淦……”
不知道是对方平静淡漠的语气，还是话语透露出来的仿佛地狱一般的信息，让马奕下意识地爆了粗口。
他并没有停下话题，而是追问了一句：
“那他为什么还能活着出现在无妄镇？”
“如你记忆中显示的一样，他获得了一些诡异的能力，杀了执行死刑的狱警，逃出监狱，并向判处他死刑的法官全家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报复行为。我们追踪到了他，一路深入荒野恶土，但让他跑进了无妄地。”
她顿了顿，嘴角再次弯起弧度，温和地补充了一句：
“事实上，已经年近八十的刘向芳女士亲自为你做这顿饭，除了因为她是当年追踪逃犯庄贵的主要负责人外，另一个就是你的出现，带给我们他已经死去的消息，而且他死得不平静，这一点我亲自确认过，对我们来说，这很重要。”
马奕松了口气，并且也理解了面前女子和刘向芳奶奶对自己的温和态度。
他还以为事务部里的人都那么好说话呢。
“那无妄镇那边……我记得他们和滨海是有联系的吧，为什么……”
“的确，但无妄镇只是名义上属于滨海的辖地，实际上他们不归我们管，另外……”
庄羽抬起头，戴着眼带的精致面容看向马奕，她温和地说道：
“你能在粒子态生物附身的状态下走进无妄镇的任务大厅，这本身就是很不合理的记忆，但它的确发生了，你的回归报告海关收到了，甚至还派出了接你回来的飞船，不管中间流程有多么荒谬，不管有多么强大的外部势力进行干涉，那艘飞船终究是派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关于我的事情，还没结束？”
“当然，就是二十多年后我又见到了庄贵一样，多年以后，你也很可能会见到算计你的主谋，到那时，我希望你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我明白的。”
“嗯，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好好看着你的。”
“诶？”
“你将和我住一起，我的房子是独栋双层，很大很宽敞，但以前很冷清。”
“哦……啊？”
这就要同居了？
这怕不是轻小说的展开啊！
“刚刚合同里有写，你没仔细看吗？”
“呃……我，我光注意住处是在滨海大学北山校区里面了……”
谁能第一时间想到，一位特殊事务部的行动人员会在大学里居住啊喂！
“嗯。”
场面又一度沉寂了下来。
“呃，那个，庄羽小姐……女士？”
“我未婚。”
“啊？”
这展开真要不对劲了！
“你可以称呼我庄羽姐，或者庄姐、羽姐，都可以。”
“哦，好的庄羽姐姐。那个，我可能要买一些新的个人用品啥的，还有新教材……我是想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现在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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