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故事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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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故事 蓦然回首——雨会(下)

作者:

任言姑娘

    军队在爷爷的治理下从容整肃,有条不紊,无人不称颂爷爷带队有方。

    除了御下严明,爷爷还不辞劳苦,身兼数职,炊事班的菜不合大家的胃口,爷爷便亲自下厨给大家改善伙食,还从来自不同地方的手下那里收集各地美食秘方,根据众人的口味指定每周的菜谱。

    众口自古难调,可爷爷偏能叫每个人都大快朵颐,享受食物。

    行军途经水河洼地,爷爷亲率属下下河摸鱼,晚上就给大家烤鱼吃。

    他还发明了一种竹制的储水器,放在洼地处,便能将雨水积蓄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夏天酷暑难耐,爷爷带领大家一起编织草帽草鞋,穿着冬暖夏凉,舒适透气。

    那个年代的科技落后,可乡土人民凭借着生生不息的草莽智慧,照样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这天,爷爷准备在河边安营扎寨,便于傍晚时分支起了十几个篝火架,用树枝席地搭了一方大桌子。

    上面铺置自酿的果子酒和打猎获得的兔肉、鸡肉等,冒着袅袅烟火气的大锅灶里,煮着蘑菇、野菜、肉末杂烩的汤,虽然只添了些许酱油,可自然纯生的美味还是令众人交口称赞。

    篝火中,士兵们提议让爷爷唱歌助兴。

    爷爷拗不过大伙起哄,拿出随身带着的口风琴,一边吹一边唱起来。

    那是一首异常古老的渔光曲,让人联想到美好旖旎的田园风光。

    一曲罢了,士兵们争相上去表演才艺,有摔跤的,有说相声的,有对对子的......

    在这空当,叶七坐到爷爷身旁,问出了自己的困惑:“你还会吹口琴啊?吹得还很好听,真厉害。”

    爷爷的目光放远,好像沉浸到回忆中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娓娓道来:“口风琴算是个稀罕玩意儿,我哪儿会吹呢,是琴妹教我的。”

    爷爷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纯真地让人不忍破坏。

    原来爷爷也曾是个满怀心事,怕与人言的羞涩少年郎啊。

    想必定是段郎情妾意的佳话了,哦不,是峥嵘军官的绝美传奇。

    突然,叶七记起好像过世的奶奶名字里就带着个“琴”字。

    以前也曾听谁提过一嘴,爷爷年轻的时候还是个音乐才子,好多乐器无一不通,老来也常把玩。

    只是那琴啊,从此被他压箱底,再不示人了。

    从前,叶七只道是什么钢琴,小提琴,竖琴之类的高雅乐器,还曾疑惑这么大的物件,纵使被藏起来了,也总不至于自己都从未见过吧。

    原来,竟然是一只小小的口风琴。

    只是,这口风琴里究竟承载了多少故事,寄托了多少情意,年幼的叶七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她以为,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时代,婚姻难以自主,红绸子一牵,哪怕到新婚时才能得窥对方面貌,也必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否则就算违背了纲常伦理,是万万不被容忍和接受的。

    实在古板无趣。

    不想,爷爷没把这自小的亲事当儿戏,相反,还小心翼翼,无比珍视。

    他唤她“琴妹”,自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此生认定。

    她又抬头看看这个年轻军官,也是她的爷爷,虽然熟悉,却又陌生。

    一个人,从青年进入壮年,再迈入鬓发斑白的老年,其间要经过多少的世事沧桑,才能把他洗刷地仿佛另外一个人?

    潜藏了内心的柔软和孩子气,用坚硬和暴脾气刻画自己。

    在摇曳跳动,忽明忽灭的篝火中,叶七的眼睛湿润了,浸染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个好似无解的谜题好像也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了冰山一角。

    奶奶钟爱着的,自然是当年青涩,无畏,领导有方,有着铮铮铁骨又不失硬汉柔情,吹得一口好风琴,研究菜谱比规划行军作战线路图还细致认真,充满乡土大智慧的司令官,在青春里熠熠闪光的她的爷爷。

    抑或是,无需缘由,一往而深。

    谁说封建的包办婚姻下就不能生出几对化蝶梁祝。

    “真羡慕你们的感情。虽然不知道细枝末节,但看你思念她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一个不会差的故事了。”她喃喃道,也不知爷爷听到了没。

    年轻军官侧头,笑了笑,又吹起那首情真意切的,渔光曲。

    河面上,水纹摇动,漾起丝丝涟漪,在食物美好的香气里,一切都被渲染地富有生机。

    年轻军官莫名觉得身边这个小女孩儿好像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似的。

    但是,在哪里呢?

    如果是在客观具体的某个时间、地点,他笃定自己没有见过,可是感觉告诉他,一定在哪里,他们见过,陌生得熟悉。

    她看着爷爷天真的面庞,正对着他,一字一句地如是说道“如果,将来你有了一个孙女,请给她取名叫叶七。”

    军官偏头,有些好笑地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姓叶呢,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会有个孙女而不是孙子?即便是孙女吧,凭什么我的孙女要叫你的名字?”

    叶七气地咬牙切齿,差点抡起拳头就砸过去,最后虽然气愤意难平,还是悻悻地跑开了。

    突然,天上下起一阵倾盆大雨,浇熄了火光。

    年轻军官忙指挥众人搬家伙,有秩序地撤回营帐。

    叶七一个激灵,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继而又打了个喷嚏。

    天边,惊雷滚滚,好像早就有所预谋,惊恐还未冲出口中,那团熟悉的不知名光晕又将自己笼罩起来。

    在时间和空间的夹缝中走了一遭,一回神,自己还在医院,还在当初站定的那个位置。

    不远处的长廊上,那对焦急的父母正低声絮语些什么。

    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十二点,距离自己离开,不过半个小时左右。

    雨慢慢停了。

    叶七缓步走进爷爷的病房,床头那台心率仪上的图像搏动痕迹更稳健有力了些。

    她激动极了,跌跌撞撞地跑出病房,通知值班的护士,护士又喊来主治医生。

    在心脏搏击下,爷爷渐渐睁眼,医生全面对他进行了一番检查,然后转过身对叶七说:“你爷爷现在已经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可以叫你父母接他出院了。”

    叶七欣喜若狂,抱着爷爷盖的被子大喊:“爷爷,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就倒下的,青松还不老呢!”

    爷爷看了她一眼,有些气恼小丫头这么没大没小的,但又有些诧异叶七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那么关心自己。

    他看到,叶七的眼角红红的,还是拿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亲切地安慰道:“小叶七,别哭了,爷爷这不是好起来了嘛......”

    情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找到闸口,便再也克制不住,叶七哇哇大哭起来,像个无所畏惧的孩童,要把所有积攒的眼泪一气哭个痛快似的。

    爷爷一瞬间有些恍神,透过叶七的脸,目光遥远,好像看到了一位故人。

    那位故人,也叫“叶七”。

    初见时,就毛毛糙糙的,弄破了脚,血流不止,还特别胆小,一害怕就嚎啕大哭,跟孙女儿“叶七”简直如出一辙。

    如果不是年代久远,真以为她俩是同一人呢。

    当初孙女出生,要取名字,爸爸妈妈第一个就询问爷爷的意见。

    不知为什么,爷爷不假思索地说:“就叫她'叶七'吧。”

    等医生、护士都散去,叶七靠近爷爷的耳朵,狡黠笑着说:“爷爷年轻时候还会吹口风琴呢,渔光曲吹得真好听,还有,你的琴妹也不错哟!哈哈哈......”

    爷爷诧异地扭过她的头,看着她,许久,硬着嗓音说:“皮又痒痒了不是。”

    然后,冲她绽放出一抹灿烂的微笑,一如篝火旁,少年郎幸福的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时候,身边的人如同熟悉的陌生人,却因为一次奇遇,让你重新认识对方,然后发现,原来,他没有那么遭,甚至,还挺不错。

    因为禁闭心房,将失落和委屈压下,对任何人的关心都熟视无睹,蓦然回首,自己原来错过了那么多珍贵的东西。

    好在,一场雨,一场奇妙的会面,将一切重新洗刷,变得绚烂动人。

    请继续,热爱接下来的,每一天。

    因为纵使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子里,也有无限隐匿的美好。

    你好,我想,重新遇见你,认识你。

    因为之前,我好像误会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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