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满宫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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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烈日风香素衣轻(一)

作者:

静花解语

    花开花落,斗转星移,晃眼十年过去了。三年前陈觉根因潜入罗家堡的富豪哈曼府中行盗,不幸身亡。这消息顿时轰动了西梁国,或大喜或大悲或哀号或长叹……官豪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有的甚至大排筵宴,庆贺升平。

    这天是八月中旬的一个傍晚,崎岖不平的山道上有两骑马飞快奔弛。其中那匹黑马正是陈觉根生前的坐骑,它这时候的主人自然是陈峻岩了。如今黑马生得越发壮健,而陈峻岩也已是个俊秀潇洒的少年了。三年来他一直隐姓埋名,恨不能将哈曼千刀万剐。但他十分清楚,以父亲如此英雄,尚且丧身,报仇绝不容易,必须等待时机。如今这个时机终于被等来了!

    与陈峻岩同行的少年叫阿丹,满脸稚气未脱,才十五岁,三年多前因受官府酷史逼害,父母双亡,被陈觉根夫妇收养,与陈峻岩亲如兄弟。本来陈峻岩不愿他同去冒险,但他死活不依,说道便是只在外面跑跑腿,望望风,也一定要跟着前来。

    此时已然入秋,本应有几分凉意,但不知为何,这天的太阳却异常猛恶,现在虽然日已偏西,但地面热气蒸腾,两人均是汗湿衣衫,唇干舌燥。陈峻岩见阿丹不叫一声苦,紧紧跟在自己身旁,不由心疼,说道:“阿丹,咱们歇歇再走罢。”

    阿丹一抹满头汗水,笑道:“大哥,我一点也不累!”陈峻岩笑道:“我知道阿丹是英雄,可总得让牲口歇歇力呀!”阿丹听说,方跳下马来。

    陈峻岩解下水袋递过,阿丹见袋中水已不多,只喝了一口润润快冒烟的嗓子,便将水袋交给陈峻岩,问道:“大哥,你说乔金大哥真的会在前面的松岗寨小镇上等我们吗?”陈峻岩道:“当然,我曾经救过乔金兄的性命,他是为了报恩,才混进哈曼府作内应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今天?”说着挂上水袋。

    阿丹道:“大哥,怎么你不喝水?”陈峻岩一笑道:“我不渴。”阿丹道:“这么毒的热天,怎么会不渴呢?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喝,要把水留给我。”

    陈峻岩一笑,只得将水袋举到口边,浅浅啜了一口,道:“这总行了吧?”阿丹笑道:“看来大哥的‘水’量比‘酒’量可差得远了!”陈峻岩笑骂:“小鬼头儿,这么多话!快赶路吧。”阿丹笑着吐了吐舌头。

    忽听得身后铃声清脆悦耳,叮珰有致,一头花驴跑了上来,香风幽淡,过不多时已到近前。

    花驴上坐着个身穿白色纱衣的女郎,体态婀娜,头戴一顶银丝编织的绣帽,帽顶上插了一朵镶嵌宝石的珠花,璀璨夺目,珠花旁点缀着一支杯口大小的玫红色绒花,甚是鲜艳,帽沿围了一层深色青纱,直垂下来,虽朦朦胧胧地瞧不真眉目,但隐约间仍能觉出她容颜甚美。脑后一串串细珠轻轻晃动,珠光莹然,前襟上钉了两粒小小的绿色宝石,也是熠熠生辉。

    其实除了帽顶那朵宝石珠花极为贵重外,她衣饰也算不上十分奢华,只是一见之下,便觉得她气度清贵高华,隐隐有飘然出尘之态,一头漆黑柔滑的秀发披在肩上,看来年纪甚轻。

    她下了花驴,彬彬有礼地道:“劳驾!请问你们有水没有?没想到这天突然这么热,我都渴了半天啦!”语音婉如莺啼燕转,极是悦耳动听。

    这一带山石如林,要找水源着实不易,虽然袋中水已不多,但陈峻岩还是毫不迟疑地递了过去。女郎道声:“多谢!”背转身子左手取下花驴上自己的水袋,右手拿着陈峻岩的水袋,将其中的水倒了些到自己的水袋中,然后转回身将水袋还给陈峻岩。陈峻岩接过水袋时,只见她素手纤纤,几乎如玉一般半透明,手腕上戴着一串殷艳的玛瑙珠链,红白相映,娇艳异常,刹那间不由心中一荡,眼光忙移向别处。

    女郎忽道:“你们是去罗家堡吧?”

    陈峻岩一怔,忙道:“啊,不是。我们去长水镇。”女郎道:“长水镇的集市早过啦,荒凉得很,你们去那儿干什么?”阿丹好不耐烦,道:“我们爱去哪儿便去哪儿,你管这么多干嘛?”女郎道:“对不起,我原不该多管闲事。”

    陈峻岩见她委委屈屈的模样,心中过意不去,问道:“姑娘你去哪儿呢?”女郎道:“去罗家堡。原想咱们可以同路做个伴儿,现在我要先行一步了。两位,后会有期!”将自己的水袋挂回花驴,然后骑上花驴渐渐远去。

    阿丹翻身上马,笑道:“大哥,你对那姑娘可真好。”陈峻岩一怔,道:“别胡说,咱们走罢。”

    本来凭两骑马的脚力,不到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前面的松岗寨小镇,但从此地到松岗寨,再由松岗寨到罗家堡,便只这一条路可通,陈峻岩不愿再与那女郎会面,天色尽黑后方挨进镇来,投入了“安阳”客栈打尖。乔金早为他们订好了朝北的一间上房。

    两人洗漱更衣,少时摆上酒菜。阿丹早已饿得肚子咕咕乱叫,当下狼吞虎咽,混着菜肴连扒两大碗白米饭。陈峻岩将两壶美酒喝得涓滴不剩,吃了一大碗牛肉,吩咐一个店小二将水袋装满了清水,回头看阿丹时,见他已靠在桌上睡着了。陈峻岩在他肩头拍了两下,道:“阿丹,到床上去睡吧,舒服些。”阿丹理也不理,轻轻打着呼鲁。陈峻岩微微一笑,将他轻轻抱上床,盖上薄被,自去坐在灯下出神。

    他想起三年前父亲去哈曼府中偷盗时,自己也一定要去,但父亲却笑着说,这次是十拿九稳的,不必要人帮忙。万没料到他竟是一去不回,他的死因也始终是个迷。

    陈峻岩猜想:“一定是爹早知哈曼府乃龙潭虎穴之地,才坚决不让我去。但他又怕我担心,所以故意说得轻松。”他不仅望了阿丹一眼,暗想:“我现在不也象爹一样,不愿阿丹同去冒险么?”望着跳动的烛火,叹了口气。

    又想起这三年来始终隐姓埋名,未敢轻易出隐居之处的梦云谷一步,直到三个多月前五月初五那天,适逢莹雪玉莲三年一放的花期,这才出梦云谷至青龙岭拜祭一位前辈女侠。

    这位女侠名叫沈冰莲,对陈觉根夫妇有极大的恩德,她一生酷爱这名为莹雪玉莲的奇花。这花在西梁国中便只青龙岭才能生长,三年才开花一次,只在五月初五这天盛放一日,且生长在离地二十丈以上的绝壁奇险高处,若非轻功卓绝,绝难采摘。

    陈峻岩也是三年前满十七岁那年,才随父亲到青龙岭采花祭祀这位前辈。如今虽然父亲不在了,但也不能对这位前辈失了礼数,所以今年五月初五这天,还是奉母亲之命去了青龙岭。他施展绝顶轻功摘下花朵后焚香祭拜,却不想碰到了被毒蛇所伤的乔金。

    乔金中毒后已命在垂危,陈峻岩以内功逼毒,这才救了他一命。

    因父子有几分相似的原故,乔金清醒后立即认出他是陈觉根大侠之子。乔金曾受过陈觉根大恩,早就想报此大仇,于是自告奋勇去投靠哈曼,只要一有机会便立即通知陈峻岩动手。陈峻岩感他至诚,给了他两只信鸽。前几日收到飞鸽传书,乔金相约这日在松岗寨“安阳”客栈会面,看来这报仇雪恨的时机应该就快到了。

    忽听脚步轻响,一人在门外站住,低低的声音叫道:“陈公子!”陈峻岩一喜,道:“乔金兄,快请进来。”拉开房门,进来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魁梧,脸膛紫黑的汉子,躬身行礼:“乔金来迟,公子见谅!”陈峻岩笑道:“乔兄不必客气。”看看左右无人,方关门落闩,压低声音问:“乔兄,事情办得怎样?”

    乔金道:“哈曼这老狐狸真是狡猾,这三年来怕公子找他麻烦,老是躲在内阁很少出外,变成了缩头乌龟。”

    这件事陈峻岩自然早已知道。哈曼许多贵重之物都收藏在内阁,包括他最宠爱的姬妾露南。只是这内阁十分隐秘,除了哈曼没人进得去,而里面的人也从不出来,只怕父亲陈觉根的死便与这内阁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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