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梦集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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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抱怨

作者:

西泠泠泠

    这一刻任宵终于明白了童良的心结是什么,还来不及反应,巨大的吼声已经像雷声一般滚滚钻进任宵的耳朵!

    “不配的是你们!”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你们的!”

    半魔化的童良举着魔爪朝着任宵的身影猛拍过来,电光石火间,任宵回神过来。但是脸上讶异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反应速度,平时不锻炼身体的他,终于还是慢了半拍。

    “刺啦——”一声,任宵的身体被魔爪划到,他身上衣服被撕裂开,胳膊上瞬间出现三道血口子。

    任宵带着伤痛跳到童良身边不远处,他捂着身上的伤口,痛得直抽气,长这么大他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伤痛。

    耳边依旧是童良愤怨的吼声,“而我们挣扎着,却一无所有!就因为我们出生在这个资源枯竭的小镇上!”

    任宵拖着身体慢慢移动到断墙后,他忍着痛楚撕下衣服上的碎布把划破的胳膊包紧,心里痛骂着,好像不说点什么就会被痛死,“什么‘凭什么’,怎么这么多问题,你这个牢骚鬼!”他靠在墙后面喘着粗气,好像这样做能把体内的疼痛给呼出来一样,“搞了半天,原来是个‘财迷’,这个心结……唉,梦靥到底怎么了,我在这里毫无办法……”

    “不公平,这个世界不公平,有的人生来富有,而有的人生来贫穷!”童良怒吼着,“我不要,我不要一辈子在底层!”

    任宵听到这些话,刚刚的碎嘴竟然停住了,他慢慢松开捂着伤口的手,五官神情也渐渐放松开来,好像听进了心里,“是啊,不公,伤害,阶级,矛盾……世界是灰色的,呵呵,没想到你个魔鬼倒是挺懂的。”他干笑几声,探出头去看童良的位置,“原来你是因此被……”

    任宵想说“被困住”忽然觉得这个词有些让人觉得悲悯,“心结,是困住自己灵魂的枷锁……”,他似有所领悟,“是他自己把自己囚困在梦境中,我记录梦境怎会束缚住他的灵魂呢?如果他想离开,就不会还留在这里。”

    所谓的“画地为牢”,就是这样的吧,所谓的心结,就是自己不愿走出的“牢”,自己把自己困在过去的记忆中,灵魂得不到解脱。

    想通了这些,任宵如同变了一个人,他缓缓从断墙下立起,身上呼呼的冒着白烟,全身肌肉“嗤嗤”作响,眼见背后的斜方肌包着肩颈膨胀饱满,三角肌向上向两侧暴起,肱二头肌顺着大臂向下延伸,刚刚包扎的布条被撑得断开,而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痛苦。

    童良看到任宵出来,咆哮着向他奔来,任宵却像个刚刚苏醒的战士,如松般挺立在原地,夜色给他矫健壮实的身姿渡上了一层银灰。

    他嘴角勾出一种自信的微笑,“没有梦靥的‘魔法’释梦,就只能用‘物理’攻击打到你解开心结。”

    看着童良的魔爪再次向空中举起,还不等它落下,任宵已经起跳直冲他的面门而去。来不及回防,童良的魔爪还滞在空中,他的半边脸却已经被任宵一拳狠狠击中,附在它上面的黑烟发出一阵震荡,像被铁拳击碎了一般,变换着扭曲的表情发出尖利的哀嚎。

    “砰砰砰”,任宵近身后不放过机会,一套铁拳如雨点般打在童良半魔化的脸上,他脸上的黑烟被打散了又附上来,附上来了又被打散,黑烟变换着如同魔鬼的脸一样,接二连三的发出尖利的哀嚎,只是他的身体被锁链拖着,魔爪巨大而笨重,一时只有挨打的份。

    “不会输,我才不会被你们骑在头上得意!”

    “你错了,一直以来你都错了!我们、世界,都不是你的敌人,你自己才是!你把自己封闭起来,看到的世界只有眼睛这么大!”

    童良脸上的黑烟又汇成人形,透过黑烟留下的眼洞,他似乎在细听任宵的话,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他看到的世界确实只有眼前这个眼洞一般大小,他想要剥开魔化的黑烟,可是随即像是回过神一样,眼睛也变得猩红起来,

    “不,是这个世界的错,世界是灰暗的!它只对有资本的人好!!根本不会善待庸庸碌碌的底层人!!!”

    任宵被眼前的突然变化惊呆了,只见咆哮着的童良忽然被黑烟覆盖住整张脸,整个身体。他完全魔化了,倒映在任宵瞳孔中的是一个急速巨大化的童良,与先前半魔化的童良截然不同。

    变化后的童良一爪向任宵拍过来,铺天盖地的身影早就把他完全罩在了阴影之中,任宵想要向后躲闪,却被童良另一只爪轻松抓住,整个身体被魔爪完全掌握住,任宵被捏的口吐鲜血,咳个不停。

    童良把他抓在巨大的脸前,嘴里吐出的声音就像山谷里刮出来的烈风,刺人耳膜。

    “你知道留守儿童吗?在这个资源枯竭的城市,大人们外出打工,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我们就像被遗弃在这里的枯木,只有过年才能享受到家人的温暖!”

    任宵咳着血,他因为就要窒息而痛苦万分,但还是从牙关挤出几个字,“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是任何人的错?是我活该这样吗?”童良用魔爪握着任宵整个身子,瞪着水缸般大的眼珠左右打量着他,

    “你看起来不比我大多少,你能体会到父母亲人不在身边的感受吗?他们不在,我就只有打游戏。对了,你也打游戏吧?那你就该知道生活就像一场游戏:先入服的人先积累资本,等我们这些新人进入的时候,那些完成资本累积的老人,已经不可避免的永远骑在我们头上了。”

    “氪金”?好像在揣度任宵的口型,又好像自问自答,童良继续着他的话,

    “我们的父辈没能留下什么资本,比不了生来就富贵的新人,他们给我们留下的是永远也追不上的等级,而我们的后代也会像我们这样,越来越难以翻身!”

    任宵听着他的话,感到魔爪渐渐变得放松,他静静地不再咳嗽,反而在想童良的话到底哪里不对,可是却一时想不到。

    说完这段又臭又长的独白,童良好像身心舒坦,看得出他在心头已经积压了许久。他缓缓的低头看向手里的任宵,觉得自己好像赢了,便用魔化的丑陋表情笑道,

    “所以,我就用我的方式去掠夺,把他们的财富直接抢来不就好——”

    “好了”的“了”字还没吐出口,任宵已经从他放松的魔爪中一跃而出,一个顶膝撞向童良下巴,“砰——!”猛烈的撞击发出一阵巨响,力道之大让巨化的童良仰面向后紧踱数步才勉强停下,这一动静牵动着身后的锁链“哗啦啦”乱响。

    任宵得空翻身退到远处,

    “你这样做,和强盗有什么区别,还不如那些靠资本累积过着好吃懒做的富二代!”

    “看看你身上的锁链,这些就是困住你灵魂的枷锁,拥有这些真的就是你的追求吗?你的人生就必须要像所有人一样,靠着一些资本来过活吗?”任宵站稳脚跟,怒气冲冲的质问着童良,又像是在不断地奚落着他。

    魔化的童良双眼喷射出怒火,变得异常红艳,“没有资本,人永远不会开心!就像我的父母,只能背井离乡去打工!还挣不到几个钱!!”

    “放屁!”

    任宵挥拳向童良冲过去,带着满目怒容,快的如同一道闪电;

    童良也迈开大步,拉着身后沉重的枷锁朝着任宵冲过来,

    “你才放屁,明明看起来比我大几岁,却幼稚的可怜!”

    “轰——”一声,两人硬碰硬打在一起,空地中立马升起一道浓烟,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一击之后任宵立马从烟尘里倒飞出来,他被击飞出来重重摔在地上,身体都无法支撑起来,只剩大口的吐着鲜血。

    烟尘中那个巨大的影子讥笑着他,

    “在我眼里,你就和我的父辈一样,软弱无能。幼稚,只会让灰色的世界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而他们却意识不到,他们永远也不会被世界善待!!“

    “我不认同!!!”

    就在任宵全身酥软无法动弹的时候,一个少女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这声音很耳熟,黑烟包裹下的童良听到后不由的一愣,等烟尘散开,他发现远处是一个瘦弱熟悉的身影。

    阿洍正站在对面的任宵后面,

    “我不认同,绝不认同!”

    她满脸泪水,踉跄的来到魔化的童良面前,任凭魔鬼的爪子朝她举起来,任凭那阴影罩住她的身子。任宵想要揽住她跳远,但是全身像是碎掉一般难以支撑起来。眼看着魔爪向下拍去,风声“呼呼”地刮在阿洍柔弱的脸上,吹乱了她的发丝。

    “你没有钱,我也会做你的老婆!”

    阿洍仰着小脸,泪花在爪风之下纷飞,她是拼尽全力喊出的这句话,“没有什么狗屁财富,人依然值得被温柔对待!”

    魔爪忽然停了,狰狞的黑烟下,童良震惊的睁大了双眼,他听到了这句话,听的明明白白。

    他的心脏似乎重新得以跳动,发出“咚咚”、“咚咚”的强有力的搏动,似乎得到了新生!

    阿洍闭着眼迎着悬在头顶的魔爪,任宵呆愣愣的看着女孩的背影,一瞬间她是那么高大,就好像,就好像从小爱把自己护在背后的……姐姐?

    阿洍继续哽咽着,“还有,我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的父母!他们虽然贫穷,虽然没能一直和你团聚!但是他们把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奉献给了你!谁都不配贬低他们,包括你!!!”

    任宵被女孩的话深深震撼了,逐渐扩大的瞳孔证明当时的他是多么的动容!更不用说对面的童良了,他好像恢复了意识,只见他正用自己另一只手拼命掰回想要拍下的魔爪,黑烟笼罩中的他就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一样,咬着牙,胳膊使着劲儿——这时的他看上去确实是14岁少年该有的幼稚样。

    任宵看着魔爪一寸寸向上离开阿洍的头顶,发自内心的为他们感到高兴,他嘴角渐渐绷直,发出一种慰藉的笑容。

    阿洍则露出甜甜的笑容,她用手背轻轻擦拭眼泪,另一只手向前慢慢握住了魔爪的一根指尖,

    “阿良,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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