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这座院子曾是一位高官的私院,犯下逆天大罪而被抄家问斩,可能这座私院位置极其偏僻,也实在太小,不足以让人牵挂上而被负责抄家的官员所遗漏,这座小院子就成了荒院。
曹阿满突然成了这小院子的主人,也不过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韩亦轩和韦与欧一众北城卫赶到时,大火刚被在场的北城卫浇灭,小院子已被烈火摧残成废墟,漆黑得仿佛将阴暗的天空渲染得更郁闷,四周还残留着烈火燃烧后难闻的气味。
负责这次扑火任务的北城卫看见韦与欧和一旁随行的韩亦轩,他虽有迟疑,在得到了韦与欧的眼色,便一五一十上报事后的状况。
小院子位置偏僻,没有左邻更没有右里,这场大火才没有殃及池鱼,造成更多的伤亡。
发现院子起火的人正是曹阿满的朋友胡辣汤摊头老板张老头。
曹阿满给了张老头一包男人的灵药,却不告诉他怎么熬药,张老头这个怕……尊重老婆的男人,只能收摊后才去找曹阿满。
张老头来到院子时,院里燃烧起的大火已不是他这个老头所能扑灭的,尽管亲眼看着朋友还在屋里挣扎倒下,他懵圈的脑子里也只能想得到赶紧出去找人帮忙扑火救人……
此刻,张老头还在一旁面朝着面目全非的院子暗暗的责怪自己,若然能早点收摊,说不定老阿满就能活命了。
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悲伤,韩亦轩却像是完全看不见,居然走过来求助张老头一起过去再次确认一下屋子里烧焦的尸体身份。
这只不过是官家办案的正常程序,韩亦轩并不是公门人,骤然显得冷血无情。
火也是无情的,世间万物皆可被毁灭。
活生生的人已被摧毁成焦尸,根本完全看不出来他本来的模样,通常只能凭据最显著的特征去判断。
张老头强忍着心中的悲伤,慢慢靠近焦尸,从头到脚,仔细的辨认。
韩亦轩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亲眼目睹一具焦尸,而且周遭燃烧过后难闻的气味不断攻陷他的鼻子,他眼角的余光也看着张老头。
韦与欧和两位北城卫也围着焦尸观望,相较于这具焦尸是不是夜香郎曹阿满这个真相,他更好奇韩亦轩这个人,因为他好像总在观摩着韩亦轩的举动。
辨认一具焦尸并不容易,张老头不仅年纪老了,眼睛也老,他只能再凑近过去一点,一张老脸似乎就要贴上去了。好像还怕自己看错,还用一双老手去揉自己的双眼,然后一双老眼终于湿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该明白,这具焦尸是谁了。
所以,张老头要离开这伤感之地,也没有人阻拦他。
夜香郎曹阿满并不是韩亦轩的朋友,他的鼻子被那难闻的气味折磨得难受得很,揉了揉鼻子,也加快了脚步,远离废墟。
他刚走出废墟十步有余,小院子东侧四百步外的方向突然一道青烟射向天际。
韩亦轩只是侧身遥望了一眼青烟所在,步子仍然不紧不慢的走向转角处。
韦与欧也看见了青烟,像他这样混迹公门多年的人,当然知道这种青烟极有可能是一种信号,他的目光却只目送着韩亦轩慢慢远去。
九门提督只是让韩亦轩来帮忙,韦与欧当然没有权力限制他的自由。
青烟是从一条暗巷里投射向天际的,暗巷里站着三个人,三个人都穿着统一的褐色袍服,监国公编外门生—伏天门,伏天门最初是监国公编外门生抱团取暖成立的一个组织。
直至如今,付天门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当中的门生已遍布各地各业。
他们似乎在等人,等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越重要的事,等待往往伴随着更深的煎熬。
幸好,他们要等的人并没有让他们体验等待的煎熬,只过去了片刻,巷口处便有一个人缓缓走近过来。
这人一身铮铮铁骨之感的白衣,白衣上有两道别致针法绣出的饰样,他的手上还有一道令牌,一走进暗巷,他便干脆直接的亮起他的令牌,以前他总被朋友揶揄他不够果断利落,吃了太多亏,总算已学聪明了。
三人中稍为年长的人为付天门重光叶藏,负责追踪,擅于伪装和隐藏,他看见令牌立即抱手作辑,严谨而恭敬对白衣男子道一声。“韩先生……”
白衣男子当然就是韩亦轩,他一向不拘小节,示意三人不需要过多的拘谨,看了一眼贴着墙壁盯着侧方不远处庭院的那人,问。“提督大人就在里面?”
重光叶藏点头。“提督大人离开青云坊,就直接来到这里,已经进去一炷香了。”
姜扶苏警惕性不弱,他们也不敢冒险藏身在刚好视野的高点去俯身盯视。
监视一个人,除了双眼之外,还有很多法子可以用的。
庭院内静悄悄的,没有异样的动静。
“查到这庭院是谁家的吗?”
“梵天寺还俗的鸣印道人。”
“鸣印道人虽然还了俗,这五年还是像和尚一样深居简出的修行。”重光叶藏的声音突然变得深思熟虑。“他今日好像忘记了做功课!”
韩亦轩深邃的眸子里也藏着深思,然后语气深长的说。“也许,他早就知道今日会有贵客到访,而且这个贵客值得他可以破例一次。”
乌云笼罩的天空,仍旧昏暗,一阵凉风急吹而过,大雨就倾盆而下。
这天是否也意欲涤洗这凡尘?
庭院仍旧悄静,而且随着雨声越来越大,韩亦轩又不像这身穿褐色袍服的几人那样经过特殊的训练,他实在听不到别的动静,他当下能做的只有等。
就在他稍微放松了一下心神时,庭院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道持续的哨音,随着他投来疑惑的目光,身旁年长的男人警惕的话脱口而出。“有两个人从后门进了庭院。”
“什么人?”
重光叶藏喉咙里也发出那种哨音,片刻得到哨音回复。
“布衣和尚和三条眉毛的人。”
三条眉毛?
韩亦轩思绪飞转,脑海里立刻联想到一个人。
没有半点迟疑,丢下一句话,便冲了出去。
“原地待命。”
腾身而起,人在半空,还没有翻越过围墙,耳际伴随着传来的一声声响,便见鸣印道人禅房的木门散落一地,姜扶苏从禅房里疾身而出,紧随其后的那个人使着一手夺命的招式意欲去击打姜扶苏的胸膛。
那三条眉毛的人果然就是李彦酒馆外出现的那位鹰嘴鼻男人。
三条眉毛的人霸道的气机缠绕在手,对姜扶苏紧追不舍,接连使出数招后,却稍见力竭之态。
姜扶苏只守不攻,又使出一式蜻蜓点水,又再朝后闪避,不知是无心与之纠缠还是无力招架?
脚落实地,只见残影一闪而逝,韩亦轩便挡在姜扶苏身前,轻描淡写的使出一式迎上三条眉毛霸道的气机。对碰上的刹那,韩亦轩才觉悟三条眉毛的人那霸道的气机为何会显得力竭之势,原来内藏乾坤,玄机之妙正像漩涡之力,暗藏的杀伤力远非表象这么简单。
大雨的清凉并不是不能使人冷静,韩亦轩发现自己好像越冷静越容易犯下糊涂的事,这种教训并不算少了,却总是不长记性啊。
韩亦轩内心暗自唏嘘,但愿今日能真的吸取教训,付出血的代价也……
心一横,身随心动,使出的招式立即一变,险险地避开三条眉毛霸道气机的锋芒,又突然以更刁钻的角度窜过去,仿似要以刚制刚,硬撼而上。
鹰嘴鼻男子对待生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剩下杀欲,只要一出手就绝不留后路。
不留余地的招式虽狠,但已不能算可怕,因为在敬仰生命的人眼中,对手招式用老了,破绽就不难看出来,扭转死亡的局面也就不算太难。
韩亦轩的眼力一向不错,尽管雨水干扰了他的视线,他仍然看见了那稍纵即逝的破绽,一掌击打出去。
三条眉毛的男子只能收势,双手护住胸膛,抵挡那一击。
他只是拼命,绝不是不要命,死在他这种狠辣霸道的攻击手法之下的人并不少,他一向都自诩这杀人的本领,今日面前这突然出现的人居然还能使出如此刁钻的攻击,着实让他吃惊不少,一时捉摸不透,他也不敢太冒险。
一掌击中双臂,三条眉毛的男子借着这一击之力,远远拉开二人的距离。
这刻,布衣和尚慢条斯理的从禅房里走出来,停在檐廊下,充满出家人慈悲的目光谛视着大雨之下的众人,他身后却不见鸣印道人跟随出来的踪影。
布衣和尚凝望的目光渐渐迷离,然后侧脸半抬头仰望天际,眸子里流露的慈悲渐渐夹杂着一丝更深的情绪,低声沉吟着。“大雨又怎能洗涤俗世凡人被沾污的恶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话音未落,布衣和尚便冲入了雨中,身法轻盈迅速,雨水尚未沾衣,他的人就已到了姜扶苏眼前,姜扶苏只觉一道残影一晃而至,猝不及防地只抵挡住一击,整个人便飞了出去,小腹处传来阵阵剧痛。
布衣和尚还想再下杀手,他又怎会知道就只是方才他停顿的刹那,他就失去了这个先机。
因为他身后还站着一位天下间最玩命的男人,这个男人还是九门提督姜扶苏新交的朋友。
经过今日这一战,他一定会深刻地记住,杀人前,即使有把握能做到一击即中,也一定得先观摩周遭是否还有施救者,倘若他还有命活过今日的话。
一个呼吸间,也许只是一瞬间,布衣和尚注视着姜扶苏整个身子被弹飞出去,目光里的杀气仍旧沉重,才流露出一丝丝的释然,就感觉脊背生寒,一种排山倒海般的逼迫感笼罩而至,拯救生命居然可以如此强烈!
砰!
两掌相击,强悍的气机,将二人弹开,倾覆而下的大雨竟似也被气机斩断。
没有停歇,才停住身子,后脚一蹬,韩亦轩和布衣和尚又再次交战,仅仅一两个回合,鹰嘴鼻男子也加入了战团。鹰嘴鼻男子心中只有杀欲,布衣和尚一心渡人,他们的想法只是完成心中所愿而已,是君子抑或小人,又有何干。
韩亦轩的心中却是百般滋味,他的能耐并不小,对付鹰嘴鼻男子或者布衣和尚,他都有信心可以应付。二人合力,却是一山又见一重山,压力倍增,乍眼一看,他甚至像是渐渐陷入了败局。
若然战败,这庭院里一定会多了两具尸体。
鸣印道人的庭院是属于北城的,北城是属于九门提督姜扶苏的,有他在,就绝不允许死亡在他眼皮底下降临皇城。脚落实地后,他立刻运转气机,平复抵挡下布衣和尚那一击而有些许紊乱的脉络,不假思索立刻袭向就近的布衣和尚。
姜扶苏攻击的路子倒符合他的性子,意在化解恶欲,还皇城一片安宁。
只是这种用心,在布衣和尚和鹰嘴鼻男人这种杀欲如此之深的人面前,实在显得有点不自量力。
尽管如此,布衣和尚和鹰嘴鼻男人曾有数次各自与姜扶苏对战,都无法占到半点便宜,将姜扶苏击伤。
也许这种状况得益于韩亦轩从旁周旋,当然那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姜扶苏真正的实力不可小觑,无欲无求的表象之下又深藏着多少官场之道,这种道也潜移默化的演变成他的身法内。
贵为九门提督,肩负守卫皇城之责,又要兼顾风云变幻的官场,权力的游戏,又不能置身事外,也许姜扶苏这种内敛法则,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法子。
看着这样的姜扶苏,韩亦轩突然有种生不入官门的感悟。
突然,耳际又响起了哨声,那群门生想传递什么信息?
韩亦轩又偏偏听不懂这种暗语,只得暗叹一声无奈。
也只是这一慌神,布衣和尚和鹰嘴鼻男人两人已合力攻向姜扶苏。
韩亦轩方才就与他们俩交过手,深刻明白他们的联手之力有多可怕,就在韩亦轩腾身而起,去攻破两人的联手困局。几乎是同时,他听见身后刺破虚空的撕裂声,一支利箭激射而至,快而猛烈,韩亦轩借腾跃之力,一个凌空急转身,利箭几乎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擦身而过。
韩亦轩深深的感觉到这一箭的可怕,仿佛死神来过。
这一箭之威,韩亦轩从未遇见过,他甚至都没有把握,下一次再遇到这么的一箭,还能不能躲避得开。
险,好险!
脚落实地,韩亦轩还没来得及辨认利箭从哪个方位射出,又一支箭迅疾射出,这次韩亦轩有了防备,当然就不难闪避。
这一箭和第一支箭的威力,当然不能相提并论。
伴随着这一箭没入远方,那边响起了人声。“十一弟,这人是友非敌。”
一个人由远方而来,带着一片剑花,刺向布衣和尚,此人当然就是北城九将韦与欧。
剑花未逝,蓄势而发的一箭激射而出,目标正是鹰嘴鼻男人。其速度之快,气势之强悍,终于亲眼目睹一次一箭之威的姜扶苏吃惊万分,惊叹孟侠义手下居然有如此猛将。
卟!
箭柄没入树茎三分,箭筈在滴血,鲜红的血。
鹰嘴鼻男人踉跄了一下,险些站不稳身子,跌倒在地。
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左肩,冷漠寂寥的双眼却像在发光,仿佛在讥笑,原来他的血也是这种气味。
他已很久没有流血了,而且这种刺痛感,让他有种莫名的快感,刺激着他还想再战几回。
只是,他的身体已支撑不了他内心的这种斗心,那一箭洞穿了他的身体,几乎掠走了他身体全部的力量。
他还没有倒下,只因布衣和尚搀扶着他,以身上被刺破两道口子的代价,冲破一片剑花的穿刺。
布衣和尚也算是占了些许的上风,因为姜扶苏又挨了他一击。
大雨尚未停,布衣和尚已停止了他渡人的行径,修行不够深,他实在无法在三位高手面前,去渡化姜扶苏。
姜扶苏阻止九将韦与欧去追捕,布衣和尚虽入了空门,他仍旧是凡人之躯,却妄想着渡人,这种心病,姜扶苏实在不想理会太多,这刻他只想知道他的旧朋友怎么样了。
鸣印道人一定是焚天寺最忠诚的和尚,还俗了五年,仍然保持着焚香的习惯,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沁心而安神。
下雨天而没有点上香烛的禅房,显得有点幽暗。
姜扶苏三步并两步朝着里房走去。
内房里有一张竹榻,竹榻上有个蒲团,鸣印道人还像今日初见时一样坐在蒲团上,现在却已是圆寂的和尚。
禅房里没有打斗痕迹,鸣印道人身上也没有伤,他一心修佛,总算求得圆寂,而除欲染了。
人间再无鸣印道人。
三五位北城卫守在禅房外警戒,九将韦与欧不见了身影。
姜扶苏失去了这么一位旧朋友,内心不禁一声叹息,无欲无求的眸子里流转着伤感。
“我常常取笑这老和尚一定是佛门中,心病最重的人……不然怎么能以凡人之躯做到悲愿深心,修佛也已臻化境。人间若然真有得道成仙,一定非他不可。”
韩亦轩道。“焚天寺在豫州,他因为入世,才还俗在皇城?”
姜扶苏看了一眼韩亦轩,然后眼神变得遥远。“他还俗只因他唯一的入门弟子屠苏沾染了恶欲,老和尚觉得那也是他一手造成的罪孽,就必须由他来亲自渡化。”
“所以,你今日在李彦酒馆外突然见到了屠苏,你害怕鸣印道人这个旧朋友会像李彦和他的伙计一样惨死在屠苏手上,迫不得已才放下今日的重任,赶到这里来。”
姜扶苏在观察李彦的死因时,凝重的神情又夹杂着悲愤,虽然一闪而逝,韩亦轩一向被朋友戏称毒眼睛,那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屠苏,旧时百姓有种风俗于农历正月初一饮屠苏酒以避瘟疫,现在三条眉毛的男人以此为名,屠苏既是瘟疫。
“你果然看出来了。”姜扶苏笑了笑,他只能用笑容来掩饰内心的波动。“只是朋友相聚的时光总是太短暂,老和尚的心病又实在太重,屠苏的再次出现,这心病居然就要了他的命。”
姜扶苏突然转身,遥望向窗外。“屠苏恶欲深重,我念在老和尚的私心,只饶他一命,再次相会,我必定亲自替老和尚了断这罪孽。”
韩亦轩看了一眼姜扶苏,他忽然发现,被布衣和尚和屠苏重击数次的提督大人,完全看不出半点伤势,假如当时姜扶苏全力还击,布衣和尚和屠苏也许未必有命能活着离开。
“提督大人对待朋友的这种真诚,难怪张小姐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想法设法结交提督大人这个朋友。”
姜扶苏盯着他看,好像想从面前的这人眼里看出点什么,俄顷,他就放弃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不出眼前这男人。
“韩兄弟,难道有事要我这个新朋友帮忙。”
韩亦轩笑了笑。“而且这个忙,非你不可。”
“什么忙?”
“借白玉阴阳符一用。”
韩城II青鸣潭最新章节地址:https://www.ppxs5.com/book/297823.html
韩城II青鸣潭全文阅读地址:https://www.ppxs5.com/read/297823/
韩城II青鸣潭txt下载地址:https://www.ppxs5.com/txt/297823.html
韩城II青鸣潭手机阅读:https://m.ppxs5.com/read/297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