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城II青鸣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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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蛇王突然避而不见

作者:

覃黙

    滂沱的大雨已停,没有绚丽的夕阳,但黄昏已至。

    大雨过后而又黄昏将过,清净的天空,万里无云,但是黑夜总会悄无声息的降临大地。

    黑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光。

    神都的百姓们总习惯有些事情必须在黑夜前完成的,例如晚餐。

    所以,大多数寻常人家都已生起了火,准备着晚饭,炊烟袅袅升起,别有一番景象。

    烟雾间,几道黑影快速跳跃,穿梭于暗巷、屋檐间,他们疾身奔跑的方向正是皇城。

    那几道黑影当然就是韩亦轩和三位伏天门身法一流的门生。

    申时早已过,三日一期的都巡人马已尘埃落定,从八卦台上的九龙吞珠仪吐下龙珠那一刻起,神都城防的那一张天罗地网便开始编织布下,守卫神都太平。

    泰安司的杀甲军,九门提督管辖下的城卫军以及都巡人马交错巡逻,奉元府侦察到疑似康山贼人在城外出现的情报,皇城的禁卫也开始在内城巡逻,内城城门申末就已关闭,且有城门校尉和一群卫兵守门,这些伏天门的门生都勘察得很清楚了。

    杀甲军和北城卫今日彻查北城,几乎将北城翻了个遍,都徒劳无功,绷紧着心弦,他们的心态有种草木皆兵,任何一个小动静都极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勇闯皇城这一行,可谓困难重重。

    冲出青云坊,越过坊市垣墙,便到了状元坊。

    大街上有各路巡逻军,甚至还有府兵和街使,韩亦轩和伏天门的门生只能飞檐走壁,专抄人迹罕见的路径去走。

    天越来越暗,又再次跃上屋檐上时,左前方突然有个人也从暗巷窜上了屋檐。

    身着夜行衣,空空的双手并没有武器,却给人一种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气势,眨眼间又没入重重的院落中。

    韩亦轩虽心中疑惑,可他今日实在无暇顾及,正事要紧。

    北城毗邻西城,一堵高高的障壁将两城隔开,此刻远远在望。

    那里稍微偏僻一些,巡逻军暂时还没有巡逻到这边。

    高墙的一头是城郊,另一头便是皇城,当中还有一处神奇的地方。

    ********

    白虎大街并不是御道,没有明令禁行却是神都唯一一条从外城白虎门直达皇城内城九禁城门的大道。

    生不入官门死不下地狱,这番警言像刺青一样刻在平民百姓心底里,谁都不想招惹公门,所以九禁城门前目有所及的大道几乎是看不见人迹的。

    没有人迹却有马车,一辆线条雅致而低调,衡和轭上都装着深褐色銮铃的马车。

    马车是好车,车夫却并不太像是一个好的车夫,他甚至像是一个渔夫,装束随意。也许他做人也奉承随遇而安,在他的眼神里找不到一点人间的乐趣,简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他还能策马,只不过他还活着。

    可,要是有人觉得马夫也会像尸体一样任人践踏,他一定很快也会变成一具尸体。

    马车走得并不快,从长安坊出来,途径宁德坊,再拐入白虎大街,走这路段比平时至少慢了三刻钟,即使刚才冒着倾盆大雨前行都没有策马奔腾——越是着急的事,越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不然招惹上牛鬼蛇神,这事一定不好办成。

    马车仍旧前进着,却越走越慢,这骏马是否也本能的察觉到今日这一行危险重重?

    自古多有帝室争权、逆臣篡位,每每发生这种权力的争斗,皇城的城门是厮杀的第二道重地,鲜血与尸体铺垫的皇权之路,煞气怎么会不重。

    渐行渐近,马车终于停了,停在九禁城门前五十步外。

    腰挂佩刀,背挎诸葛神弩的东衙四军右骁龙军,今日就像一重重的险关,将一切阻挡在皇城外,要么跨过他们的尸体,要么跨过人间,到达地狱。

    这种煞气,连人看见都会害怕,何况拉车的马!

    大统领鲁观天,他是一个狠人,不仅心狠,命也够狠,连死神都无法将他的命收割。

    他还没有成为大统领前,是西境云州的一位小捕快,一次剿匪途中,发现了云州佛猎人的据点,因部署欠妥反遭到佛猎人猎杀。

    鲁观天和负伤的五位捕快为了活命,被迫退入云州像地狱一般存在的鬼山沼泽,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更没有人能想到他们居然还能猝不及防的回来将那据点的佛猎人剿杀。

    后来叙功,鲁观天选择了回京。

    城门大开,鲁观天骑着一匹骏马,从内城出来,一步一步靠近马车,身后跟随着十数位军兵。

    他不仅会观天还懂得观人,今日辰初,监国公和左相国等内阁权臣被传召入宫,之后宫中便下达了封禁之令,也取消了参朝。鲁观天就知道今日驻守城门的差事并不比当年剿杀佛猎人容易——心伤总比皮外伤更难愈合,心关亦如此。

    黄昏前的那场倾盆大雨,洗涤了尘世的污垢。

    站在皇城高墙上远眺大雨过后清朗的天际,鲁观天的心立刻放松了下来,人间如此美好,一切都还复平静,直到看见了马车……

    鲁观天认得那是宁王府的马车,他好像还认得那马夫,因为当他看见马夫时,脸上的神情就好像生生吃了别人一个重击,这一击虽不能要了他的命,却使他痛苦万分难以呼吸,如饥鹰一般的双眼也因极力的苦忍,泪光流转。

    谁又能想象,到底怎么样的经历和折磨,能让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如此的痛苦!

    鲁观天的手已慢慢的伸向腰上别着的刀,纵使痛苦,他的手仍然很稳,他咬着牙,艰难的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我认得你。”

    马夫面无表情,也没有作出反应。

    骏马已有点不安,马夫握着缰绳的手轻轻的拉了拉以安抚骏马,他另一只握着马鞭的手随意的放在大腿上,他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憎恶,无畏惧,无视外界的一切。

    车帘子掀开,马车上的人已走了下来。

    张小妤不仅记性很好,她的听力也不差,她下马车时,还瞄了一眼马夫。

    花白雪只想快点进宫,她几乎看不见宁公瑾伸过来的手,直接从另一边跳下马车,心情好像也随着入夜而变得不太好,极不耐烦地喊道。“我要进宫。”

    鲁观天没有反应,他好像忽然变成了聋子,全然听不见别的声音,他的手已因用力握着他的刀显得泛白,一双凌厉的眼睛始终盯着马夫。

    马夫的手上只有马鞭,没有兵器,鲁观天本可以挥刀去斩断这痛苦的根源。

    难道看不见的兵器,在鲁观天眼中比世间任何的兵器都可怕,所以他只能等,等待让他觉得有把握的那一刻出现?

    花白雪并不想等,从来都只有别人等她,没有她等别人的。

    她杜绝等待的法子,甚至会盯着睡觉的人使之清醒,韩亦轩就深有体会。

    所以,她已挺起了胸膛,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区区的一个驻守城门的大统领,都不把她看在眼里,她又何须去理会其他。

    刀已出鞘,刀光还未消逝,就已挡住了花白雪的路。

    鲁观天的刀几乎是贴着花白雪的鼻尖挥下的,那闪着的寒光在明眸间跳动,没有半分颤栗,反而流露出一丝丝玩味之意。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了一道奇异的光。

    鲁观天的刀背上忽然燃起了一道火,火焰沿着刀背,迅速朝着握刀的手爬上去。

    快,那火焰爬得很快,眼看就要变成熊熊的烈火,将人也烧成灰烬。

    鲁观天本能的将刀掷出去,在半空划了个圈,插在了大道上。

    萧条的大道多了这么一柄刀,好像忽然充斥着一种使人不安的气息。

    一众守卫士卒已紧握着他们的兵器,等待一声令下。

    鲁观天惊异的注视着远处他的刀,刀光在他眼中凝结成递进的指引,又凝视着空空的右手,用力攥成拳头,仿佛掌握了什么。

    “我说过我要进宫。”花白雪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鲁观天,嘴角上扬露出调皮的微笑。“你还要再阻拦我的话,我可得考虑烧点别的东西。”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鲁观天忽然觉得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啊,他甚至有点后悔拔刀了,就算拔了刀,就该心无杂念,全力挥出那一刀之威。

    留有余地,给予对手仁慈,承受苦与痛的必定是自己。

    鲁观天已不想再招惹这女人,简直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他面对着宁公瑾,语气放缓了狠劲。“宁大人难道也忘记了帝后今日已下达了封禁之令?”

    张小妤这时才注意到鲁观天腰上还别着一柄短剑,他的左手握着剑柄。

    剑以刺击为主,灵动而便捷。

    刀则以砍击为主,霸烈而凶猛。

    能人辈出的江湖,精通十八般武艺皆而有之,像鲁观天这般左右手操纵多种类武器的人,整个神都找不出第三个人,张小妤好奇地留意着鲁观天的左手。

    宁督师昂首阔步,直视着一众兵将。

    下了沙场,他也只不过是别人家的儿子,他一向都惯于将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

    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沾染无数冤魂的双手,这种杀气就像浸养在血液里,岂是人力所能敛藏。

    在场的兵卒都曾上过战场,像鲁观天这种在血泊中挣扎过的人,观感尤其深,握剑的手已沁出了汗,耳际又响起花白雪淘气的声音:若然我们今日一定要进宫呢?

    此话一出,不仅惊扰了一众兵卒的心弦,就连宁督师和张小妤也疑惑的看向花白雪,当下为什么要这样不分轻重的挑衅?

    几乎同时,他们还听到了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彻周遭,渐行渐近……

    四路二军从各道上涌出白虎大街上,正是宁王府和监国公的卫军。

    鲁观天看着黑压压的一众卫军,咬牙切齿的道出一句话:宁督师这是要造反啊!

    话音未落,驻守城门的卫兵齐刷刷亮起了兵器,拉起了诸葛神弩,箭已在弦上,只待一声令下,箭雨瞬间便可覆盖白虎大道上……

    ********

    神都最神奇的地方当属守鹤城,神奇得连那才稍稍露脸的月色都美得与众不同和充满诗意。

    很多街道都是青石板铺砌的,花期将至的广玉兰树比夜色更招摇。

    晚风也如此,将周遭的花香、酒香和肉香,风送到每一个人的鼻子里,撩拨他们的食欲和情怀。

    树荫下亭台楼阁行道上,各种各样的人难得清闲,吹着晚风赏着月来享受他们艰辛之外的自在和快乐。

    扑面而来的融洽,韩亦轩几乎绷紧的心都要柔软了几分,世人是否都过分黑化守鹤城了,这怎么会是罪与恶的城寨,韩亦轩斜看了一眼身旁的屠万其。

    “这里难道不是守鹤城?”

    “这里是。”

    付天门门生屠维屠万其,这次协助韩亦轩进入守鹤城,充当牙郎,为韩亦轩引荐蛇王。他本不想解释和搭理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生,可是作为伏天门屠维,还是该呈现出一种忠诚的。“黑暗从来都背着光而存在,看见了光就看不见黑暗。”

    这人并不像向往道佛的修行,却偏偏突然道出这种禅机的妙语,并不是做作,却总让人觉得别扭。

    韩亦轩只在心里轻轻一笑,他也认同。

    ——人心的黑暗也的确不会赤裸裸的坦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屠万其他的眉头总是有意无意的紧皱着,仿佛一伸展开来,人生历练的沧桑和阅历就再也挂不上去。

    拾遗当铺已打烊,门外还挂着两盏方便别的人家的灯。

    灯光照不亮侧旁的暗巷,眼神不太好的人也发现不了暗巷里还有一个人躲在黑暗里,这人几乎已与黑暗浑然天成。

    韩亦轩的眼神当然一向都很好,皱着眉头的屠万其,他的眼神居然也不差,他还能看清楚韩亦轩投来的询问目光,立刻便用眼神和身体动作反应来回答:对,那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暗巷的尽头还是小巷子,小巷子再右拐,就看见一座幽深的庭院,后门大开,那人让韩亦轩几人候在门外,径自走向里院。

    庭院的偏房亮着幽幽的灯光,门是掩上的,有三五人在门外随意的站着,庭院里有一座凉亭,有两人围着空空的石桌而坐,也不知道是在冥想,还是等待观星。

    屋脊上居然也有人。

    他们的肤色都稍微偏黑一些,眼神却锐利得仿佛一下子就能盯住一个人。

    韩亦轩本来还不太留意这些的,直到这刻才突然惊觉,从他们踏入守鹤城那一刻起,他们就已在蛇王的监视之下。

    嬉闹的小孩、叫卖的贩夫、贪杯的酒鬼,都会是蛇王的眼线,他们几乎已渗透在各种各样的人群里,无孔不入。

    就连刚才走过的几道巷子,遇见的那五位大汉,他们的手都很稳,而且布满老茧,他们很可能还是专替别人杀人的打手,甚至需要长期蛰伏在黑暗中,他们才故意将肤色晒黑。

    韩亦轩并不认同守鹤城主这种独裁统治,不可否认,独裁体制将守鹤城的秩序维持得很好,某种程度上失去了一定的公平与公正,既然守鹤城容得下平民、隐士、逃犯、杀手等各类人共存,在城主的这种彷如暴君的管治之下未至于人命如蝼蚁。

    就在韩亦轩思绪飞转时,庭院的后门突然砰一声关上,一众人惊鄂,屠万其使了个眼色,付天门门生立即破门。

    偏房的灯已熄灭,屋外站岗的人连同凉亭屋脊上的人都已消失不见。

    幽幽的夜色,映照着空空的庭院,更见几分萧索和深沉,仿似人心亦苍凉。

    只不过眨眼间的事,这些人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样的变故,让他们突然又避而不见?

    屠万其只看了一眼身旁的同门门生,那人立刻会意。

    哨语又再次响起,在这幽幽亮的夜色,传递得很快,庭院之外紧接着便有哨语回应。

    得到外面的哨语回应,三位付天门门生随即迅速奔向里院方向,屠万其这边才向韩亦轩汇报:外面原本盯梢的人也失去了踪影。

    三位付天门门生的身影刚消失在月洞门,只一个呼吸间,里院内便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韩亦轩和屠万其互望一眼,立刻疾步往里院冲过去。

    剑光,月洞门的黑暗里突然刺出一道剑光,划向屠万其的脖子。

    这措不及防刺出的一剑并不算快,连鲜血都还来不及沁出。

    屠万其的身手也好像并没有比他的嘴皮子练得顺溜,刺出的剑不仅划破他的脖子,还刺伤了他的心。

    瞳孔收缩,就像看见了死亡。

    死亡当然没有降临大地,人间总有一双手能让死亡退缩。

    剑光稍纵即逝,握剑的手就已被另一双手击打中,韩亦轩的手。

    那柄剑居然并没有从那人手中脱落。

    惊鄂未定的屠万其眼睁睁的看着剑光在脱逃。

    夜色朦胧,星月也在。

    月色洒在剑身上,映出苍白的光,在黑夜下,引人注目。

    韩亦轩便迎着跳跃的光,追逐使剑的人。

    空旷的里院躺着三个人,一人咬着牙,强忍着左肩被刺穿的痛,另一人艰难的从破碎的瓦缸堆里站起,面色比月色还苍白,还有一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屠万其看了几眼三位同门,愤怒掩盖过恐惧,牙关一咬,腾身跃上屋脊,加入追逐。

    只是,他刚腾身而起,人尚在半空,又看见了剑光。

    使剑的那人像是有意要挫一挫屠万其的傲气,逃离之际,仍然眼观着后方,看见了屠万其的身影,便使劲将剑投掷过去。

    这一剑的威力并不足以让屠万其避无可避,他仍有余劲可以退,只是这一退之后,再前进就完全没有了意义,因为这时他根本就不可能再找到任何的追踪痕迹。

    他也只能退,他还做不到无惧死亡。

    脚落实地后,遥望着空空如也的夜空,屠万其心里万般的滋味,他都只能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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