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球！”
操场上，秋雨和夏岚难得独占一整个球场。
这个点还留在学校的人已经不多了，除了篮球队的几个还在操场练习，大多数同学早已回家了。
秋雨以一记侧位三分球终结了夏岚的七连胜。
拥有发达运动神经的夏岚，在一对一的较量中很难处于劣势，秋雨敢打包票，在这所学校里都找不出几个能在体能和技术上力压他的人。
陪夏岚的每次练习，在秋雨看来都是一场挑战。
即使夏岚和秋雨对练时会稍加放水，但一向认真的秋雨哪允许自己被这么让着，就算为了男人的尊严，也要全力以赴。
终于，秋雨在一次预判中抢断了夏岚的跨前运球，又在下一个球的开场，用假动作晃过夏岚，直接后撤步三分出手，这才进了一球。
看着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稳稳地落入篮筐，夏岚不禁高呼“好球”。
“怎么开始投三分了？”
“还不是因为……内线……根本……切不进去……”
夏岚并不吝啬夸赞，只要有人发挥出漂亮的球技，他都会为其呐喊，更不要说对手是秋雨了。
豪爽直率的性格让夏岚在男生之间备受瞩目，之所以强调要和全校女生搞好关系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根本不觉得和男生交好会有困难——他从一开始就是男生群体中亮眼的明星。
只是他的性情对一部分女生而言，过于刺激性了，班里就有女生因为无法承受他的热情，对他敬而远之了。
如果夏岚有秋雨一半的内敛，在年级里收获所有人的好感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吧。
“为什么这么高的抛物线都能进啊，唯独这一点我怎么都没想明白。”
“哈……不扔高一点……很容易就被你……盖掉了吧……”
秋雨一边喘气，一边勉强抛回夏岚的话头。
“就算是我也盖不掉你那个后撤三分吧……话说，你累了吗？”
“不累……再来……”
“啊，看来是真累了，你每次逞强的时候都会这么说。”
“哈……哈……”
能感觉到汗水从头皮渗出，后面的衣服黏在背上，好在天气转凉了不少，如果此时是盛夏，秋雨一定会昏过去。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为了防住夏岚的进攻，秋雨使出浑身解数。
无论是假动作还是花式运球，夏岚都信手拈来，这让秋雨不得不花费更多的力气盯防他，可很多时候，即使眼睛能预判到夏岚拍球的位置，身体还是跟不上。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小把戏。
“休息一下吧，已经打了十分钟了。”
“哈……那就……”
开什么玩笑，才打了十分钟吗，和其他同学打半个多小时的球也不过如此了。
秋雨站在原地，贪婪地向四周索取氧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呼吸。
“外卖到哪里了？”
“等等……我看看……骑手刚到店……”
“也就是说已经做好了嘛，嘿嘿，马上就有好吃的啦~”
夏岚捡起一边的篮球，在篮板下练习着大风车。
同样是经历了十分钟高强度的对打，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累，说不定刚才的那些对他而言只是热身。
“你明明有这么好的技术，为什么不去校篮球队啊，听其他人说，最近牛老师有来邀请过你……”
“球队啊，不去不去，和一群不认识的人练球有什么意思，而且我都进田径队了。”
“也没说不能同时进两个队，不都是体育部的吗，哪怕不把你正式编入，我想他们也很乐意接收一个强力的替补，说不定还能让你首发。”
“总之就是不想去啦，有一个跑步的就够了，而且篮球和田径的训练内容不一样的好吧。”
夏岚随意地拍着球，篮球像长了块磁铁，无论拍到哪个方向都能回到他的手里，胯下的连续运球更是达到了惊人的速度，球几乎都贴在地面上了，却还能被他轻易拍起。
“真是意外啊，你在这种地方居然会怕生……”
虽然秋雨能理解夏岚拒绝篮球队的真正原因，不过想从他嘴里听到应该是不指望了，也难怪他会被女生说成直男。
“怎么样，恢复了吗？”
“好点了，不过接下来就放慢些节奏吧，我怕过会吃不下饭了。”
“行呗，那就再放慢两成吧。”
“你一开始用了几成？”
“秘~密——接球。”
“唔！”
夏岚把球稳在胸前一顿，球瞬间向秋雨弹射过来，秋雨险些没有接住，入手的瞬间传来一阵痛感。
“嘿，这就生气了？”
“哪有，我已经不会生气了——”
夏岚嘴上这么说，传球的力道可不会说谎。
很明显，刚刚秋雨的提议让他有些不舒服了，以后还是不要再问了吧。
“话说——接下来的广播……”
秋雨嘟囔着原地运着球，想模仿夏岚的胯下运球，但动作不熟练，显得有些别扭。
“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呢……”
“吼~开始思考正事了是嘛~”
刚刚的运动激发了秋雨脑神经的运作，让他有余裕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织画已经同意参与广播的配乐，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为了抵抗学生会的施压，秋雨一众必须让下一次广播达到全力一击的效果，做出能让全校师生耳目一新的内容，这样才有可能占到舆论上的先机。
既要内容贴合学校的宣传，积极健康，又要避免官方化和套路化，不至于让听众觉得无趣。
“……好难。”
“什么好难？”
面对秋雨的自言自语，夏岚只能干站着纳闷。
“我是说下一次的广播题材，或许真如你上次说的，我们要全员参与播报——”
“吼吼，说起来之前也是在操场聊的这个。”
秋雨运着球，企图用急速转向晃开夏岚，然而夏岚反应迅速，立刻跟上秋雨的动作，张开的双臂仿佛遮天蔽日一般，让秋雨不敢轻易投篮。
“——说实话，我不认为叶翎学姐能写出最合适的文案……”
“即使她是年级第一的水平？”
“即使她是年级第一。”
秋雨回答地斩钉截铁。
“若只是比拼学力，没人敢在叶翎学姐面前自称第一，但广播创作不是学习好就能驾驭的能力。”
“你是指娱乐性的体现？”
“也有吧……还记得我们最初遇到她的情形吗？”
“记得。”
秋雨慢慢朝底线靠近，夏岚不敢大意，时刻挡在秋雨前方，和他一起移动。
“我们最初以为，她是因为不会使用软件，才做不出广播的。”
“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的成绩好的离谱。”
“是的，然后我们又产生了，她做不出广播是因为学业繁忙，以及一个人会感到孤独，难以付诸行动的想法。”
“现在想来，叶翎姐花了一整年都没有做出一期广播，确实挺不可思议的，按理说只要她想，自学那些技术都不是难事，就算没有我们帮她后期，她自己也能整点东西出来的吧……”
夏岚顺着秋雨的思路，陷入沉思，而秋雨见他分神，赶紧把握住这个机会，起身跳投，球再次划出一道抛物线，空心落入篮筐。
“——啊！你耍赖！”
夏岚意识到自己的思路被秋雨带跑了，连声大喊不快。
“别停下啊，我只是顺手的。”
“在思考的同时顺手投出个空心球？！”
秋雨没有继续无谓的对话，而是将夏岚的思路梳理下去。
“所以，她不是不去做，而是做不出来，这也就是我们一开始撞见的，那个坐在电脑前不知所措的叶翎学姐。”
“……那么原因就归结成——她设的成品门槛太高了？”
“我也只是猜测，毕竟我们能想到的，她没有理由想不到……恐怕叶翎学姐要比我们更早明白，产出的每一期广播都可能是最后一期了，所以必须把下一次的广播质量拉到顶峰。”
“但是她花了一年时间，都没能构想出让自己认可的‘最好的广播’，是吗……”
夏岚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拍起篮板下还没完全静止的球。
“她可能，已经假想过无数期的广播，又无数次否定原先的提案，最终什么也没做出来，以前是，现在也是。”
也就是如同乱麻般搅乱人心的，所谓的内耗。
秋雨注视着夏岚拍着球往回走，说完他分析的结论。
“嘛……我多少也能理解，叶翎姐那样的性格，很难写出能娱乐大众的文案……”
“她的现代诗确实很好，但那也只局限于好文章的范畴罢了。”
就好比突然让一个文学评论家写相声，让一个小说家编快板，让一个性格内向的人演小品，更何况还是刚经历过社员接连离开的叶翎学姐，她除了将内心的苦楚化作文字，还能创造些什么呢？
抬眼是落日，闭目皆沧桑。
“听你说这么多，我算是明白了。”
夏岚把球往地上一砸，不偏不倚弹进秋雨手里。
“总之就是要接地气是吧，接地气！”
“通俗点说的话，是的吧。”
“不仅要我们一起参与播报，连文案都得一起写，你还真会给自己揽活儿啊秋雨。”
“这不叫揽活，这叫实事求是！”
“哈哈哈，真是死正经啊，我看不仅叶翎姐写不出来，你也肯定写不出来~”
“我要是写得出来就不会伤脑筋了！”
秋雨又将球砸在地上，弹回夏岚手中。
“难道你指望我写得出来吗，还是说让乐正写？”
听上去都很不靠谱。
“所以……”
“所以，这事要拜托雪凝，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
秋雨面露难堪，眼皮微微垂下。
“哎呀——最终还是瞒不住咯~”
“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夏岚似乎并不介意这件事，看着秋雨一脸纠结的样子，反而自顾自愉快地运起球来。
“这件事上，我就投弃权票啦~毕竟是你一时兴起的决定，到时也不是我挨骂。”
“你也是，雪凝也是，怎么上高中后变化都这么大，雪凝以前可是很文静的……”
“说这话的人也不看看自己变成什么德性了~”
夏岚拿住球，对秋雨使了个坏笑。
“要是雪凝知道，你除了帮一个年级第一的学姐反抗学生会，还拐来了一个同班女生作伴奏，不知会露出什么表情~”
“喂！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话还没说完，篮球就又从夏岚手中脱离，飞回秋雨的掌心。
“我不会打小报告的啦，你还不清楚我吗，不过到时就得你自己解释清楚了，在雪凝面前撒谎是没有意义的。”
是的，对雪凝撒谎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当你和她对视的时候，你就已经被看穿了。
那是一双充满知性的眼睛，温暖且敏锐，表面静若潭底，内则波澜万丈，距离初三毕业后已经三个多月没见面了，现在不知道又进化到什么程度了。
“雪凝看过很多书，各种稀奇古怪的都有，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能写出我们需要的文案，是吧。”
“是的……”
即使百般不情愿，秋雨也不得不选择求助于雪凝了，这位与他和夏岚交往三年，推心置腹的挚友，会同意帮他们解围吗？
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要将自己隐瞒的事实全盘托出，对秋雨而言是种良心上的考验。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啊，就为了不让我担心吗”，“你们两个真的是，不找我商量就随便下定论”。
光是想象一下，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就能在耳边响起。
可秋雨明白，不能因为这种事就停滞不前了。
还不够，还不能屈服。
将广播社从压迫中拯救出来，不只是为了实现叶翎学姐的愿望而已，秋雨能感觉到，他们此番做出的努力，会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秋雨缓缓将球举过头顶，站在三分线开外还要几步的地方，瞄准了远处的篮筐。
夏岚也没有阻挡，放任他投出超远三分。
一秒，两秒。
秋雨弯曲臂膀，纵身跃起，一颗逆飞的流星自地面发射，直入天空，划出一道弧光，落向篮筐。
“——啊。”
篮球重重砸在篮筐边缘，弹了出来，被夏岚伸出的手一把揽住。
“——可惜啊秋雨，三连中失败了呀~”
“不是，这个是——”
“你还要狡辩吗，哈哈哈哈~”
只见秋雨摸了摸口袋，掏出个正在振动的手机。
“——外卖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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