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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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作者:

受伤的茄子

    寒寂的深冬送走了爷爷,年就跟死有了关系,家里没有年的气息,压抑的要命,仿佛爷爷的离去与每个人都脱不开干系。奶奶和母亲都暴瘦了许多,奶奶的红眼边直淌眼泪,发髻也越来越少了,用发网得缠个两三回。年纪轻轻的母亲,头发有些凌乱、干枯,每年母亲都会烫头发迎接新年,今年没有那个脸面、心情,也没有那个必要,更没有那个可能。母亲眼窝深陷,眼睛更显得大了许多啊。父亲整日忙碌,早出晚归,下晚到家会帮着母亲家里外边干些活,父亲知道母亲心里的委屈,跟母亲没话找话的聊上几句,瞄着母亲的神情,又不敢多聊天,生怕哪句话有了闪失,母亲会哭起来,父亲期待着时间快快过去,扫走阴霾,家里的一切好起来。

    按照老话说法家里有人去世,那么三年就不能粘贴春联福字,连门神也不可以贴,这样魂魄才能找到家并且飘进来,因此我家没有粘贴春联,没有红色的年更不像年了。爷爷走的时候又是年根,村里人也就不来让父亲写春联了,任谁也不能那么大的心,去人家添一份堵,裹一份乱,再说过年是图吉利,这时候来我家写春联就是父亲勉为其难也不吉利。从这一年开始,父亲除了自己家的春联就再也没为其他家写过春联。因为没过几年集市上就有写完的成品,字体上还有着闪闪发光的金粉。

    我没有做亏心事,从我进这个家门我就侍奉老人,从早到晚的干活,没有顶撞过老人,姑娘儿子都有了,别人也说不出我啥,我得抬头做人,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需要我去管,我去干,老爷子虽然是喝药没得,可是也七十三岁了,上添一岁下添一岁,这也是高寿了,只能怨老天爷不睁开眼哪,这么好的老人,非得让砸了,才导致或者没有希望,就是腿折了也没事,生活还是能够自理的,老天爷为啥要雪上加霜呢,都说老天爷有眼,可是看什么了,好人不长寿,恶人活不够啊。要是老爷子没有病多好,就是有病在炕上坐着也行,母亲又看了一眼东屋,哎说啥也没有用了,人没了,可是谁又能想到,谁又能承认,是老爷子自己受够了折磨,害怕彻底瘫痪呢,想有尊严的走呢,母亲边干活边想着,自己何等的苦命,可有什么办法,咬牙坚持,给自己打打气,没事我能挺过去,这一大家子人不能没有我,没有了我得多少人看笑话啊。母亲一遍一遍的开解自己。

    家里大多数的食物都是刘刚送来的,还有两丝袋子鞭炮,“婶儿,日子是咱们自己的,咱不亏心别管别人的嘴,过年咱们得有个响动”刘刚试着开解母亲。日子还得过以后啊,母亲对于爷爷的离去有万般不舍,也问心无愧,可是不知道是心里想多了,还是真的是那么回事,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三十儿的晚上,爷爷走的第一年,母亲准备了像样的年夜饭,鸡鸭鱼肉都有。母亲说爷爷过年会回家,得准备好的吃食啊。这一年,母亲在东屋供奉了“老祖宗”,这个老祖宗只是一张黄纸写上的几个字,上边写着“先人在上”,又贴了三个颜色不同的挂旗,四样贡菜,两个酒杯里面都倒满了酒,两碗米饭,筷子是直立在上头的,一个放满高粱的香炉。父亲在三十晚上、初一到二月二每天清晨上香。供菜初二晚上随着鞭炮声撤走,只留下香炉。三十儿的晚上,母亲说一会爷爷就该回来了。而我却看到门没有开过,饭也没有少过。初二是爷爷七天还魂的日子,奶奶来西屋睡一宿,东屋地上撒上了一层草灰,说是魂魄回来会有脚印。母亲初三早早的就去了东屋,没有一丝恐惧,满是期待,母亲真是希望爷爷能再回来看一眼哪,可是什么痕迹都没有。

    每年初一都会有人来拜年,今年没有,家里走了一口,主人家没有心情搭理,来的人也犯忌讳,这样来人就少了,但是也会有人来,小个老李大姑来了,进来跟母亲还有奶奶聊天,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爷爷这七十多岁也是高寿了,儿孙满堂,这也就圆满了,谁要是能这个时候走,也是享福啊。每个人都没有再提“喝药”,这是一层伤疤,即使大家都看到他在淌血,可是都绝然当做好了。

    大年初五二姨来了,就是喜民的老婆,因为初五有“破五”的风俗,包饺子就是把一切不好的事都消灭在萌芽状态了,就是一种好的寓意。母亲不喜欢她,奶奶也不喜欢,她来准没好事,虽然轻易不来。“包饺子呢?我来看看你,哎呀咋样了”用她那尖涩的声音好似关心的问着母亲。“挺好的”吃完饺子我的去趟老李家,母亲想尽一切说辞把她支走。她不是傻子看出不被喜欢,都不愿意搭理她,但是每个人干啥事都有动机,她的动机就是传达一下母亲不爱听的,使母亲难受。“哎呀谁不知道老爷子是自己怕遭罪,想不开啊可是外边一哄哄的,没法听,也就我这嘴巴跟蚌壳似的严禁”二姨撇撇着嘴瞭着母亲似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你爸挺好的,初几回来的,住几天”奶奶打断她的话,转移了话题。“你去老李家把刘刚给的肉还有排骨送去,谁的好咱都不能忘记”奶奶用话点着二姨,抽了一口烟。让母亲赶紧撤拖出去,“快去吧,万一你老李老姐家做饭正用呢?”奶奶催促着母亲尽快一些。二姨讪巴搭的走了,“喜民找小义喝酒呢”临走撂下这句话。母亲看看奶奶,奶奶看着母亲,都为共同送走了不速之客开心不已,会心的笑了。

    这一年父亲还是队长,父亲的工作没有因为爷爷的离去耽误,也没有降低他的威望,毕竟大家过足了猪肉的瘾。父亲说了今年的方案,在猪圈旁边圈一块地,除了养猪再养几十只大鹅,目的很简单,猪肉是对口城里市场。这大鹅就是为了落雪后的铁锅炖大鹅。每个队员都很兴奋,看着父亲比划的要圈起来养大鹅的地方,仿佛大鹅已经成群了。现在的冬天已然不是深冬,是初冬刚刚落雪。每个人又一次拧成一股绳充满期待。只是二占子还是大家挑逗的对象,频率越来越勤了,这根芒刺慢慢插入了他的脊背。

    “快快给我一碗粥”一个标志的少年突然闯入我家,一步跳到炕上,盘腿坐下,端起大姐的那碗大碴粥,手还在抖个不停。父亲认识这是前屯来刘文忠家赌博推牌九的小孩外号叫活驴,十八九岁,小伙子个子高高的,玉面桃花眼,那是从他母亲那里接受的一份遗产,这小伙子是放在人堆里都发光的那种,就是愿意玩。父亲母亲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乡里来抓赌了,大姐吓的赶紧下桌,去打扫院子,看看外边时局什么样,掌控一下风向。过了一个小时,说是抓赌的人走了,这孩子还在哪发抖。母亲看着没比大姐长几岁的他,还是忍不住劝上两句,虽然农村人都有猫冬的习惯,但是赌博这东西,一年四季都不要碰。“知道了婶,最后一次,这惊吓可不敢再有了”活驴伴着一副窘态保证的语气承诺着。活驴声音虽然低,但是嗓音很是洪亮、圆润,如银铃般的清脆,这模样配上这嗓音,一个绝美的少年郎。此时这孩子没有血色的玉面渐渐地变得红润了。人总是有侥幸心理,总觉得自己能赢,总觉得任谁也抓不住自己,可是在跑的时候又暗暗的发誓,这次要是抓不住我,我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活驴的确戒赌了,却在另一条道上要了命。

    我家西侧是兰杰家,因为我们这趟垓是在坡地,就会存在后趟垓的水从我家山墙漫排出去。兰杰的父亲是同宗同姓,但是老爷子很倔,没有儿子,这兰杰是从姐姐家过继过来的,重男轻女的农村人没有儿子是很严重的事情,会被冠上“绝户”的标签。老爷子已经从铁路退休,兰杰接班,家里的一切事物还是由老爷子说了算。老爷子轻易不出门,不与外界联系,外联是兰杰媳妇。往年遇到雨季,水就从我家与他家的胡同排到马路上,今年爷爷不在了,雨季的时候,这老爷子把自己家垫的老高,原来是有个水泥抹的水沟,经他这么一垫一抹,这水就直冲刷我家的墙根,这个胡同终年见不到阳光,多雨的夏季长满了苔藓和地衣,踩上去一呲一滑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克服困难缓慢迟钝的弄完的。夏天的雨特别大,就像谁把大海搬来了放到了九天之上,晃晃的水冲刷过去,我家西屋内墙根已经洇上水来,母亲是根本没有想到会是他家这么干了,以为雨水大造成的,父亲说雨水从东南来的,咋能冲刷西墙。母亲如梦方醒,赶紧拿着铁锹冲向西山墙,真是让人气愤至极,他家那侧的沟修了方台。不管三七二十一,母亲拿着铁锹掘开了他家抹的高台。这老爷子一直在窗口往东斜看,看见母亲拿着铁锹出来,他就知道他的行动被发现了,赶紧他也出去了。“我在我家这面垫高咋地,你也可以垫哪”他理直气壮的说。“大哥啊,咱两家是邻居,我爸刚走啊,你就垫个高台?”,“我这垫高台跟三叔没有关系,我就是今年有空了。”,“那不行,你这么垫,我家不得冲塌啊”母亲边掘开土台边说。天空电闪雷鸣,两个人用嘶喊的气力说着这个土台,大姐二姐三姐都出来了,生怕母亲挨打。其实父亲也在家,母亲告诉父亲就是打仗也不要出来,父亲是不能出手也打不过,有我们和母亲在这个事情好解决一点。大姐给母亲拿来一件雨衣,母亲就这样挖走一锹,兰杰他爸又补上一锹。你一下我一下一直到两个小时候雨水小了,雨水虽然淅淅沥沥的,但是水沟的水还是晃晃的“三叔是咋死的谁都知道,欺负老头还敢欺负我啊”兰杰他爸怨愤的说,也许是气糊涂了,也许是故意的,抛出这句话,母亲猛然一愣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母亲诹下雨衣帽子,愤怒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大哥你去问问老太太,老爷子是怎么回事,往我身上扣屎盆子不行,就我不做人还有这么一群孩子”,母亲气愤的拽着兰杰他爸就往屋里去见奶奶,兰杰媳妇看见了,赶紧跑出来,“老婶,别跟我爸一样的,我爸有些糊涂了,不明是非,我三爷的事我知道”兰杰媳妇拽着老头着急的说。兰杰媳妇告诉大姐拽回母亲,他也把老头子拉了回去。母亲进屋大哭起来,太多的委屈,人人都认为是儿媳妇的不孝老人才喝药的,这过不去的坎怎么办,背后的指指点点怎么办。“老婶,别听我公公的”母亲刚进屋,兰杰媳妇就来了,跟母亲满是歉意的说,我公公就是害怕,怕我们不孝心,他这么做就是因为兰杰不是亲生的,他害怕自己也会这样,他不了解到底这么回事,解释也不听,整天在屋里琢磨我们不养他,我们害他,最近还老是骂人,骂我们要擎受他的坟坷垃,兰杰这耳朵还不好使,根本劝不了老头,估计慢慢就好了。”兰杰媳妇的一番劝解,母亲心情好多了,无论怎么难过这日子还是要过啊!母亲告诉我们,以后无论她跟谁发生矛盾,骂人也好、打架也罢,你们是你们,见到人都要打招呼,就跟没打架一样。

    院子中的水慢慢的漫出去了,风一点都没有了。院子里换了清新潮热的空气,红瓦的阳光如同刚从河里跃出的红鲤鱼的鳞片一样,晃着眼闪着光亮亮的润润的

    一年弹指挥间,匆匆的狗年就要结束了,这一年按照计划肥猪出栏了,更可喜的是初冬的第一场雪后,全村飘香铁锅炖大鹅。这猪这鹅载入了村史。

    家里也从压抑的阴霾中冲了出来,生活把阴郁的心情赶跑了,渐渐地日子又有了奔头。而计划生育这一年被定为基本国策,老百姓已经不在乎生男生女,因为一对夫妇一个孩,实在不行了生男生女都一样,但是无论男孩女孩都得有一个啊。事不过三啊,结婚两年的二占子更加着急了。而年底母亲作为政策的拥护者,做了流产和节育手术,如果再生就是超生,不做罚款五千,我家可能罚的更多,毕竟已经五个娃了。喜欢孩子的父亲也因为这件事与母亲冷战了一个月。多年以后母亲在病榻上重复的说着“不该打掉啊,一定是打掉做损了”,“损”这个字,不光是不道德,是破坏,是扼杀,母亲临终一遍一遍重复着,回想这五十多年的岁月里,唯有此事亏心了。最后用一丝气力告诉父亲“不想走”。听说各地都包产到户了,自己的力气自己说了算了,这风马上要吹过来了。

    猪年一定是丰收的一年,不但粮食丰收还有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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