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帼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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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话、扬名

作者:

剑门鸢师姐

    这一年,是中景四十二年。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三。

    这一刻,是未末申初太阳西斜之际。

    乔灵儿从一介懵懂莽妇,在李正处疯狂吸取知识,逐渐掌握了身为魁首,应当具备的内、外在,该有的东西。

    自腊月二十三这天开始,而后整整一个月。

    两人食之同席,寝则男女有别,分房分榻。

    这一个月,两人究竟谈论些什么,除她二人外,外人不得而知。

    外人能看见的,是乔灵儿威严愈见浓郁,言谈举止间,竟带上了三分社稷之主才有的王者之气。

    她仿佛是深潜海底默默生长的巨鲨,不出则矣,一出,势必会再一次。

    惊天下。

    转眼,到了正月末。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坚定。从岁前腊月十七的晚上开始,停一阵下一阵,截止今日,依旧未停。

    灵山上庆过春节,闹过元宵,各营自十余日前,陆续开始了正常的操练。

    军营深处,重犯监室。

    “乔某已给了你三日时间考虑,是带着她们一起死?还是你归附灵山,从而保她们平安?”

    林陵被铁钩穿了肩胛,各处要穴均被钉入圆腚长钉,双手被直径两寸的粗大铁链高掉悬空,腰、腿也被密密麻麻的铁链栓死。

    月余下来,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相比乔灵儿在勾栏被锁在地牢时,情形模样别无二致。

    他垂下头,不看她,对她的话更是充耳不闻。

    “要保下显聪一众内眷,你唯这一条路可行,乔某,今日要得到结果,再容你两刻钟考虑。”

    他不答应,那就去死。

    不是吓唬,两刻钟后,乔灵儿会将显聪无用的内眷连同他一起,全部斩尽,绝不手软。

    林陵发出粗重且急促的呼吸,抬起头露出血红的眼睛:“你要报仇,本将军任凭宰割,凌迟碎剐粉身碎骨,甚至鞭尸泄愤都行,不要祸及无辜。”

    “枉你活了一大把年纪,竟有如此天真的想法,这等世道上,谁人能无辜?每个人都有罪,早死早托生。”

    “乔月昭。”林陵歇斯底里:“你究竟为何……要如此逼迫于我?”

    求生做人奴才,求死殃及无辜。

    他绝望狂怒、咒骂。

    乔灵儿不为所动,冷静的听着,待他情绪低沉下来:“还剩一刻钟。”

    “嘿嘿嘿,纵然你心比天高,可惜呀可惜,你一介女儿身,妇道人家,势必永世背负骂名,终将一事无成。”

    “胡八说道。”乔灵儿长笑:“乔某人满腔忠勇,半点儿不逊儿郎。”

    若有可能,谁不想对镜贴花黄?

    女儿本弱,谁又想铁甲披寒光?

    世道不太平,没有办法,可既然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我不悔决定,更不怜惜一颗头颅以及满腔热血。

    长久的沉默后,林陵颓然回应。

    “依你便是。”

    “好,你我主仆约定三章。第一章,三年为奴期间,你不得同灵山上显聪内眷有任何往来;第二章,三年以后,倘若你我还都在世,还你自由;第三章,你的武功如有机缘恢复,不得超过我乔某人。”

    林陵垂下头颅:“奴才,遵命。”

    乔灵儿侧过头吩咐:“放他出来,喂点好东西养养身子,三日后洗干净了送上山来见我。”

    “娘娘。”关音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温顺答应:“喏。”

    三日后,二月初二,龙抬头。

    李正执了月昭宝鉴和灵山大印,以及前不久篆刻的兵符,盘于灵山巅卢浮大殿神鸾宫,点齐各营统兵将领、军官,誓师出征。

    开启了大刀阔斧的扩张。

    乔灵儿在卢浮洞外竹庐中央,团起雪球和关封丢来砸去,打起了雪仗。

    萧妍、白芷、关音三人,侍立在侧跃跃欲试,林陵在场外面向竹林,偶尔回头瞥上一眼。

    随着一团盆口大小的雪球砸在关封头上,将他小身板砸的仰天倒下,扒拉开头脸上的雪花,小孩子不依了,哇哇大哭。

    丢雪球的乔灵儿跑上前将关封揽进怀里:“天勇不哭,为娘疼你。”亲了他脸蛋儿一口。

    “这王八蛋就是故意的。”

    环顾灵山上上下下,敢用这等语气说乔灵儿的。

    不做他想,唯一人尔。

    “我没有。”乔灵儿狡辩。

    眼见着她两人又要争吵起来,白芷从中打圆场:“别吵了,她们来了。”

    竹林外,貌美如花的大娘子,携带娇滴滴的小娘子走进竹林。

    这是一次庄重严肃的相亲。

    提议是乔灵儿,主办是萧妍,男女双方的资料是。

    男方……林陵,林君卓。生于中景二十年,时年二十三岁。武功高强,卢浮宫中分了一套大房子,虽然还在修建。出公差车接车送,实可说是英俊又有钱。

    女方……李柔,李素梅。生于中景二十八年,时年十五岁。小闺女就不讲了,待字闺中,应该有几件首饰。

    “小女何德何能,敢烦娘娘记挂。”

    李柔的母亲,李正的妾室温婉贤淑,端庄大方,走到近前俯身行礼。

    她母女皆盛装打扮。

    林陵的名声,她母女二人即便是常年深居闺中,也早已听闻。

    虽不敢不重视,但母亲不看左近林陵的态度,表明她仍还是心有芥蒂。

    他失手杀死的,是她的外孙。

    要说这事,乔灵儿办的着实不地道。

    可碍于她的淫威,无人敢出言反对。

    “夫人不用客套,某视中良先生为恩师,恩师的女儿,某家自当安排。”乔灵儿虚扶起她。转头唤道:“君卓,你近前来。”

    “奴才在,主子请吩咐。”

    “来来来。某知你少年时遭逢变故,未曾婚配。今,素梅娘子青春年少,美貌多娇。予你做妻,你可愿否?”

    “啊?”林陵惊呼。

    李柔也瞪圆了眼睛,妈妈说娘娘召唤不得不来,没说此行,是要订婚的呀。

    她并不知道二姐刚满月的的孩儿,是他失手杀死的,自家与他之间的恩怨,长辈也从未同她讲过。

    “都别楞着了,你们两个人互相看看对方。”

    林陵侧头,斜了李柔一眼,急忙转回头来。

    她虽年幼,却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李柔轻轻抬起头,猛的低下,半盏茶时间后,才缓慢抬起头来。

    他很瘦,养壮实了,应该不差吧。

    爹爹常教,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念,我在念什么呢,羞的脸通红,大庭广众之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地下皑皑一片,别说地缝,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提起裙摆,转身飞奔而走。

    乔灵儿忙招手:“素梅。”没把她喊停下来。

    她不乐意?不应该呀。

    正自满心纳闷。白芷拉了拉她,在耳边悄悄解释:“小娘子羞答答的跑掉,就表示她不反对了嘛。”

    原来如此。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男方萧妍做主,女方母亲做主,双方交授定亲信物,择一吉日良辰,托三媒六聘,付茶红酒礼,行成亲礼典,共白头之誓,结偕老之盟。

    言约美满姻缘,不在话下。

    李柔的母亲退去前停顿片刻,终是什么也没说,沉默离开了。

    众人都退下后,白芷留了下来。

    左右无人,她俯身匍匐跪下,将头叩在地上,声色间,哀怨深重。

    “娘娘容禀。”

    双眸滑落泪珠:“自婚嫁后,夫君对奴家百依百顺,夫妻恩爱。现如今,贼子近在眼前,奴家不能为自己报杀夫之恨,不能为孩儿报杀父之仇,已然不该。娘娘竟还,封儿他,也是您的义子呀,求娘娘替奴家孤儿寡母做主。”

    她能知道仇人是谁并不意外,姑嫂之间哪里有什么秘密。

    “淑珍嫂嫂,你先起来。”乔灵儿扶她起来:“方才夫人临走,大抵也是如你一般的想法吧。”

    转过身,仰起头目光所及之处,素色的天空中,瓣瓣寒酥飘落坤灵。

    美丽的景色下,她传出相反的语调。

    “嫂嫂别哭,乔某想讲一讲悟出来的道理,淑珍嫂嫂愿意听吗?”

    “娘娘示下。”

    “六岁那年,乔文君亲手将我塞进枯井,丢下独自逃命而去的时候。某,悟出了两个道理。我绝不会再让旁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绝不再淌半颗眼泪。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人真的关心你,在某些情况下,亲爹都不会。”

    “您妈妈呢?”白芷小心翼翼的问。

    “她?”乔灵儿沉声怒骂:“呸,她根本就不会为人母亲,当人妈妈。”

    白芷沉默下来。

    没想到,她大大咧咧,似乎万事不盈于心的性格下,会是这等凄惨身世。

    “我不想杀了林君卓么?”乔灵儿平生第二次对外人吐露心声。头一次,是孟娘子活着的时候:“不。想,很想。但我委实是,不能杀他。”

    她想起了李正意味深长的话。

    ‘娘娘,灵山如今看似风头无俩,实则却隐藏着足以致命的危机,需当,早做打算。’

    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人心……不可靠。

    她乔灵儿从尘埃中的勾栏清倌,成长为凶名震动方圆数百里的一方强梁,用去了多长时间?

    短短半年。

    固然有自身的努力,比如武功。更多的却是有心人故意宣传导致。

    故意的背后,不用想也知道,是极端的恶意。

    有心人有什么目的?有待商榷,但目的不纯是肯定的。

    有心人又是谁?

    当初不明,如今她有武功在身。

    魁兽的实力,不再是秘密。

    它能打过宝英宝杰其中之一,他二人联手是断断打不过的,更别提正德了。它能打过阮红凤,却打不过吕青山。

    这些人为何打也不打纳头便拜,故意潜入灵山?

    她乔灵儿有这个资格吗?

    或者是,她自身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大秘密?他们有阴谋?以待时变,相机行事?

    他们背后黑手的打算。

    因为茫然,最是令人恐怕。

    如今的灵山,可信者,只李正家族,关家兄妹,以及刚刚收为奴才的林陵。

    就连萧妍这聪明过了头的臭婆娘,都要打个巨大的问号。

    她不知道互相仇视两家联姻不妥吗?既然知道,又因何会绞尽脑汁,把林陵绑入李正家中?

    是为,营造自己的势力。

    势……要自己造。

    不能落入旁人的圈套。

    随着慕名而来的部众越多,仅过了一个春节,灵山部众就超过了千人。

    这些人从哪里来?真的有这么多的人活不下去,落草为寇么?这且不提,只说那么多山寨不选,一头闯进灵山?成为一个妇人手下?

    因为钱?

    灵山响钱与旁的山寨并无不同,普通部众月钱二两,虽然比正经营生高了接近十倍,到底还是因为拿脑袋混饭吃。

    所以,用蹊跷二字,还不足以形容畸形的灵山,简直诡异。

    这中间的曲折,她自有了武功,一天天过去,慢慢的想通了。

    “淑珍嫂嫂,我答应你,三年后,你若还是这般放不下忘不了,乔某,自与你母子做主。”

    三年,足矣。

    若非老子命歹,被人乱刀砍死,就一定会拥有足够能自保的势力了。

    “遵命。”白芷答应。

    而后自荐:“娘娘,奴家也想为灵气来日大兴,出一分绵薄力量,不计回报,不怕微末,不怨存亡。”

    乔灵儿转回头:“此言当真?淑珍嫂嫂可休要哄骗我。”

    “奴家,求娘娘成全。”白芷又一次跪下去,重重磕头。

    “某还想着,不日择一家世清白且富贵的儿郎,放你改嫁呢。”

    “夫君身故,未亡人的心,也跟着他一起去了,此生此世,就给他做妻,绝不再言婚嫁。”

    “嫂嫂可想好了,决定一旦做下,便不可更改,来日,许会随某战死疆场也未可知。”

    “求娘娘答允。”

    遂复求再四。

    “某允了。去找你的小姑子吧,她会告诉你该做的事。”

    “喏,多谢娘娘应允,属下这便去寻妙善。”

    灵山在李正的排兵布阵下。

    全军出动,横扫八荒六合。

    除了西方虹州城。东、南、北六个方向在吕辰、东宫长卿、林陵分别领军下,好似风卷残云般收割草寇山寨。

    半月不到。

    灵山的领地范围,即达到了夸张的七百余里土地,真正实现了甲士过万,战将百员的盛况,幕僚营更是一扩再扩,数百人才齐集一堂。

    每逢卢浮大殿神鸾宫议事,快要坐不下了。

    二月十六,灵山横扫虹州城野外山寨无法无天之势头,遇到了阻碍。

    北方,距离青海湾三百里处,依附唐王水寨的势力卢山,给了灵山当头一击。

    是役。灵山伤亡三千余众部下,百员战将折去半数之多。

    双方杀红了眼,兹定于三日后再战。

    听灵山仆役传下来的小道消息。

    据说乔灵儿收到败报后,气的蹦了起来,跳脚怒骂,将手里正啃着的馍馍砸成了一张面饼。

    卢山排名在四百势力中百名开外。

    按说挡不住灵山才是,但其依附在唐王水寨下,又有高人指点,对垒之际,不论高手或是谋略,丝毫不逊色于灵山。

    中景四十三年,二月二十。

    灵山与卢山第二次厮杀,双方出尽手段神通,打的天昏地暗。

    向来排兵布阵无往而不利的李正,遇到了对手。对方和他一样,同样出自圣人学宫纵横家门下,说起来,还是他未曾谋面的师兄弟。

    两位纵横家门徒,利用手中仅有的两万兵力,分布出七处战场,打崩打碎了七座山头,碾平了一条小溪。

    如此辉煌的战果,双方各自的损失,竟然都不足百人。

    世人费解的同时,沉寂到鲜为人知的纵横家,回到了他们眼中。

    此一役。林陵以凡品一等艺境巅峰修为,斩杀了对方一位功境,正用内力打通经脉的强大高手。

    越境杀人,反败为胜。

    举世哗然。

    自身耗尽力量,奄奄待毙。

    卢山大怒,共群起而攻之。

    便在此时,远处灵山阵营中,龙魔凰妖刃一分为二,龙魔锤与凰妖棍轰隆隆飞击而来,共雷霆霹雳之声。

    只一击,打杀了冲在前方,欲除掉林陵的二三十人。

    截止而今,乔灵儿骑伴名曰魁兽,兵刃龙魔凰妖,早已不是秘密了,至少对虹州府,和毗邻虹州府的广州、青州、兰州等州府地界的人们来说,不是。

    此一役。世人再一次见到了大发神威的乔灵儿。

    七分之一的战场中,卢山有一外援,纵横捭阖,无敌于战场之中。

    此人出身自唐王水寨唐门、唐山、唐崖、唐水四堂之一的唐山。

    武功并没有多高,凡品一等境界,但其人骑乘战斗座甲,一头展翼两丈的机关大鸟,飞天入地,无人能将其捉住,更兼身怀暗器无数,着实杀了灵山不少部众。

    魁兽驮着乔灵儿飞跃而出。

    两只艳丽的鹞鹦鸟抓住她两边肩甲,离地腾空,仅两次交锋,鸟人连人带鸟,被她砸成一滩人肉木削混在一起的烂肉。

    赫赫凶威一时无两,震惊天下。

    有灵山首领出现在战场,此阵,灵山赢了自不必说。

    赢了战阵,不是赢了战斗。

    卢山紧急转换方略,依仗地处接近青海湾,部下大多熟知水性的天然优势,与灵山展开了水战。

    你不下水,我就不上岸。

    诶……看你还有何能耐。

    反观灵山,部下大多旱鸭子,落水扑腾几下就要被淹死,岂敢下水去斗。

    李正整日愁眉苦脸,虽是地势所限,部众不识水性,非战之罪。

    却恐世人说,纵横门徒,不过如此。

    须知众口铄金,不日就会变成真的。

    防民之言,甚于防川。

    这般罪过,他可担待不起。

    由此,灵山与卢山,展开了长达两月余的拉锯战,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世人却再没看见乔灵儿的身影。

    有消息说,她也没在卢浮宫中,如今宫中是她的婢女关音关妙善、卢浮宫主萧妍萧淑芬分掌大权。

    人们都在猜测,都在揣度,她抛下基业不管远走,必有极为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她又去了哪里?

    无人知晓,也打听不出来。

    似乎整个灵山上,就没人知道。

    便是她身边亲近之人,都似乎被她刻意隐瞒了。

    不提人们胡乱猜测和瞎说八道。

    却说虹州东城,有一处颇为兴旺的牙行市场。

    …………

    第三回完。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详细分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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