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只琉璃马,晃的人睁不开眼。
乔灵儿爱不释手,把玩珍宝,侧头对关音耳语一番,关音领命而去。
两刻钟后,关音率人押来一众十数位男女老少皆有的人群。
这些人,尽数是马家下人。
全部跪到大堂上后,乔灵儿仍旧是一言不发,冷眼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时辰默默流逝,她身上浓郁的杀伐之气不受控制散发出来,污染了空气,下跪众人直如身在地狱,大气都不敢喘,冷汗侵湿了衣衫。
“你慌什么?”
被质问的小娘子本就抖似筛糠,几乎就要瘫下去,乔灵儿话一出口,登时两眼翻白,嘤咛声响,不省人事。
提着她走进后堂,又许久后,小娘子回醒过来,稍微平复些情绪。
乔灵儿怕再一次吓着她,温和到仿佛撒娇:“小娘子不要害怕,人肉味苦,某不吃人。”
到底是酸是苦?这不是重点。
“琉璃马或偷或捡,小娘子是知道真相的,说出来,某家保你平安无事。”
“谢大王恩典。奴婢名唤薛琪,去岁秋至时节,典进马家做丫鬟。”
薛琪娓娓道来,乔灵儿得知了真相。
薛家昔年安栖于虹州西城,薛父以摆摊贩腐为生,虽不富裕,却也勉强算得上温饱。
姊妹计有三人,长次都为兄,再三,才是幺女薛琪。
因父母常年忙碌,顾不上管教孩儿,长兄贪玩无度,不思进取,落入恶势力中沦为马前卒。
长此以往,终成大祸。
不仅自己落得个惨淡收场的结局,更累及家人,薛父薛母连带长嫂,尽数一朝命丧黄泉之下。
薛努带着薛琪,以及长兄遗孤,年方两岁的侄儿,仓皇逃出虹州城。
逃是逃了出来,可不敢道名露姓,因此断了生计,活不下去。
薛琪找到牙行人事,以杜撰的姓名典身为奴,靠月例仅有的一钱银子,供养二哥和侄儿日常衣食。
事实上,薛家并非是薛家,薛努不是薛努,薛琪更非薛琪。
至于过去真名本姓,她兄妹两个苟且偷生,为避祸做下如此数典忘宗之事,以为禁忌,永世不会再提。
如是这般,不足半年。
主家小官人马贵纠缠上了薛琪,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糖衣泡泡糖随手就掏,三番四次后,又有二哥在背后不停怂恿,薛琪招架不住,委身于他。
马贵弄了薛琪,六七八九,或是十数回后,惊觉传家宝不知何时急色,稀里糊涂的给了她去,险些被马父乱棍打死。
于是乎,上来索要。
薛琪从马贵处得来的金银财宝,尽数都在二哥薛努手中,又逢珠胎在肚,当然是不依的了。
不肯归还。
这样一来,双方反目成仇。
马贵提上裤子翻脸不认账,言说什么都能给你,独独琉璃马是为家传宝贝,仅此一件,不能给你。
薛努以小妹贞操,和她肚子里正在长成人形的孩儿做要挟,什么都能还给你,唯有琉璃马一件,不能还你。
难过难受的,唯有薛琪。
既不能得罪官人,又不能寒心二哥。
如是闹了有两三个月。
马贵威逼利诱,薛努一概不理。马贵又雇来打手偷儿,薛努狡滑非常,次次都被他逃了。打也打不着,偷也偷不来。
一怒之下,告到了卢浮宫中。
才有当下纠纷。
得知背后隐情。
乔灵儿回到堂上,将薛琪的话当众做了复盘,声厉惧色,破口大骂。
“马贵,你隐瞒与薛琪的关系,是怕父母迁怒,她出身不足,门户不当,当不得你马家儿媳,你心中自是十分清楚的,却管不住欲望。你配做男子汉吗?马家,因你而蒙上巨大的羞辱。”
“薛努,上到公堂,你还不肯从实招来,你怕什么?你怕得罪马贵,怕你妹子被赶出马家,断了月响养不起你和稚子。你配做男子汉吗?薛家亦因你而蒙羞。”
缓出一口气,沉吟数息:
“判决如下。”
“琉璃马充公,罚马贵三天禁闭,改名马腌,再不许以贵为名。”
“薛琪儿充公,罚薛努三天禁闭,改名薛奴,再不许以努为名。”
“擂鼓,退堂。”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口头改名,是要收了户籍名符,没没新造,彻底抹去之前名字存在的一切痕迹。
判决下达,对马薛二人,不啻于是身败名裂,珍宝琉璃马,连同亲妹子,都给她没收充了公,这还罢了,父母取就的名字,也给改了,改成了腌贱,奴才。
“娘娘,草民不服,不服。”
“大王,小人知错了,知错了。”
不服知错,也全没了意义,被卫士押下去关了禁闭。
如斯判决,确实难以叫人服气。
关音鼓起勇气,凑近耳语:“娘娘,奴婢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想说,乔某断错了?”
“恕奴婢直言,娘娘的判决,确是过于武断,马薛二人,并不是坏人啊。”
“这两个混球,还是好人不成?”
“娘娘。”关音吸了口气:“婢子看到的马贵薛努二人,许和娘娘看到的,不大相同,奴婢看到的是。”
马贵不能娶薛琪儿为妻,却可纳她为妾,世家子弟,门不当户不对,延着不能成婚,到了年纪,为杜绝自己玩坏身体某个极其重要的部位,先行纳一房侍妾,本就是天下常态。
这回告上宫中,单想索回传家宝,再无其他驳杂的心思。
薛努不敢说实话,确实是怕开罪了马家官人,但不是怕幺妹妹被赶出马家,养不起自己和侄儿,而是忧心妹子被赶出来后,十六七岁年纪,又身怀有孕,该怎么过活。
他仅是想,为妹妹谋最大的利益啊。
“娘娘不懂情理,不问肺腑,不理其中弯弯绕绕,全盘推翻,为所。”
分明有以全各方美满的断法,娘娘却固执的一概不用,刚愎武断,似此,不免生出后顾之忧呀。
“大胆。”
“便是乔某人为所欲为,岂能轮到你来教训?别忘了你的身份。”
“哼,念在你平日里还算衷心,今次暂且饶了你。”
“再有下次,绝不饶恕。”
“妙善,许是你的心肠太好了些,误将猥琐看成了磊落,将小人看成了君子,这倒也不怪你。”
不提乔、关主仆眼下的争执。
却说马薛二人是怨愤难平呐。
三天禁闭后,出来合谋一处,想方设法盗来灵山军中机密,并策反了参军张,三下投了州衙府,为不日灵山覆灭,做出了极为突出、卓著的重大贡献。
其二鼠辈,不屑着重笔墨。
乔灵儿吩咐关音:“将薛琪送到淑珍嫂嫂处好生看护,待其生产了孩儿,就留在宫中做事吧。”
她本不想管薛琪,心志不坚,言语哄骗没几下,就让人家给。
就算他给金给银,也该始终不听,贞洁如一,这才是好女儿。
落到今天这般地步,自作自受。
转念一想,要求未免过高了。
这世上,哪有那许多宁死不从的贞节烈女,休要说她,便是她自己,从勾栏娼馆青荷苑脱逃之前,不足十文钱积蓄的情况下,恐怕也招架不住。
有道是,甜言蜜语谁不爱听。
又道是,金珠宝贝谁能不爱。
要求的对象,要分人。
对王公贵族,视界高深者,应当是一种要求,对平民老百姓,又该换成另一种要求。
若此间当事人是侄女汪佩,老子一巴掌抡死她,都不难过,也不埋她。
薛琪儿嘛,可以原谅。
更何况,还许诺保她平安无事。
诸多琐事自有专人处置,关音简单交代过薛琪儿的事,返回宫中,服侍晚食以及一应搓澡和换睡裙的事后,分内外寝宫各自卧下。
三更半夜,不知到了什么时刻。
乔灵儿忽被梦魇惊醒,抹掉满脑门子密布的冷汗。
四周围黑咕隆咚,仿佛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冤魂,就藏在其中,随时准备合身扑将上来掐死她。
惊惶尖叫:“妙善。”
“奴婢在。”
“快,快点灯。”
外间休息的关音点起灯烛,走到她床榻边蹲下,温言好语,不住安抚。
“谁在外面?”乔灵儿心慌神惶,看到外面影影绰绰,似有人在徘徊,大声质问。
卧房外转进来一个娇柔少女,跪在床榻前哭诉:“娘娘,他不娶我了。”
“你竟也失身了?”乔灵儿下意识提出质问,完全是条件反射。
李柔抽搭停滞,娘娘说什么呢?
我都没嫁给他,怎会失了贞洁?
“素梅别多心,娘娘还沉寂在薛琪的案子中,没还回神,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娶你了?”关音打破沉默。
她二人定亲后,情意深笃,向来是相敬如宾,男恭女谦,不应该吵架的呀,更不应该闹到她来告状的地步。
乔灵儿倒是想通了关键。
都是练武之人,换位一想就清楚了。
“他失了武功,抑郁不乐,逢人没个好脸色,我规劝一句,他竟让我滚开,言说终生不娶。”
果不其然,李柔的话,与她的猜测没有出入。
“真是混账东西,素梅,你先起来回去吧,明日,乔某自与你做主。”
李柔松了口气,告罪正要退下。
“素梅先别走。”关音叫停她:“你留在宫中,陪着娘娘,我去请大夫。”
关音离开,李柔和乔灵儿说些不着四六的废话,不知从哪儿开始的,居然脸红脖子粗的在床榻边说些闺房中,外人、尤以男儿不能听的私房话。
说起此中门道。
乔灵儿可是颇识途径,身陷青楼娼馆近一年,毫不夸张的说,耳屎都是‘噼噼啪啪’鼓掌声凝固而成的。
更别提她还不止一次趴门缝偷看过。
教的李柔止不住羞,数度想要逃跑。
好在。
不时,大夫背着药箱前来。
把脉搏、看眼睛、望舌苔。
“大王并无大碍,此乃是火气太大而产生的幻听、幻视、幻想。”
“什么火?欲火?”关音专注提问。
乔灵儿一脚踢了过去,将她踢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
这你也敢问,没点儿羞耻心。
方才同素梅说到哪儿了?香哪儿?不好不好,老子的浴火要上来了。
“非也,疲软乏力才是浴火。”大夫镇定自若,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关音爬起来又问:“那是虚火?”
“腰酸背痛才是虚火。大王这是异火导致的焦虑,恐慌,急躁,容学生开个安神的方子,依方用药,当能缓解。”
大夫从药箱中拿出笔墨纸砚,一边书著药方,一边莫名韵味的开口言道。
“大王手下,性命过多,其中不免无辜啊,有些人,是不该杀的,这才是异火沸腾,压制不住的根由。”
乔灵儿弯下腰,行了大礼:“大夫慧如眼炬,所言极是啊,某当如何化解?”
“闲时,不妨读些儒家典宗,道家妙本,以正气化邪气,以中气冲怨气,或能化解。”
“再则,学生观大王力量浑厚,乃是正宗的佛家心法,沙门本是见心明性,了却因果为根基,最有帮助。”
“学生斗胆劝言,大王,切莫痴心于威力浩大的武功秘籍,历代圣僧贤侣的心得体悟,手札本绘,也是极为重要的。”
目送大夫离开。
“丫鬟,左近可有圣僧贤侣?”
“城北,亓雒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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