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帼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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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话、北有圣僧贤侣

作者:

剑门鸢师姐

    “脏物何在?呈上堂来。”

    好一只琉璃马,晃的人睁不开眼。

    乔灵儿爱不释手,把玩珍宝,侧头对关音耳语一番,关音领命而去。

    两刻钟后,关音率人押来一众十数位男女老少皆有的人群。

    这些人,尽数是马家下人。

    全部跪到大堂上后,乔灵儿仍旧是一言不发,冷眼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时辰默默流逝,她身上浓郁的杀伐之气不受控制散发出来,污染了空气,下跪众人直如身在地狱,大气都不敢喘,冷汗侵湿了衣衫。

    “你慌什么?”

    被质问的小娘子本就抖似筛糠,几乎就要瘫下去,乔灵儿话一出口,登时两眼翻白,嘤咛声响,不省人事。

    提着她走进后堂,又许久后,小娘子回醒过来,稍微平复些情绪。

    乔灵儿怕再一次吓着她,温和到仿佛撒娇:“小娘子不要害怕,人肉味苦,某不吃人。”

    到底是酸是苦?这不是重点。

    “琉璃马或偷或捡,小娘子是知道真相的,说出来,某家保你平安无事。”

    “谢大王恩典。奴婢名唤薛琪,去岁秋至时节,典进马家做丫鬟。”

    薛琪娓娓道来,乔灵儿得知了真相。

    薛家昔年安栖于虹州西城,薛父以摆摊贩腐为生,虽不富裕,却也勉强算得上温饱。

    姊妹计有三人,长次都为兄,再三,才是幺女薛琪。

    因父母常年忙碌,顾不上管教孩儿,长兄贪玩无度,不思进取,落入恶势力中沦为马前卒。

    长此以往,终成大祸。

    不仅自己落得个惨淡收场的结局,更累及家人,薛父薛母连带长嫂,尽数一朝命丧黄泉之下。

    薛努带着薛琪,以及长兄遗孤,年方两岁的侄儿,仓皇逃出虹州城。

    逃是逃了出来,可不敢道名露姓,因此断了生计,活不下去。

    薛琪找到牙行人事,以杜撰的姓名典身为奴,靠月例仅有的一钱银子,供养二哥和侄儿日常衣食。

    事实上,薛家并非是薛家,薛努不是薛努,薛琪更非薛琪。

    至于过去真名本姓,她兄妹两个苟且偷生,为避祸做下如此数典忘宗之事,以为禁忌,永世不会再提。

    如是这般,不足半年。

    主家小官人马贵纠缠上了薛琪,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糖衣泡泡糖随手就掏,三番四次后,又有二哥在背后不停怂恿,薛琪招架不住,委身于他。

    马贵弄了薛琪,六七八九,或是十数回后,惊觉传家宝不知何时急色,稀里糊涂的给了她去,险些被马父乱棍打死。

    于是乎,上来索要。

    薛琪从马贵处得来的金银财宝,尽数都在二哥薛努手中,又逢珠胎在肚,当然是不依的了。

    不肯归还。

    这样一来,双方反目成仇。

    马贵提上裤子翻脸不认账,言说什么都能给你,独独琉璃马是为家传宝贝,仅此一件,不能给你。

    薛努以小妹贞操,和她肚子里正在长成人形的孩儿做要挟,什么都能还给你,唯有琉璃马一件,不能还你。

    难过难受的,唯有薛琪。

    既不能得罪官人,又不能寒心二哥。

    如是闹了有两三个月。

    马贵威逼利诱,薛努一概不理。马贵又雇来打手偷儿,薛努狡滑非常,次次都被他逃了。打也打不着,偷也偷不来。

    一怒之下,告到了卢浮宫中。

    才有当下纠纷。

    得知背后隐情。

    乔灵儿回到堂上,将薛琪的话当众做了复盘,声厉惧色,破口大骂。

    “马贵,你隐瞒与薛琪的关系,是怕父母迁怒,她出身不足,门户不当,当不得你马家儿媳,你心中自是十分清楚的,却管不住欲望。你配做男子汉吗?马家,因你而蒙上巨大的羞辱。”

    “薛努,上到公堂,你还不肯从实招来,你怕什么?你怕得罪马贵,怕你妹子被赶出马家,断了月响养不起你和稚子。你配做男子汉吗?薛家亦因你而蒙羞。”

    缓出一口气,沉吟数息:

    “判决如下。”

    “琉璃马充公,罚马贵三天禁闭,改名马腌,再不许以贵为名。”

    “薛琪儿充公,罚薛努三天禁闭,改名薛奴,再不许以努为名。”

    “擂鼓,退堂。”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口头改名,是要收了户籍名符,没没新造,彻底抹去之前名字存在的一切痕迹。

    判决下达,对马薛二人,不啻于是身败名裂,珍宝琉璃马,连同亲妹子,都给她没收充了公,这还罢了,父母取就的名字,也给改了,改成了腌贱,奴才。

    “娘娘,草民不服,不服。”

    “大王,小人知错了,知错了。”

    不服知错,也全没了意义,被卫士押下去关了禁闭。

    如斯判决,确实难以叫人服气。

    关音鼓起勇气,凑近耳语:“娘娘,奴婢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想说,乔某断错了?”

    “恕奴婢直言,娘娘的判决,确是过于武断,马薛二人,并不是坏人啊。”

    “这两个混球,还是好人不成?”

    “娘娘。”关音吸了口气:“婢子看到的马贵薛努二人,许和娘娘看到的,不大相同,奴婢看到的是。”

    马贵不能娶薛琪儿为妻,却可纳她为妾,世家子弟,门不当户不对,延着不能成婚,到了年纪,为杜绝自己玩坏身体某个极其重要的部位,先行纳一房侍妾,本就是天下常态。

    这回告上宫中,单想索回传家宝,再无其他驳杂的心思。

    薛努不敢说实话,确实是怕开罪了马家官人,但不是怕幺妹妹被赶出马家,养不起自己和侄儿,而是忧心妹子被赶出来后,十六七岁年纪,又身怀有孕,该怎么过活。

    他仅是想,为妹妹谋最大的利益啊。

    “娘娘不懂情理,不问肺腑,不理其中弯弯绕绕,全盘推翻,为所。”

    分明有以全各方美满的断法,娘娘却固执的一概不用,刚愎武断,似此,不免生出后顾之忧呀。

    “大胆。”

    “便是乔某人为所欲为,岂能轮到你来教训?别忘了你的身份。”

    “哼,念在你平日里还算衷心,今次暂且饶了你。”

    “再有下次,绝不饶恕。”

    “妙善,许是你的心肠太好了些,误将猥琐看成了磊落,将小人看成了君子,这倒也不怪你。”

    不提乔、关主仆眼下的争执。

    却说马薛二人是怨愤难平呐。

    三天禁闭后,出来合谋一处,想方设法盗来灵山军中机密,并策反了参军张,三下投了州衙府,为不日灵山覆灭,做出了极为突出、卓著的重大贡献。

    其二鼠辈,不屑着重笔墨。

    乔灵儿吩咐关音:“将薛琪送到淑珍嫂嫂处好生看护,待其生产了孩儿,就留在宫中做事吧。”

    她本不想管薛琪,心志不坚,言语哄骗没几下,就让人家给。

    就算他给金给银,也该始终不听,贞洁如一,这才是好女儿。

    落到今天这般地步,自作自受。

    转念一想,要求未免过高了。

    这世上,哪有那许多宁死不从的贞节烈女,休要说她,便是她自己,从勾栏娼馆青荷苑脱逃之前,不足十文钱积蓄的情况下,恐怕也招架不住。

    有道是,甜言蜜语谁不爱听。

    又道是,金珠宝贝谁能不爱。

    要求的对象,要分人。

    对王公贵族,视界高深者,应当是一种要求,对平民老百姓,又该换成另一种要求。

    若此间当事人是侄女汪佩,老子一巴掌抡死她,都不难过,也不埋她。

    薛琪儿嘛,可以原谅。

    更何况,还许诺保她平安无事。

    诸多琐事自有专人处置,关音简单交代过薛琪儿的事,返回宫中,服侍晚食以及一应搓澡和换睡裙的事后,分内外寝宫各自卧下。

    三更半夜,不知到了什么时刻。

    乔灵儿忽被梦魇惊醒,抹掉满脑门子密布的冷汗。

    四周围黑咕隆咚,仿佛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冤魂,就藏在其中,随时准备合身扑将上来掐死她。

    惊惶尖叫:“妙善。”

    “奴婢在。”

    “快,快点灯。”

    外间休息的关音点起灯烛,走到她床榻边蹲下,温言好语,不住安抚。

    “谁在外面?”乔灵儿心慌神惶,看到外面影影绰绰,似有人在徘徊,大声质问。

    卧房外转进来一个娇柔少女,跪在床榻前哭诉:“娘娘,他不娶我了。”

    “你竟也失身了?”乔灵儿下意识提出质问,完全是条件反射。

    李柔抽搭停滞,娘娘说什么呢?

    我都没嫁给他,怎会失了贞洁?

    “素梅别多心,娘娘还沉寂在薛琪的案子中,没还回神,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娶你了?”关音打破沉默。

    她二人定亲后,情意深笃,向来是相敬如宾,男恭女谦,不应该吵架的呀,更不应该闹到她来告状的地步。

    乔灵儿倒是想通了关键。

    都是练武之人,换位一想就清楚了。

    “他失了武功,抑郁不乐,逢人没个好脸色,我规劝一句,他竟让我滚开,言说终生不娶。”

    果不其然,李柔的话,与她的猜测没有出入。

    “真是混账东西,素梅,你先起来回去吧,明日,乔某自与你做主。”

    李柔松了口气,告罪正要退下。

    “素梅先别走。”关音叫停她:“你留在宫中,陪着娘娘,我去请大夫。”

    关音离开,李柔和乔灵儿说些不着四六的废话,不知从哪儿开始的,居然脸红脖子粗的在床榻边说些闺房中,外人、尤以男儿不能听的私房话。

    说起此中门道。

    乔灵儿可是颇识途径,身陷青楼娼馆近一年,毫不夸张的说,耳屎都是‘噼噼啪啪’鼓掌声凝固而成的。

    更别提她还不止一次趴门缝偷看过。

    教的李柔止不住羞,数度想要逃跑。

    好在。

    不时,大夫背着药箱前来。

    把脉搏、看眼睛、望舌苔。

    “大王并无大碍,此乃是火气太大而产生的幻听、幻视、幻想。”

    “什么火?欲火?”关音专注提问。

    乔灵儿一脚踢了过去,将她踢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

    这你也敢问,没点儿羞耻心。

    方才同素梅说到哪儿了?香哪儿?不好不好,老子的浴火要上来了。

    “非也,疲软乏力才是浴火。”大夫镇定自若,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关音爬起来又问:“那是虚火?”

    “腰酸背痛才是虚火。大王这是异火导致的焦虑,恐慌,急躁,容学生开个安神的方子,依方用药,当能缓解。”

    大夫从药箱中拿出笔墨纸砚,一边书著药方,一边莫名韵味的开口言道。

    “大王手下,性命过多,其中不免无辜啊,有些人,是不该杀的,这才是异火沸腾,压制不住的根由。”

    乔灵儿弯下腰,行了大礼:“大夫慧如眼炬,所言极是啊,某当如何化解?”

    “闲时,不妨读些儒家典宗,道家妙本,以正气化邪气,以中气冲怨气,或能化解。”

    “再则,学生观大王力量浑厚,乃是正宗的佛家心法,沙门本是见心明性,了却因果为根基,最有帮助。”

    “学生斗胆劝言,大王,切莫痴心于威力浩大的武功秘籍,历代圣僧贤侣的心得体悟,手札本绘,也是极为重要的。”

    目送大夫离开。

    “丫鬟,左近可有圣僧贤侣?”

    “城北,亓雒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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